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永不凋零的紫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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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葬禮那天,十歲的我在暴雨中遇見沈家小少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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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撐著傘說:別哭,長大我娶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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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后父親帶著情婦和私生女登堂入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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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們撕碎我的琴譜時,沈硯的勞斯萊斯停在了林家門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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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林小姐需要未婚夫他當著所有人吻我指尖,巧了,我缺個沈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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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繼母偷走公司機密栽贓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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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私生女妹妹在宴會上大喊我是野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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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剎車線被剪斷的車沖向懸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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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硯把沾血的紫藤項鏈塞進我手心:晚晚,這次換我等你長大。
---故事開始
冰冷的雨點砸在黑色大理石墓碑上,發(fā)出單調(diào)而沉重的聲響,像是整個世界都在為地下長眠的人哭泣。十歲的林晚晚穿著過膝的黑色裙子,裙擺濕漉漉地貼在細瘦的小腿上,寒意刺骨。她固執(zhí)地站在最前面,小小的身體挺得筆直,不肯挪動一步,烏黑的眼睛里沒有淚,只有一片空茫茫的荒蕪,倒映著墓碑上母親溫柔含笑的照片。照片里的女人眉眼溫婉,有著一種讓人心安的沉靜,可林晚晚知道,這份沉靜之下,藏著太多無人知曉的謎團——母親那模糊不清的來歷,她偶爾望向遠方時失焦的眼神,以及最終被父親的背叛徹底壓垮的絕望。
晚晚,聽話,雨太大了,跟爸爸回去。林海峰的聲音在她頭頂響起,帶著一種強壓下的不耐,他的手搭上她的肩膀,試圖把她往后拉。他的身邊,站著一個年輕艷麗的女人,此刻正用一方精致的絲帕,小心地擦拭著自己昂貴的套裝袖口被雨水濺到的細微痕跡,眼神里是全然的漠然。
林晚晚猛地一掙,甩開了父親的手。小小的身體爆發(fā)出驚人的力量,她像一頭被激怒的幼獸,喉嚨里壓抑著低低的嗚咽。她不要回去,回去那個母親的氣息正在迅速消散、即將被另一個女人鳩占鵲巢的房子!回去面對那個背叛了母親、讓她心碎至死的男人!
就在僵持之際,一道沉穩(wěn)的腳步聲踏碎了雨幕的喧囂。雨水織成的簾幕被一把巨大的黑傘破開。傘下,站著一個穿著黑色小西裝的男孩,看起來比林晚晚大兩三歲。雨水順著傘沿滾落,卻絲毫沒有濺到他身上。他面容是少年人罕見的冷峻,膚色白皙,一雙眼睛卻格外沉靜,帶著遠超年齡的洞察力,像深不見底的寒潭。他身后幾步遠,跟著一位神情肅穆、管家模樣的中年男人。
男孩的目光越過林海峰和他身邊的女人,徑直落在那個倔強的小小身影上。他一步步走近,無視了林海峰帶著驚訝和一絲不易察覺的諂媚的招呼,徑直走到了林晚晚面前。
黑傘無聲地傾斜,將林晚晚頭頂那片冰冷的、幾乎要將她砸垮的雨幕徹底隔絕。干燥而溫暖的空間瞬間包裹了她。她茫然地抬起濕透的小臉,撞進一雙深邃的眼眸里。那雙眼睛里沒有憐憫,沒有好奇,只有一種純粹的、近乎固執(zhí)的認真。
別哭。男孩的聲音清冽,穿透嘩嘩的雨聲,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清晰地落在她耳邊。
林晚晚怔住,下意識地反駁:我沒哭!聲音卻帶著濃重的鼻音,眼眶是紅的。
男孩似乎并不在意她的否認。他微微低下頭,湊近了些,語氣是十二歲少年所能給予的最鄭重的承諾:長大,我娶你。
世界仿佛在這一刻靜止。只有雨點砸在傘面上的噼啪聲,和林晚晚驟然擂鼓般的心跳。她忘了哭泣,忘了憤怒,只是呆呆地看著眼前這張過于好看又過于認真的臉。他的視線越過她,掃了一眼墓碑上溫柔淺笑的女子照片,又很快落回她臉上,帶著一種確認般的執(zhí)著。
林海峰和他身邊女人的表情瞬間變得極其復(fù)雜,驚愕、探究,還有一絲隱約的忌憚。男孩卻不再看他們一眼。他保持著撐傘的姿勢,為林晚晚隔絕著風(fēng)雨,靜靜地陪她站在這片被悲傷浸透的土地上,直到管家低聲提醒時間。男孩最后看了林晚晚一眼,將手中的傘堅定地塞進她冰冷的小手里。他的指尖擦過她的手背,帶著少年人特有的溫涼觸感。
拿著。他說,然后毫不猶豫地轉(zhuǎn)身,跟著管家步入雨幕,黑色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茫茫雨簾中,像從未出現(xiàn)過。
林晚晚緊緊攥住那把還帶著他體溫的傘柄,冰冷的指尖終于感受到一絲暖意。她低頭,發(fā)現(xiàn)傘柄上,纏繞著幾朵用細銀絲精巧盤繞而成的紫藤花,小巧玲瓏,在雨水的沖刷下泛著清冷的光澤。
十年光陰,彈指而過。
林家大宅空曠的琴房里,陽光透過巨大的落地窗,在地板上投下斑駁的光影。林晚晚坐在琴凳上,纖細的手指在黑白琴鍵上跳躍,流淌出的卻不是熟悉的旋律,而是帶著沉重壓抑的低音部反復(fù)。這是母親生前最愛彈給她聽的搖籃曲,每一個音符都浸染著母親溫柔的氣息。只有在這旋律里,她才能短暫地逃離這個早已面目全非的家。
父親林海峰早已將當年葬禮上那個艷麗的女人,蘇媚,迎娶進門。隨之而來的,還有一個只比林晚晚小兩歲的妹妹——林薇薇。這個家的空氣里,無時無刻不彌漫著蘇媚身上濃烈的香水味和林薇薇刻意嬌嗲的笑聲,像一層粘膩的油污,覆蓋了母親留下的所有痕跡。
嘖,難聽死了!刻薄的聲音伴隨著高跟鞋敲擊大理石地面的脆響,打破了琴房的寧靜。林薇薇抱著手臂,斜倚在門框上,臉上掛著毫不掩飾的譏誚。她繼承了蘇媚的美貌,卻更顯張揚跋扈。整天就知道彈這些死人的曲子,晦不晦氣難怪爸爸越來越不喜歡你。
林晚晚的手指猛地壓在琴鍵上,發(fā)出一聲刺耳的不和諧音。她挺直脊背,沒有回頭,聲音冷得像冰:滾出去。
該滾的是你!林薇薇被她的態(tài)度激怒,踩著高跟鞋噔噔噔沖進來,帶著一股濃烈的甜膩香水味,這架琴是爸爸給我新買的!你也配碰她說著,伸手就粗暴地去扯林晚晚攤開在譜架上的琴譜。
放手!林晚晚霍然起身去護。
刺啦——!
