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屋檐下的燕妞
我是個窮光蛋,村里人都叫我胡三。
父母走得早,留給我一間搖搖欲墜的老屋和兩畝薄田。我今年二十八,按理說早該娶媳婦了,可誰家愿意把閨女嫁給一個連聘禮都湊不齊的窮鬼
胡三,你這張嘴啊,能把死的說成活的,咋就說不來個媳婦呢村口的王婆子總這么笑話我。
我蹲在門檻上,叼著根草桿,笑嘻嘻地回她:王嬸兒,您要是年輕二十歲,我準把您哄回家當媳婦。
王婆子作勢要打我,我趕緊躲開,她追不上,只能站在那兒罵:小兔崽子,沒大沒��!
這就是我的日常。窮,但快活。我貪財,因為窮怕了;我好色,因為太久沒碰女人;我愛講葷段子,因為這是我唯一能讓人發(fā)笑的本事。
那天傍晚,我扛著鋤頭從地里回來,遠遠看見屋檐下多了個黑乎乎的東西。
啥玩意兒我瞇起眼睛走近。
是個燕子窩,剛筑的,泥巴還濕著。一只燕子站在窩邊,歪著頭看我。
喲,來新鄰居了。我沖它笑笑,住這兒得交房租啊,一個月兩條蟲子,成不
燕子啾地叫了一聲,撲棱著翅膀飛走了。
我哈哈大笑,進屋煮了鍋稀粥,就著咸菜囫圇吞下。天熱,我光著膀子躺在炕上,聽著外頭燕子嘰嘰喳喳,不知不覺睡著了。
半夜,我被一陣撲騰聲驚醒。睜開眼,月光從窗戶灑進來,那只燕子竟然站在我的炕沿上。
嘿,私闖民宅啊我坐起身,大半夜的,想偷看我睡覺
燕子沒飛走,反而往前跳了兩步,黑豆似的眼睛直勾勾盯著我。
我忽然覺得有點瘆得慌。這燕子太淡定了,不像尋常鳥兒見人就飛。我伸手想趕它,它卻靈巧地躲開,飛到屋梁上去了。
行,你厲害。我躺回去,明兒再收拾你。
第二天一早,我發(fā)現(xiàn)燕子窩里多了幾片亮晶晶的東西。湊近一看,是碎玻璃和銅錢,在陽光下閃閃發(fā)亮。
給我的房租我樂了,還挺懂事。
我管這只燕子叫燕妞,因為它總在我做飯時飛來飛去,像個好奇的小姑娘。漸漸地,我發(fā)現(xiàn)燕妞有些古怪。
它能聽懂人話。我說燕妞,吃飯了,它就會飛過來;我說滾蛋,它就真會飛走。而且它特別喜歡亮晶晶的東西,常往我屋里叼些銅紐扣、碎鏡子之類的玩意兒。
你該不是成精了吧有天我逗它。
燕妞站在窗臺上,歪著頭看我,那眼神活像在說你猜。
七月初七那天,村里有廟會。我兜里揣著攢了半年的二十個銅板,想去碰碰運氣。剛出門,燕妞就追著我飛,在我頭頂盤旋。
干啥你也想去我抬頭問。
燕妞啾啾叫了兩聲,落在我的肩膀上。
嘿,還挺粘人。我笑了,成,帶你見見世面。
廟會上人山人海,我肩膀扛著燕妞,引來不少好奇的目光。賣糖人的李老頭見了直咂嘴:胡三,你這鳥訓(xùn)得不錯啊。
那可不,比你家那頭倔驢強多了。我回嘴。
燕妞似乎聽懂了,得意地在我肩上跳了兩下。
我在賭攤前站定,摸出五個銅板押大。骰子一開,小。又押五個,還是小。轉(zhuǎn)眼十個銅板打了水漂。
媽的,今天手氣真背。我嘟囔著。
燕妞突然飛起來,在我眼前繞了一圈,然后落在賭桌上,啄起我最后一個銅板就飛。
哎!我的錢!我追著它跑。
燕妞飛到一個賣胭脂的攤子前,把銅板丟在一個錦盒上。攤主是個滿臉褶子的老太婆,她看看燕妞,又看看我,咧嘴笑了:小哥,你這鳥兒有靈性啊。
靈性個屁,它偷我錢!我伸手要拿回銅板。
老太婆按住我的手:別急,它這是給你指路呢。這盒胭脂是個寶貝,能招桃花運。
我嗤之以鼻:拉倒吧,一盒破胭脂還能招桃花
不信你買回去試試。老太婆神秘地眨眨眼,十個銅板,便宜你了。
我兜里就剩五個銅板了。正猶豫,燕妞又飛過來,往老太婆手里塞了片亮閃閃的東西——是我的銅紐扣,不知它啥時候從我衣服上啄下來的。
老太婆哈哈大笑:得,看在這靈鳥的份上,五個銅板賣你了。
我半信半疑地買下胭脂,回家的路上一直數(shù)落燕妞:敗家玩意兒,五個銅板夠我吃三天飯了!
