第94章 哥哥被陷害
覺明忽然抬手,冰涼的指尖輕觸她的眼下:"所以你這幾日不眠不休,就是在想這個?”
辛久薇別開臉,“也有擔(dān)心殿下傷勢的原因。”
這話半真半假,她既怕覺明死了,又怕覺明活蹦亂跳沒了威脅,轉(zhuǎn)身把她解決了。
覺明看了她一會兒,道:"等傷好些,我?guī)闳フ胰~清正。"
"葉先生?"辛久薇驚訝地轉(zhuǎn)身。
"他與你母親是舊識"覺明輕聲道,將最后一口藥一飲而盡,"有些事,也該讓你知道了。"
藥爐上的水汽氤氳而起,模糊了兩人之間的視線。辛久薇突然發(fā)現(xiàn),不知從何時起,他們之間那種劍拔弩張的試探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奇異的默契。
幾日后。
這夜月色如水,覺明的傷勢也好轉(zhuǎn)了不少。
辛久薇在院中的石桌上擺開棋盤,兩人對弈至深夜。
"你又輸了。"覺明落下一枚黑子,唇角微微上揚。月光下,他的眉眼少了幾分往日的清冷,多了幾分鮮活的氣息。
辛久薇不服氣地瞪著棋盤:"這局不算!方才是有飛蛾擾了我視線。"
"那再來一局?"覺明好整以暇地開始收子。
"來就來!"辛久薇擼起袖子,露出纖細的手腕。
第三局結(jié)束時,已是子夜時分。覺明剛要宣布勝利,卻突然一個踉蹌,扶住了石桌邊緣。
"殿下!"辛久薇連忙起身扶住他的手臂。
隔著單薄的中衣,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身體的溫度,還有那道尚未痊愈的傷痕。
兩人距離近得能聽見彼此的心跳聲。
"無妨。"覺明輕聲道,卻沒有掙開她的扶持,"只是坐得太久了。"
辛久薇卻仍有些不放心,盯著覺明沒有說話。
好像就是這一瞬間,她知道覺明毒發(fā)后換來的這短暫的平靜,很快就會結(jié)束了。
又過了幾日,覺明行動無礙,辛久薇也不能在外多待,便先回了辛府。
路過辛云舟的書房,里面燭火通明。
她推門進去,辛云舟正伏案研讀《孫子兵法》,眉頭緊鎖,手指在竹簡上劃動,嘴里還低聲念叨著:“兵者,詭道也……”
辛久薇輕輕叩門,辛云舟抬頭,見是她,立刻露出笑容:“妹妹?這么晚還未歇息?”
“哥哥不也沒睡?”她走進屋內(nèi),目光掃過案幾上堆積的兵書,微微一笑,“看來哥哥近日確實勤勉。”
辛云舟撓了撓頭,有些赧然:“我自知文采平庸,科舉之路難有建樹,倒不如試試參軍……或許還能為辛家掙些功名�!�
辛久薇眸色微動,哥哥性子天真又散漫,心性并沒有那么堅定,否則前世也不會因為祁淮予下套就自暴自棄,如今主動求變倒是出乎她的意料。
“哥哥和葉先生提過此事了嗎?”她狀似隨意地問道。
辛云舟搖頭:“尚未。先生素來重文輕武,我怕他失望……”
辛久薇指尖輕點桌案,若有所思。
與此同時,祁淮予立于葉府外的暗巷中,冷冷注視著府內(nèi)透出的燈火。
他手中捏著一封偽造的信箋,字跡與葉清正如出一轍——這是他前幾日潛入葉府書房,臨摹的筆跡。
信上寫道:
云舟吾徒:汝欲棄文從武,實乃舍本逐末。若執(zhí)意如此,師徒情分,就此斷絕。
祁淮予唇角勾起一抹冷笑。
“辛云舟,你敬葉清正如父,若收到這封信……你會怎么做?”