脆弱的紙張在粗暴的撕扯下發(fā)出絕望的哀鳴。母親手寫的、帶著歲月痕跡的琴譜,瞬間被撕成兩半,甚至好幾片,像被狂風(fēng)撕碎的枯葉,紛紛揚揚地飄落在光潔的地板上。
時間仿佛凝固了。林晚晚看著地上散落的紙片,那上面每一個娟秀的字跡,都曾是母親指尖的溫度。一股冰冷的怒火瞬間凍結(jié)了她的血液,直沖頭頂。她猛地抬眼,目光如淬了冰的利刃,直直刺向林薇薇。
林薇薇被她眼中駭人的冷意懾得一怔,下意識后退半步,隨即又強撐著揚起下巴:看什么看!舊的不去新的不來!爸爸說了,這家里以后我說了算!
就在這時,窗外傳來一陣低沉而極具壓迫感的引擎轟鳴聲,由遠及近,最終穩(wěn)穩(wěn)地停在了林家氣派的大門外。那聲音獨特而渾厚,帶著一種不容忽視的尊貴氣息。
林晚晚和林薇薇都下意識地朝窗外望去。
一輛線條流暢、通體漆黑如曜石的勞斯萊斯幻影,如同深海巨獸般安靜地泊在雕花鐵門外。車門無聲地向上旋開。一只锃亮的黑色手工皮鞋踏在光潔的地面上,緊接著是包裹在剪裁完美、質(zhì)感頂級的深灰色西褲里的長腿。
來人站直身體,身姿挺拔如松。午后的陽光勾勒出他深刻的側(cè)臉輪廓,鼻梁高挺,下頜線冷硬而清晰。十年時光,褪去了少年的青澀,將那份與生俱來的冷峻淬煉得更加深沉迫人,周身散發(fā)著久居上位者的強大氣場。正是沈硯。
管家早已聞聲小跑著去打開了大門。沈硯的目光,隔著落地窗,精準地落在了琴房內(nèi)僵持的兩人身上。他的視線掃過林薇薇臉上尚未褪去的刻薄和驚疑,最后定格在林晚晚身上。她臉色蒼白,緊抿著唇,那雙曾盛滿倔強和悲傷的眼睛里,此刻翻涌著被強行壓抑的怒意和屈辱,還有地上那刺眼的、散落的紙片。
他邁開長腿,步伐沉穩(wěn)而帶著一種掌控一切的從容,徑直穿過庭院,走向主宅大門。管家恭敬地為他推開沉重的雕花木門。
客廳里,聽到動靜的林海峰和蘇媚也迎了出來。林海峰臉上堆起受寵若驚的笑容,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討好:沈……沈總您怎么突然大駕光臨真是蓬蓽生輝�。√K媚也立刻換上最完美的社交笑容,眼神卻難掩精明的打量。
沈硯的目光淡淡掃過他們,并未停留。他的視線穿透客廳,仿佛能穿透墻壁,再次落在那間琴房的方向。薄唇微啟,低沉悅耳的聲音在突然變得過分安靜的大廳里響起,清晰地傳入每個人的耳中:
聽說,他頓了頓,每一個字都像敲在人心上,林小姐需要一位未婚夫
林晚晚不知何時已從琴房走到了客廳入口。她的身影纖細,背脊卻挺得筆直,臉上沒什么表情,只有那雙眼睛,亮得驚人,帶著一種孤注一擲的決然,直直地看向沈硯。
沈硯的目光迎上她,深邃的眼底掠過一絲難以察覺的波動,像是寒潭深處投入了一顆石子。他唇角勾起一個極淡、卻足以顛倒眾生的弧度,邁開長腿,幾步便走到了林晚晚面前。
高大的身影籠罩下來,帶著清冽好聞的雪松氣息,驅(qū)散了林晚晚鼻尖縈繞的濃烈香水味。在所有人驚愕、不解、甚至帶著嫉妒(林薇薇)的目光注視下,沈硯優(yōu)雅地執(zhí)起林晚晚那只還帶著琴鍵涼意的手。
他的動作自然流暢,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占有意味。然后,在眾目睽睽之下,他微微俯身,溫?zé)岬拇�,極其輕柔地、帶著某種鄭重其事的意味,印在了她冰涼的指尖上。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被按下了暫停鍵。
蘇媚臉上的笑容僵住,林薇薇嫉妒得幾乎要咬碎一口銀牙,林海峰則徹底懵了,嘴巴微張,完全失去了反應(yīng)能力。
沈硯抬起頭,目光依舊鎖著林晚晚有些怔忪的眼睛,低沉磁性的嗓音在寂靜的客廳里回蕩,帶著一種宣告天下的力量:
巧了。我缺個沈太太。
林晚晚的心臟,像是被這句話狠狠攥住,又在下一秒被猛地拋向高空。指尖被他唇瓣觸碰過的地方,燙得驚人,一路燒灼到心底。她看著近在咫尺的這張臉,褪去了十年前的稚氣,棱角分明,英俊得極具侵略性,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眸里,映著她自己蒼白而震驚的臉。那句遙遠的、雨中的承諾,伴隨著紫藤花的微光,驟然撞破時光的壁壘,清晰無比地回蕩在耳邊——長大,我娶你。
原來,他記得。他一直都記得。
沈總,這……林海峰終于找回自己的聲音,試圖插話,臉上混雜著狂喜和難以置信,您是說……和晚晚這……這真是天大的喜事�。�
蘇媚也立刻反應(yīng)過來,強壓下心頭的驚濤駭浪和一絲強烈的不安,堆起更燦爛的笑容:是啊是�。∩蚩偤臀覀兺硗碚媸翘煸斓卦O(shè)的一對!緣分天定��!她說著,伸手想去拉林晚晚,以示親熱。
沈硯卻仿佛沒聽見他們的話,也沒看到蘇媚伸過來的手。他的目光始終沒有離開林晚晚。他執(zhí)起她的手,動作自然地將她微涼的手包裹進自己溫暖干燥的掌心,帶著一種不容置喙的強勢,將她輕輕拉近自己身側(cè)。
晚晚,他開口,聲音低沉,只對著她一個人說,帶著一絲只有她能聽懂的、如同確認般的詢問,愿意嗎
林晚晚抬起頭,迎上他深潭般的眼眸。那里面沒有戲謔,沒有施舍,只有一種沉甸甸的認真,還有一絲……她讀不懂的、深藏的熾熱。所有的算計、利用、逃離這個泥潭的渴望,都在這一刻變得清晰而堅定。她深吸一口氣,壓下喉嚨里的哽咽和指尖的顫抖,用力地點了下頭,聲音不大,卻異常清晰:
愿意。
沈硯眼底深處那最后一絲緊繃似乎悄然放松。他握著她的手,緊了緊,仿佛無聲地傳遞著某種力量。然后,他才終于將目光轉(zhuǎn)向一旁神色各異的林海峰和蘇媚,語氣恢復(fù)了慣常的疏離與不容置疑:那么,事情就這么定了。具體的細節(jié),我的助理會來和林先生洽談。
好好好!沒問題!沈總您放心!林海峰忙不迭地答應(yīng),臉上笑開了花,仿佛已經(jīng)看到了沈家潑天的富貴和權(quán)勢涌向林家。蘇媚也連連附和,只是笑容底下,那份不安和嫉恨如同毒蛇般悄然盤踞。林薇薇更是死死盯著沈硯緊握著林晚晚的手,指甲深深掐進了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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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硯不再多言,微微頷首,便牽著林晚晚,在管家恭敬的引領(lǐng)下,轉(zhuǎn)身朝門外那輛象征著無上權(quán)勢的勞斯萊斯走去。他親自為她打開副駕駛的車門,手掌紳士地護在她的頭頂。
車門關(guān)上,隔絕了外面所有或艷羨或嫉恨的目光。奢華的車廂內(nèi),只剩下他們兩人。沈硯發(fā)動了車子,平穩(wěn)地駛離林家。
沉默在車廂里蔓延,卻并不尷尬。林晚晚靠在柔軟的真皮座椅里,看著窗外飛速倒退的街景,緊繃了一天的神經(jīng)終于松懈下來,疲憊感如同潮水般涌上。
害怕了沈硯低沉的聲音打破了寧靜。
林晚晚轉(zhuǎn)過頭看他。他的側(cè)臉在窗外流動的光影中顯得格外深邃。有點。她誠實地回答,但更多是……覺得不真實。
沈硯的目光直視著前方寬闊的道路,修長的手指在方向盤上輕輕敲擊了一下,像是某種習(xí)慣性的動作。以后,你會習(xí)慣。他頓了頓,補充道,習(xí)慣做沈太太。
車子最終駛?cè)胧兄行拇缤链缃鸬捻敿壍囟�,停在一座高聳入云、極具現(xiàn)代設(shè)計感的摩天大樓前。這里是沈氏財團的總部,權(quán)力的核心。
沈硯帶著她,一路暢通無阻地乘坐專屬電梯直達頂層。巨大的總裁辦公室,視野開闊得能將大半個繁華都市盡收眼底。裝潢是冷硬的現(xiàn)代風(fēng)格,線條利落,色調(diào)以黑白灰為主,處處透著一種冰冷的秩序感和掌控力,如同他本人。
坐。沈硯指了指靠窗的巨大沙發(fā),自己則脫下西裝外套,隨手搭在椅背上,只穿著熨帖的白襯衫,更顯肩寬腰窄。他走到辦公桌后坐下,按下內(nèi)線:送杯熱牛奶進來。
很快,一位穿著職業(yè)套裝、妝容精致的年輕女助理端著一杯熱氣騰騰的牛奶走了進來。她看到坐在沙發(fā)上的林晚晚時,眼中飛快地掠過一絲驚訝,但職業(yè)素養(yǎng)讓她迅速恢復(fù)了平靜,將牛奶輕輕放在林晚晚面前的茶幾上,恭敬道:林小姐,請慢用。然后安靜地退了出去。
林晚晚看著那杯牛奶,心底泛起一絲微瀾。他還記得……她小時候淋雨后,母親總會給她溫一杯牛奶
你的琴譜,沈硯的聲音將她從思緒中拉回。他靠在高大的真皮椅背里,目光沉靜地看著她,很重要
林晚晚捧著溫?zé)岬呐D瘫�,指尖的寒意被一點點驅(qū)散。她點點頭,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沙�。菏俏覌寢屃粝碌�,唯一的手稿。
沈硯沉默了幾秒,修長的手指在光滑的桌面上輕輕點了點。會彈嗎
會。
現(xiàn)在,彈給我聽。他的語氣是命令式的,帶著一種上位者不容置疑的習(xí)慣。
林晚晚微微一怔。在這種地方在這種時刻她看著這間冰冷、巨大、象征著金錢與權(quán)力的辦公室,與那首承載著母親無限溫柔與哀傷的搖籃曲,顯得格格不入。但她沒有猶豫。她放下牛奶杯,站起身,走到辦公室角落那架顯然價值不菲、卻更像是裝飾品的黑色施坦威三角鋼琴前。
她掀開琴蓋,指尖輕輕拂過冰冷的琴鍵。然后,深吸一口氣,閉上了眼睛。母親的容顏在腦海中浮現(xiàn),帶著溫柔的笑意。她按下了第一個音符。
空靈、純凈、帶著淡淡哀愁的旋律,如同山澗清泉,瞬間流淌在這間充滿商業(yè)硝煙味的冰冷空間里。每一個音符都飽含著思念,每一個小節(jié)都訴說著失去的痛楚。這是她心底最深的傷口,此刻毫無保留地展露在這個僅僅第二次見面的男人面前。
沈硯靠在椅背上,靜靜地聽著。他深邃的目光落在林晚晚專注而脆弱的側(cè)影上,指間把玩著一支昂貴的鋼筆,動作卻異常緩慢。當最后一個悠長而帶著無盡思念的尾音在空氣中緩緩消散,辦公室里陷入一片深沉的寂靜。
許久,沈硯才開口,聲音低沉得近乎耳語,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彈得很好。他頓了頓,目光似乎穿透了她,看向某個遙遠的時空,她……一定很愛你。