他指尖一彈,信箋輕飄飄地落在地上,被夜風(fēng)卷向葉府大門。
子時的更鼓剛敲過第三響,整個潁州城便被一層薄霧籠罩,在格外寒冷的秋夜中透出幾絲詭譎。
秋蟬不知何時已噤了聲,唯余廊下幾盞褪了色的燈籠在夜風(fēng)中搖晃,將"清正傳家"的匾額映得忽明忽暗。
書齋內(nèi),葉清正揉了揉酸脹的太陽穴。
案頭青瓷燭臺上積了厚厚一層燭淚,火光將老人佝僂的身影投在滿墻書架上,那些裝幀考究的典籍間,隱約可見幾卷被翻得卷邊的兵書——正是專門為那個不擅文墨的學(xué)生準(zhǔn)備的。
"這小子……"老儒生搖頭苦笑,從暗格中取出一封火漆封緘的信函。
羊皮紙右下角蓋著朱砂私印,卻是一封舉薦信,收信人名為李霄。
如今天下并不太平,而皇上還能坐穩(wěn)江山,其中正鎮(zhèn)守北鏡的李霄攻不可破。
信中極言辛云舟雖文采不足,但于《孫子兵法》《六韜》等典籍見解獨到,更難得的是排兵布陣常有奇思,且心性赤誠,有將才——
“此子若得名師指點,他日必成大器,”
葉清正的字跡力透紙背,最后一滴墨在"器"字尾端暈開,仿佛老人當(dāng)時激動顫抖的手。
窗外突然傳來"咔嗒"一聲輕響,像是瓦片被踩動的聲響。
"可是云舟來了?"葉清正停下筆,緩緩抬起頭。
自三日前收到那封莫名其妙的斷絕師徒書后,他夜不能寐——那字跡雖極力模仿辛云舟歪扭的筆法,卻少了那份獨有的莽撞氣。
老人扶著酸痛的腰起身,紫檀木太師椅發(fā)出不堪重負的呻吟。
"可是想通了?進來吧。"
"學(xué)生特來向恩師請罪。"
熟悉的聲線里帶著幾分不自然的顫抖。
葉清正的手在門閂上頓了頓,昏花的老眼突然變得銳利——這語調(diào)太過刻意,像是戲臺上拙劣的念白。
門閂無聲滑落。
寒光閃過,一柄淬了蛇毒的匕首直刺心口!刀鋒上暗綠的幽光在燭火下如同毒蛇的信子。
"你——"葉清正踉蹌后退撞翻書架,竹簡帛書如雪片般紛揚落下。他枯枝般的手指死死抓住刺客手腕,終于看清那張溫潤如玉的臉,"祁淮予?"
"先生好眼力。"祁淮予輕笑一聲,手上力道又加重三分。匕首穿透洗得發(fā)白的深衣,在蒼老的胸膛里殘忍地攪動。"辛云舟那個廢物,也配做您的關(guān)門弟子?"他說這話時嘴角仍含著笑,仿佛在討論今日的茶點。
葉清正跌坐在太師椅上,喉間發(fā)出"咯咯"的聲響。鮮血從指縫涌出,滴在案頭那封薦書上,將"云舟天資聰穎"幾個字染得面目全非。老人顫抖的手指劃過案幾,打翻的松煙墨潑灑如注,與鮮血混作一處,將偽造的斷絕書浸透。
"別白費力氣了。"祁淮予從懷中取出一枚蟠螭紋玉玨——三日前他在醉仙樓灌醉辛云舟時順走的貼身之物。他故意將玉玨半掩在血泊中,讓系繩上的辛家暗紋清晰可見。"您最疼愛的學(xué)生,很快就會"
他突然噤聲,耳尖微動——后院傳來老仆拖著布鞋的腳步聲。
"老爺,可是要添燈油?"沙啞的嗓音隔著門板傳來。
祁淮予眼神一凜,匕首在葉清正心口狠狠一擰。老人瞳孔驟縮,枯瘦的手在案幾上抓出五道帶血的指痕,最終無力垂下�;鞚岬臏I從眼角滑落,不知是為了未竟的事業(yè),還是那個被陷害的學(xué)生。
"老爺?"腳步聲停在廊下。
祁淮予迅速吹滅蠟燭,從袖中抖出一包香灰均勻灑在尸體周圍。
這是他特意從靈隱寺大雄寶殿香爐取來的——辛云舟近日常去寺中求簽問卦,這將成為重要的佐證。
臨翻窗前,他還不忘將案頭《孫子兵法》翻到"用間篇",用染血的手指在"死間者,誑事于外"一句旁按了個血指印。
"吱呀"一聲,書齋門被推開。
"啊——!"老仆的慘叫聲劃破夜空,驚起滿樹昏鴉。
祁淮予早已翻出后墻,像一抹幽魂般融入夜色。
他故意繞道城西酒肆,在打更人視線范圍內(nèi)丟棄了沾血的外袍——那件與辛云舟常穿款式相似的靛藍直裰,袖口還繡著辛家特有的云紋暗記。
五更天,葉清正遇害的消息如同野火般傳遍潁州大街小巷。
"聽說了嗎?葉大儒被活活捅死在書齋里!"
早點鋪的王婆子一邊炸油條,一邊對排隊的人群嚷嚷。油鍋里的濁油噼啪作響,像在應(yīng)和她的驚悚描述,"作孽啊,心口扎著辛家少爺?shù)挠衽迥�!那血啊,把滿屋子的圣賢書都染紅了!"
綢緞莊前,幾個頭戴方巾的書生義憤填膺。
為首的青年狠狠將手中書籍摔在地上:"辛云舟這個狼心狗肺的東西!上月詩會葉公還親自為他整理衣冠,說他大智若愚!"