這句話,像一顆投入心湖的石子,在林晚晚早已冰封的心湖里,激起了劇烈的漣漪。她猛地睜開眼,看向沈硯。他依舊坐在寬大的辦公桌后,逆著光,面容有些模糊,但那句話里的溫度,卻真實地傳遞了過來。
謝謝。她輕聲說,聲音有些哽咽。這一刻,那些冰冷的算計和交易,似乎被這音樂和這簡單的一句話,沖淡了些許。
沈硯站起身,繞過巨大的辦公桌,走到她面前。他從西裝內(nèi)袋里,取出一個小小的、深藍色的絲絨盒子。打開,里面靜靜地躺著一條項鏈。鏈子是纖細的白金,吊墜是一朵用細碎紫色寶石鑲嵌而成的紫藤花,小巧玲瓏,在頂燈的光線下折射出夢幻般的光澤——與十年前那把傘柄上的銀絲紫藤,遙相呼應(yīng)。
戴上它。他將項鏈取出,不容分說地遞到她面前,語氣是習(xí)慣性的命令,卻又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鄭重。
林晚晚看著那朵璀璨的紫藤花,心臟像是被什么東西狠狠撞了一下。她順從地微微低下頭。
沈硯繞到她身后。微涼的指尖不經(jīng)意間擦過她頸后敏感的肌膚,帶來一陣細微的戰(zhàn)栗。他動作并不算特別熟練,但很穩(wěn),很快便將項鏈的搭扣扣好。
小巧精致的紫藤花吊墜垂落在她精致的鎖骨之間,紫色的寶石流光溢彩,如同凝固的星辰,也像無聲的烙印。
沈太太,他低沉的聲音在她耳后響起,帶著溫?zé)岬臍庀ⅲ摶丶伊恕?br />
家這個詞從他口中說出,帶著一種奇異的陌生感,卻又沉甸甸地落在她心頭。
沈硯口中的家,并非林家那座冰冷的大宅,而是位于城市另一端、依山傍水的沈氏老宅。車子駛?cè)肭f園大門,穿過大片精心修剪的草坪和郁郁蔥蔥的景觀林,最終停在一座氣勢恢宏、融合了古典與現(xiàn)代風(fēng)格的白色建筑前。早已得到消息的管家和一眾傭人,恭敬地列隊在門口迎接。
沈硯牽著林晚晚的手下車。管家上前一步,微微躬身:少爺,林小姐,歡迎回家。老夫人已經(jīng)等候多時了。
沈老夫人,這位沈家真正的定海神針,此刻正坐在陽光充沛的小花廳里。她穿著素雅的香云紗旗袍,銀發(fā)一絲不茍地挽在腦后,面容雖有了歲月的痕跡,但眼神依舊銳利如鷹,帶著久經(jīng)風(fēng)雨沉淀下來的雍容與威嚴。她的目光落在被沈硯牽著手走進來的林晚晚身上,帶著審視,卻并無惡意。
奶奶。沈硯的聲音難得地柔和了幾分。
老夫人。林晚晚跟著輕聲問候,姿態(tài)恭謹。
沈老夫人微微頷首,目光在林晚晚頸間那抹璀璨的紫藤上停留了一瞬,眼底閃過一絲了然,隨即露出一個溫和的笑容:好孩子,過來坐。她拍了拍身邊的座位,阿硯眼光不錯。林家的丫頭……倒是比你那個父親強得多。語氣平淡,卻一針見血。
林晚晚心中微動,依言坐下。
沈老夫人端起青花瓷茶杯,呷了一口,語氣帶著一絲不容置疑的決斷:既然阿硯選了你,你就是我沈家認定的孫媳婦。有些規(guī)矩,早些知道也好。她放下茶杯,目光變得銳利,沈家的門楣,不容輕賤。沈家的人,更容不得外人欺辱。記住了
這看似嚴厲的話,卻像一道無形的護身符。林晚晚心頭一暖,鄭重地點頭:是,老夫人,晚晚記住了。
沈硯坐在另一側(cè)的單人沙發(fā)上,姿態(tài)放松,手指在扶手上輕輕敲擊著,目光落在林晚晚身上,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深邃。似乎對奶奶的訓(xùn)導(dǎo)很是滿意。
有了沈硯未婚妻的身份,尤其是沈老夫人那句擲地有聲的沈家的人,容不得外人欺辱之后,林晚晚在林家的處境,表面上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林海峰對她前所未有的慈愛,噓寒問暖,仿佛一夜之間找回了丟失多年的父愛。蘇媚臉上的笑容也虛假地堆砌著,只是那笑容背后,偶爾泄露出的陰冷目光,如同毒蛇的信子。
然而,平靜的水面之下,暗流從未停止涌動。
幾天后,林氏集團一個關(guān)乎未來五年發(fā)展的核心項目——代號啟明的城東新區(qū)開發(fā)計劃書,在即將提交最終投標方案的關(guān)鍵時刻,不翼而飛。整個項目組陷入恐慌。
矛頭,在蘇媚和林薇薇看似無意、實則刻意的引導(dǎo)下,迅速指向了林晚晚。
晚晚,你最近是不是……手頭有點緊一次晚餐時,蘇媚放下筷子,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擔(dān)憂和為難,聲音不大,卻足以讓餐桌上的每個人都聽清,你爸爸書房里那個保險柜……昨天好像被人動過呢。
林海峰的臉色瞬間沉了下來,銳利的目光射向林晚晚。
林薇薇立刻接腔,語氣夸張:媽!不會吧姐姐怎么會……��!我想起來了!我前天晚上好像看到姐姐很晚從爸爸書房那邊出來!她捂著小嘴,一副不小心說漏嘴的無辜模樣。
林晚晚握著筷子的手驟然收緊,指節(jié)泛白。她抬起頭,目光冰冷地掃過蘇媚和林薇薇,最后落在林海峰臉上:我沒有。
沒有那項目書怎么會不見林海峰的聲音帶著壓抑的怒火,書房除了我,就只有你有權(quán)限卡!晚晚,你知道這個項目對公司多重要嗎丟了它,我們林家就完了!
我說了,我沒有拿。林晚晚的聲音異常平靜,帶著一種被污蔑的疲憊和失望,至于我的權(quán)限卡……她頓了頓,目光如冰刃般射向蘇媚,我半個月前就發(fā)現(xiàn)它不見了。當時以為是丟了,現(xiàn)在看來……大概是被人‘借’走了吧
蘇媚臉色微微一變,隨即露出委屈的神情:晚晚,你這是什么意思難道懷疑阿姨阿姨怎么會做這種事
夠了!林海峰煩躁地一拍桌子,顯然更傾向于相信蘇媚母女的證據(jù),晚晚,這件事我會查清楚!在查清楚之前,你……暫時不要接觸公司核心事務(wù)了!他幾乎是剝奪了她僅剩的一點權(quán)力。
林晚晚放下筷子,站起身,沒有再爭辯。她知道,在父親心里,天平早已徹底傾斜。她轉(zhuǎn)身離開餐廳,挺直的背影帶著孤絕。
幾天后,一場由蘇媚極力促成的、旨在修復(fù)林家形象并拓展人脈的商業(yè)晚宴在希爾頓酒店宴會廳舉行。衣香鬢影,觥籌交錯。
林晚晚作為沈硯的未婚妻,自然也在場。她穿著沈硯讓人送來的當季高定禮服,簡約的香檳色長裙襯得她肌膚勝雪,頸間那朵紫藤花吊墜在璀璨的水晶燈下流光溢彩。沈硯在她身邊,如同最堅實的屏障,隔絕了許多不懷好意的試探。
然而,暗箭總在人不設(shè)防時射出。
當林薇薇端著酒杯,在一群名媛淑女的簇擁下,看似不小心地撞到林晚晚時,事情發(fā)生了。香檳色的酒液潑灑在林晚晚的裙擺上,引起一陣小小的驚呼。
哎呀!對不起姐姐!我不是故意的!林薇薇慌忙道歉,眼底卻閃爍著惡毒的光芒。她一邊手忙腳亂地拿紙巾幫林晚晚擦拭,一邊用只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帶著極致的惡意,快速而清晰地說:
裝什么清高!你媽不過是個來歷不明的野女人,誰知道你是不是林家的種說不定也是哪里來的野種!
這句話,如同淬毒的冰錐,狠狠扎進林晚晚的心臟!母親是她心底最不可觸碰的圣域!她猛地抬頭,眼中瞬間燃起冰冷的火焰,揚手——
清脆的耳光聲,在悠揚的樂聲中顯得格外突兀、響亮!
整個宴會廳瞬間安靜下來,所有的目光都聚焦過來。
林薇薇捂著臉,難以置信地瞪大眼睛,隨即爆發(fā)出驚天動地的哭嚎:你打我!林晚晚你憑什么打我!我說錯了嗎你媽就是個不知廉恥、來歷不明的賤人!生下你這個……
閉嘴!一聲冷喝,如同驚雷炸響!
沈硯不知何時已站在林晚晚身前,高大的身影將她完全護在身后。他面沉如水,眼神冷厲得如同極地寒冰,周身散發(fā)出的低氣壓讓周圍的人都下意識地后退了一步。他盯著哭嚎的林薇薇,一字一句,冰冷徹骨:再敢污蔑她一個字,我讓你和你母親,永遠滾出這個圈子。
他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令人靈魂戰(zhàn)栗的絕對力量。林薇薇的哭嚎戛然而止,如同被扼住了喉嚨,只剩下驚恐的嗚咽。蘇媚臉色慘白,急忙沖過來拉住女兒,對著沈硯和林晚晚連聲道歉:沈總息怒!薇薇她不懂事,胡說八道的!晚晚你別往心里去……
沈硯看都沒看她們一眼,脫下自己的西裝外套,披在林晚晚肩上,將她微微顫抖的身體攬入懷中,聲音低沉而清晰地響徹整個寂靜的宴會廳:林晚晚,是我沈硯明媒正娶、沈家唯一的少夫人。她的身份,她的尊嚴,輪不到任何人質(zhì)疑。再有下次,他冰冷的目光掃過噤若寒蟬的眾人,后果自負。
他攬著林晚晚,在無數(shù)道或敬畏或復(fù)雜的目光注視下,大步離開了這片令人窒息的名利場。林晚晚靠在他堅實的臂彎里,聽著他沉穩(wěn)有力的心跳,方才被刺得鮮血淋漓的心,才一點點找回溫度。然而,心底那根名為警惕的弦,卻繃得更緊了。蘇媚母女,絕不會善罷甘休。
果然,更致命的殺招,在幾天后降臨。
林晚晚接到林海峰的電話,語氣是前所未有的焦灼和嚴厲,要求她立刻去城郊一個廢棄的度假村項目現(xiàn)場,說有關(guān)于啟明計劃丟失文件的重要線索必須當面確認。
她心中疑竇叢生,但事關(guān)重大,還是決定去一趟。出門時,沈硯正在開一個跨洋視頻會議。她不想打擾他,只給管家留了話,便獨自駕車前往。
通往城郊的道路車輛稀少。天色陰沉,鉛灰色的云層低低壓下來,仿佛預(yù)示著什么。當車子駛上盤山公路,經(jīng)過一個陡峭的急轉(zhuǎn)彎時,驚變陡生!