旁邊矮個子書生突然壓低聲音:"我聽說是為著葉公要與他斷絕師徒關(guān)系的事"
"胡說!"一個賣柴的老漢突然插嘴,"昨兒晌午葉公還來我攤前買松柴,說是要給辛少爺烤新得的鹿肉吃哩!"
他粗糙的手掌摩挲著扁擔(dān)上的裂紋,"老人家說起那孩子時,眼睛都是笑著的"
茶樓二樓雅座,周灼慢條斯理地品著明前龍井。
他朝對面布衣男子使了個眼色,那人立刻會意,沖到街上振臂高呼:"辛家仗著世家身份草菅人命!葉公門生故舊遍布朝野,咱們?nèi)パ瞄T討個說法!"
人群像滾水般沸騰起來。當(dāng)?shù)谝豢|陽光照在州衙鳴冤鼓上時,已有數(shù)百百姓聚集。
不知誰帶頭砸了塊臭雞蛋,辛府門前的石獅子上頓時淌下黏稠的黃液。
人群后方,幾個鬼鬼祟祟的身影正悄悄分發(fā)寫著"殺人償命"的白布條。
"砰!"
辛久薇被砸門聲驚醒,翡翠耳墜從指尖滑落,在青磚地上摔成兩半。
她昨夜研究祁淮予的賬本到三更,那些暗藏玄機的數(shù)字像毒蛇般盤踞在腦�!笆浪怯眠@些做假賬的伎倆,將辛家百年基業(yè)蠶食殆盡。
"小姐!出大事了!"
望晴跌跌撞撞沖進來,發(fā)髻散了一半,杏眼里滿是驚恐,"葉先生遇害,官府說說是大少爺"
她突然噎住,盯著小姐枕下露出的一截匕首寒光。
辛久薇指尖微顫,前世記憶如潮水涌來——哥哥被活活打死時臉上的血,父親在詔獄中斑白的鬢角,還有長姐被退婚那日折斷的玉簪……
每一幕都刻骨銘心。
她猛地掀被起身:"兄長現(xiàn)在何處?"
"家主讓二公子躲進祠堂密室了。"望晴抖著手幫她系腰帶,卻幾次都系錯了結(jié),"但衙役帶著搜查令,那祁淮予還不知怎地進來了,說什么他一向是幫家主做事的,知道咱們辛氏的事,在那兒假惺惺地與他們周旋呢,我看是不安好心!"
辛久薇抓起梳子三兩下綰起長發(fā),突然從銅鏡中看到窗外閃過一道黑影。
她心頭一跳,故作鎮(zhèn)定道:"去請大小姐到花廳。"
等望晴離去,她迅速從妝奩暗格取出一把鑲紅寶石的匕首塞進袖中——這是蕭珣所贈,刀鞘上刻著梵文。
穿過回廊時,墻外的叫罵聲清晰可聞:
"辛云舟滾出來償命!"
"貴族就能草菅人命嗎?"
"葉公桃李滿天下,看你們辛家能囂張幾時!"
辛久薇腳步一頓,聽見一個熟悉的沙啞聲音在煽風(fēng)點火:"聽說那辛云舟平日就愛逛窯子,之前還為了個妓女跟人斗毆"——分明是從前祁淮予的身邊的書童!
她攥緊袖中匕首,指甲在掌心掐出月牙形的血痕。
花廳里,辛兮瑤正在訓(xùn)斥管事,鑲金線的馬面裙掃過滿地碎瓷:"到底是誰在煽風(fēng)點火?這個檔口忽然涌出來一群念詩的孩童,不是故意的誰信!"
見辛久薇進來,她猛地站起來,腕間翡翠鐲子撞在案角發(fā)出清脆的哀鳴。
“姐姐。”辛久薇平靜地福了福身,目光掃過對方紅腫的眼角,"那封斷絕書上的舟字寫法不對——兄長寫豎鉤向來一氣呵成,而那封上的筆畫明顯有遲疑。"
"我當(dāng)然知道是偽造的!"辛兮瑤抓起案上茶盞又重重放下,甜白釉上頓時裂開蛛網(wǎng)般的細紋,"但別人知道什么?只知道葉先生被害的現(xiàn)場有云舟的玉佩!這個蠢貨,早就跟他說過要當(dāng)心些……"
辛父負手立在窗前,背影如懸崖邊的青松般挺直。
晨光透過窗紗,照見他拇指上的翡翠扳指裂了一道細縫——那是祖?zhèn)鞯奈锛�,�?jù)說是開國時太祖所賜。
"父親,"辛久薇輕聲道,突然注意到父親腰間那塊常年佩戴的蟠龍玉佩不見了,"葉先生書齋可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