方向盤突然失去了阻力!變得輕飄飄的!無論林晚晚如何用力猛打,車子都像一匹脫韁的野馬,完全不受控制地、直直地朝著外側(cè)懸崖的方向沖去!
冰冷的恐懼瞬間攫住了林晚晚的心臟!她死死踩住剎車,腳下卻傳來一片令人絕望的虛軟——剎車踏板,竟然毫無反應(yīng)!
不——!
尖銳的輪胎摩擦地面的聲音刺破山間的寂靜。車子帶著巨大的慣性,狠狠撞破了路邊脆弱的防護欄!車頭懸空!碎石和泥土簌簌滾落懸崖!
千鈞一發(fā)之際,林晚晚用盡全身力氣,解開了安全帶,身體在巨大的離心力作用下被猛地甩向副駕駛一側(cè)!車窗玻璃在劇烈的撞擊和擠壓下轟然爆碎!尖銳的碎片如同冰雹般飛濺!
砰!
一聲沉悶的巨響!車子在撞斷幾棵小樹后,后半截車身卡在了懸崖邊緣一塊凸起的巨大巖石上,搖搖欲墜!車頭則完全懸空,下面是深不見底的幽谷!
劇痛從身體各處傳來,溫?zé)岬囊后w順著額角流下,模糊了視線。林晚晚被變形的車門和破碎的座椅卡在副駕駛的位置,動彈不得。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牽動著全身的疼痛。死亡的陰影,從未如此刻般清晰濃重。她看著車窗外灰蒙蒙的天空,意識開始模糊。蘇媚……林薇薇……那張?zhí)搨蔚哪樤谘矍盎蝿印齻冋娴囊拿?br />
就在意識即將徹底沉入黑暗的前一秒,一陣刺耳的、由遠及近的剎車聲和輪胎摩擦地面的尖嘯撕破了死寂!緊接著是車門被暴力踹開的巨響!
晚晚!
一個熟悉到骨子里的、帶著前所未有的驚惶和撕裂感的聲音,如同驚雷般在她耳邊炸響!
沈硯!是沈硯!
林晚晚用盡最后一絲力氣,艱難地轉(zhuǎn)動幾乎被血糊住的眼睛。
模糊的視線里,沈硯那張總是冷峻、仿佛天塌下來也不會變色的臉,此刻寫滿了她從未見過的恐懼和暴怒!他像一頭失控的猛獸,徒手撕扯著扭曲變形的車門,手背被鋒利的金屬邊緣劃破,鮮血淋漓,他卻渾然不覺!
堅持�。】粗�!晚晚!他的吼聲帶著血絲,瘋狂地撞擊著她渙散的意識。
車門終于被他和隨后趕到的保鏢用工具強行撬開。沈硯小心翼翼地將她傷痕累累的身體從變形的車廂里抱出來,動作輕柔得不可思議,仿佛捧著易碎的稀世珍寶。
冰冷的山風(fēng)呼嘯著灌進來,讓林晚晚打了個寒顫,意識似乎回籠了一絲。她感到自己被擁入一個溫暖而劇烈顫抖的懷抱。沈硯緊緊抱著她,仿佛要將她揉進自己的骨血里。他的下巴抵著她的發(fā)頂,滾燙的液體滴落在她的額角,混著血水滑落。
他在哭這個強大如神祇的男人……在哭
別怕……沒事了……沒事了……他的聲音嘶啞破碎,一遍遍重復(fù)著,是在安撫她,更像是在說服自己。
林晚晚想開口,喉嚨卻像被砂紙磨過,發(fā)不出聲音。她用盡力氣,微微動了動被血染紅的手指。
沈硯立刻察覺,他小心翼翼地松開一點懷抱,低頭看著她,猩紅的眼底是失而復(fù)得的巨大恐懼和幾乎要焚毀一切的暴怒。
林晚晚顫抖著,沾滿血污和灰塵的手指,艱難地摸索到自己頸間。那朵冰冷的紫藤花吊墜,還完好地貼著她的皮膚。她用盡最后一點力氣,將它緊緊攥在手心,仿佛那是連接著生與死、過去與未來的唯一信物。
沈硯的目光落在她緊握的手上,看到了那抹熟悉的紫色。他身體猛地一震,眼中翻涌起驚濤駭浪般的痛楚和某種決絕。他伸出手,寬大的手掌覆上她冰冷緊握的小手,連同那朵紫藤花一起包裹住。他的聲音低沉嘶啞,帶著一種穿越了漫長時光的沉重和承諾,清晰地送入她耳中:
晚晚……別睡。這次,換我等你……等你長大。
說完,他猛地抬頭,對著圍攏過來的保鏢和醫(yī)護人員,聲音如同淬了冰的刀刃,斬釘截鐵:救她!不惜一切代價!我要她活著!
意識徹底陷入黑暗前,林晚晚只感受到那只緊握著她的手,帶著一種永不放棄的力量。
醫(yī)院的消毒水氣味彌漫在空氣里。林晚晚睜開沉重的眼皮,映入眼簾的是刺目的白。身體各處傳來清晰的疼痛,但意識是清醒的。她活下來了。
床邊,沈硯靠在椅背上,閉著眼,眼下有著濃重的青黑,下巴上也冒出了胡茬,整個人顯得疲憊而憔悴。他的一只手,依舊緊緊握著她的,即使睡著了,也握得很緊。
林晚晚輕輕動了一下手指。
沈硯立刻驚醒,布滿血絲的眼睛瞬間聚焦在她臉上,帶著毫不掩飾的緊張:醒了感覺怎么樣哪里疼他連聲問道,聲音沙啞。
還好……林晚晚的聲音虛弱,目光落在他纏著繃帶的手上,你的手……
皮外傷,不礙事。沈硯打斷她,按了呼叫鈴,又仔細地替她掖了掖被角,動作笨拙卻異常輕柔。他的目光落在她依舊有些蒼白的臉上,沉聲道:剎車線被人為剪斷了,手法很專業(yè),清理過痕跡。
林晚晚的心沉了下去,并不意外。除了蘇媚母女,還有誰會如此處心積慮地要她的命
奶奶知道了。沈硯的聲音帶著一絲冰冷的肅殺,她很生氣。沈老夫人生氣,后果絕不是蘇媚母女能承受的。
就在這時,病房門被輕輕敲響。沈硯的助理走了進來,手中拿著一個文件夾,神色凝重:沈總,林小姐。林氏那邊……林海峰先生帶著蘇女士和林薇薇小姐來了,說……要探望林小姐,并且,希望就之前‘啟明計劃’文件丟失的事情,再‘溝通’一下。助理的語氣帶著明顯的諷刺。
林晚晚眼中閃過一絲冷意。她們是來看她死了沒有還是想趁她病弱,再潑一盆臟水
沈硯的眼神瞬間變得危險起來,如同即將撲食的猛獸。讓他們?nèi)ロ攲有h室等著。他冷冷吩咐,隨即站起身,俯身對林晚晚說,聲音帶著一種安撫的力量,你躺著休息。剩下的事,交給我。
不。林晚晚卻出乎意料地開口,聲音雖弱,卻異常堅定。她掙扎著想要坐起來,我也去。她要親眼看著這場鬧劇如何收場,看著那些傷害她和她母親的人,如何自食其果。
沈硯深深地看著她眼中燃燒的火焰,那是不甘、是憤怒、是終于要親手討回公道的決心。他沒有再阻止,只是小心地扶她坐起,拿過旁邊的外套披在她身上。好。他沉聲道,我們一起。
頂層的小會議室里,氣氛壓抑。林海峰坐立不安,蘇媚臉上帶著慣常的、此刻卻顯得格外虛假的關(guān)切笑容。林薇薇則眼神閃爍,不敢直視人。
當沈硯半扶半抱著穿著病號服、臉色蒼白卻眼神冰冷的林晚晚走進來時,三人的表情都僵了一下。
晚晚,你感覺怎么樣可擔(dān)心死爸爸了!林海峰率先開口,試圖營造溫情。
林晚晚沒有看他,目光直接落在蘇媚臉上,聲音虛弱卻清晰:蘇阿姨,那份‘啟明計劃’的文件,找到了嗎
蘇媚笑容一滯,隨即嘆氣:唉,還沒呢!也不知道是哪個黑了心肝的……不過晚晚,你放心,阿姨相信肯定不是你拿的,你爸爸之前也是急糊涂了……她試圖把責(zé)任推給林海峰的糊涂。
是嗎林晚晚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極冷的笑,那真是謝謝阿姨的‘信任’了。她話鋒一轉(zhuǎn),帶著刺骨的寒意,不過,阿姨能解釋一下,為什么我車禍那天,林薇薇賬戶里突然多了一筆來自海外、金額不小的匿名匯款嗎時間……恰好就在我的車被送去保養(yǎng)之后不久。
這話如同一顆炸彈投入會議室!
林薇薇臉色瞬間慘白如紙,失聲尖叫:你胡說!我沒有!
蘇媚也猛地變了臉色,厲聲道:林晚晚!你什么意思!你不要血口噴人!薇薇怎么可能……
夠了!一聲蒼老卻極具威嚴的怒喝打斷了蘇媚的狡辯。
會議室的門再次被推開。沈老夫人拄著沉香木拐杖,在管家的攙扶下走了進來。她銀發(fā)如霜,面容沉肅,目光如同兩道冰冷的利劍,直直射向蘇媚和林薇薇。她身后,跟著兩名神情冷峻、西裝革履的律師。
林家的戲,該唱完了。沈老夫人聲音不高,卻帶著雷霆萬鈞之力。她走到主位坐下,目光掃過面無人色的林海峰:林海峰,你糊涂了一輩子,連自己的女兒是人是鬼都分不清,被個蛇蝎女人耍得團團轉(zhuǎn)!今天,就讓你看個明白!
她微微抬手。她身后的一名律師立刻上前一步,打開手中的公文包,取出一份文件,啪地一聲,用力摔在蘇媚面前的桌子上!
那是一份親子鑒定報告!
蘇媚,睜大你的眼睛看清楚!沈老夫人聲音冰冷如鐵,林薇薇的生父,到底是誰!
報告上清晰無比地顯示,林薇薇與林海峰,并無生物學(xué)親子關(guān)系!
不……不可能!這是假的!是誣陷!蘇媚如同被踩了尾巴的貓,歇斯底里地尖叫起來,撲過去就想撕毀報告。
誣陷沈老夫人冷笑一聲,目光如刀,要不要把你那個藏在外面的姘頭也叫來對質(zhì)看看他賬戶里那些見不得光的錢,是從哪里來的又是誰,指使他去剪了晚晚車上的剎車線!
最后一句,如同晴天霹靂!徹底撕碎了蘇媚最后的偽裝!她身體晃了晃,面如死灰,癱軟在椅子上,再也說不出一個字。林薇薇也徹底傻了,呆呆地看著那份報告,又看看面目猙獰的母親,仿佛第一次認識這個世界。
林海峰整個人都懵了,他顫抖著手拿起那份報告,看著上面冰冷的文字,又看看蘇媚和林薇薇,臉上的血色瞬間褪盡,巨大的震驚和羞辱讓他渾身發(fā)抖:你……你們……賤人!毒婦!他猛地揚起手,狠狠一巴掌扇在蘇媚臉上!
會議室里一片混亂,咒罵聲、哭嚎聲交織。
就在這時,林晚晚掙脫了沈硯的攙扶,強忍著身體的疼痛,一步步走到會議桌前。她的目光掃過狀若瘋癲的林海峰,掃過癱軟如泥的蘇媚,最后落在失魂落魄的林薇薇身上。她從寬大的病號服口袋里,緩緩拿出了一支小巧的錄音筆。
爸爸,她的聲音平靜得可怕,清晰地穿透混亂,您想聽聽,您的好妻子和好女兒,在我媽還在世的時候,就計劃著怎么氣死她、怎么把我趕出林家、怎么一步步謀劃著吞掉林家產(chǎn)業(yè)的嗎她按下了播放鍵。
錄音筆里,清晰地傳出蘇媚和林薇薇惡毒而肆無忌憚的對話,關(guān)于如何刺激林晚晚的母親,如何構(gòu)陷林晚晚,如何轉(zhuǎn)移財產(chǎn)……每一句,都淬滿了最深的惡意!
林海峰聽著那些惡毒的話語,臉色由紅轉(zhuǎn)青,再由青轉(zhuǎn)紫,身體劇烈地搖晃起來,猛地捂住胸口,痛苦地倒在了椅子上,指著蘇媚和林薇薇,目眥欲裂:毒……毒婦……你們……噗!一口鮮血竟噴了出來!
沈老夫人冷眼看著這出鬧劇,對身后的律師揮了揮手。律師立刻上前,將另一份文件放在林海峰面前。
林海峰,沈老夫人聲音冰冷,這是晚晚母親當年留下的遺囑公證。她名下所有林氏股份及個人財產(chǎn),全部由晚晚一人繼承。晚晚成年后即可行使權(quán)利。這些年,你和你身邊這個毒婦,侵吞了多少,自己心里清楚�?丛谕硗淼拿孀由�,沈家給你兩條路:第一,簽署這份股權(quán)放棄聲明和財產(chǎn)歸還協(xié)議,徹底離開林氏核心層,去國外‘養(yǎng)老’,永遠別再回來。第二,老夫人頓了頓,眼神銳利如刀,我們法庭上見,順便,把你們買兇殺人未遂的賬,一起算清楚!
林海峰看著那份遺囑公證和協(xié)議,再看看吐血昏迷的蘇媚和瑟瑟發(fā)抖的林薇薇,又看看面無表情、眼神冰冷的林晚晚,以及她身后如同守護神般佇立的沈硯……他終于徹底崩潰了,像個泄了氣的皮球,癱在椅子里,顫抖著手,拿起筆,在那份協(xié)議上,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塵埃落定。
三個月后。
沈氏老宅的花園深處,紫藤花廊迎來了盛放的季節(jié)。深深淺淺的紫色花穗如同瀑布般垂落,在暮春的暖風(fēng)里搖曳生姿,馥郁的甜香彌漫在空氣中。
花廊下,林晚晚坐在藤編的秋千椅上。她穿著柔軟的米白色羊絨衫,氣色紅潤,曾經(jīng)的蒼白脆弱被一種沉靜堅韌的氣質(zhì)取代。頸間那朵紫藤花吊墜,在透過花葉縫隙灑落的陽光下,流轉(zhuǎn)著溫潤的光澤。
沉穩(wěn)的腳步聲由遠及近。沈硯高大的身影出現(xiàn)在花廊入口。他脫去了平日里一絲不茍的西裝,只穿著簡單的黑色襯衫和長褲,少了幾分商場的凌厲,多了幾分居家的慵懶。他手中拿著一個深藍色的絲絨盒子,與當初裝項鏈的那個一模一樣。
他走到秋千前,沒有立刻說話,只是靜靜地看了她一會兒。陽光落在他深邃的眉眼間,柔和了冷硬的輪廓。
林晚晚抬起頭,對他微微一笑,笑容恬靜,眼底映著紫藤花的影子。
沈硯在她面前單膝蹲下,目光與她平視。他打開手中的絲絨盒子。
里面并排放著兩枚戒指。男戒是簡潔大氣的鉑金指環(huán),內(nèi)圈隱約可見精細的藤蔓纏繞紋路。女戒則以鉑金為托,鑲嵌著一圈細小的、切割完美的紫色鉆石,簇擁著中央一朵盛放的、由紫色藍寶石鑲嵌而成的紫藤花,精致靈動,與他送她的項鏈吊墜遙相呼應(yīng)。
他取出那枚女戒,托在掌心,遞到她面前。深邃的眼眸里,是毫不掩飾的珍重、承諾,還有沉淀了十數(shù)年光陰的、濃得化不開的深情。
晚晚,他的聲音低沉而清晰,如同最醇厚的大提琴音,在紫藤花影里流淌,十年前那把傘,沒能為你遮住所有的風(fēng)雨。十年后,他頓了頓,目光灼灼,鎖著她的眼睛,我想給你一個永不凋零的家。
他執(zhí)起她的手,溫?zé)岬闹讣鈳е±O,輕輕擦過她的手背,動作珍重而虔誠。那枚璀璨的紫藤花戒指,緩緩地、穩(wěn)穩(wěn)地,套進了她的無名指。尺寸完美契合。
陽光穿過層層疊疊的紫色花穗,在他低垂的睫毛上跳躍,也在那枚戒指的紫色鉆石上折射出夢幻般的光暈。他低頭,一個無比輕柔、卻帶著烙印般溫度的吻,落在了她的手背,那枚紫藤花戒指之上。
林晚晚看著指間那朵永不凋零的紫藤,感受著手背上溫?zé)岬挠|感和他掌心傳來的堅定力量。十年風(fēng)雨,十年飄零,所有的委屈、不甘、痛苦、掙扎,仿佛都在這一刻被這沉甸甸的承諾溫柔撫平。母親的容顏在花影中浮現(xiàn),帶著欣慰的淺笑。
她反手,緊緊握住了沈硯的手。指尖相扣,紫藤花戒指緊貼著鉑金指環(huán)。
好。她輕聲回應(yīng),聲音不大,卻異常堅定,帶著劫后余生的釋然和對未來無盡的期許,融進了滿園醉人的紫藤花香里。
暮春的風(fēng)拂過,紫藤花穗輕輕搖曳,如同無聲的祝福。暴雨終歇,暖陽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