燕妞不理我,自顧自地飛在前面。
晚上,我把胭脂隨手扔在桌上,倒頭就睡。半夜,又被一陣撲騰聲驚醒。睜眼一看,燕妞站在胭脂盒上,正用喙使勁撬蓋子。
干啥呢我坐起身。
燕妞見我醒了,立刻飛過來,用腦袋蹭我的手,然后飛回胭脂盒,繼續(xù)撬。
我明白了它的意思,起身打開胭脂盒。里面是紅色的膏體,聞起來有股奇異的甜香。
你想涂這個我樂了,你一只鳥臭美啥
燕妞急切地叫著,在我面前轉(zhuǎn)圈。我忽然覺得不對勁——它的動作太人性化了,那眼神里的渴望幾乎像個姑娘。
我鬼使神差地用手指蘸了點胭脂,抹在它的小腦袋上。燕妞立刻安靜下來,閉上眼睛,仿佛在享受。
就在這時,窗外月光大盛,一道銀輝透過窗戶照在燕妞身上。我驚恐地看到,燕妞的身體開始膨脹、變形,羽毛漸漸褪去,露出白皙的肌膚...
我操!我后退幾步,撞翻了凳子。
月光中,一個赤裸的少女緩緩站起。她約莫十七八歲,肌膚如雪,黑發(fā)如瀑,額頭上還留著我剛才抹的那點胭脂,紅得刺眼。
最詭異的是,她的背上有一對縮小的翅膀,正在輕輕顫動。
胡三哥...少女開口了,聲音清脆如鈴,謝謝你這些日子的照顧。
我兩腿發(fā)軟,一屁股坐在地上:你...你是什么東西
少女笑了,那笑容既天真又妖媚:我是燕妞啊,你的小燕子。
她向前一步,月光勾勒出她曼妙的曲線。我咽了口唾沫,眼睛不知道該往哪看。
別怕,她蹲下身,與我平視,我是修煉百年的燕子精,前些日子渡劫受傷,被你屋檐下的窩收留。你每日與我說話,喂我米粒,我都記在心里。
我腦子一片空白,只能結(jié)結(jié)巴巴地問:那...那你現(xiàn)在想干啥
燕妞的臉紅了,她低下頭,聲音細如蚊吶:我們妖精講究報恩...你對我好,我...我想...
我頓時明白了,血氣一下子沖上頭頂。但理智還在掙扎:等等,你是妖,我是人,這...這合適嗎
燕妞抬起頭,眼中閃過一絲狡黠:胡三哥不是最愛講葷段子嗎怎么真遇到好事反而慫了
這話激起了我的好勝心。我一咬牙,伸手把她拉進懷里。她的身體冰涼光滑,像一塊上好的玉石。
先說好,我強作鎮(zhèn)定,明天早上你可別變回鳥把我啄醒。
燕妞咯咯笑起來,那笑聲漸漸變成了喘息...
第二天日上三竿我才醒,懷里空空如也。桌上放著那盒胭脂,旁邊蹲著燕妞,正歪著頭看我。
昨晚...不是夢我嗓子發(fā)干。
燕妞飛過來,在我唇上輕輕啄了一下,然后飛回窩里去了。
我坐在床上,腦子嗡嗡作響�;盍硕四辏^妖精,這經(jīng)歷夠我吹一輩子了。
正當我胡思亂想時,門外傳來王婆子的聲音:胡三!太陽曬屁股了還不起村長找你呢!
我趕緊穿好衣服開門。王婆子一見我就瞪大眼睛:哎喲,你這臉色咋這么差昨晚干啥壞事了
我摸摸臉,干笑兩聲:沒啥,就是...做了個怪夢。
王婆子狐疑地往我屋里張望:我咋聽見你昨晚屋里有女人笑聲
我心里一緊,趕緊岔開話題:您不是說村長找我嗎啥事啊
哦,說是要修水渠,讓你去出工。王婆子說著,又往我屋里瞅,胡三,你可別干啥傷風敗俗的事啊。
哪能呢!我推著她往外走,我這就去找村長。
關(guān)上門,我長舒一口氣。燕妞飛到我肩上,輕輕啄我的耳朵。
小祖宗,你可害慘我了。我低聲說,以后晚上再變身,白天老實當鳥兒,成不
燕妞啾啾叫了兩聲,像是在答應(yīng)。
從那天起,我的生活徹底變了。白天,燕妞是只普通的燕子;夜晚,當月光照進窗戶,她就會變成那個背生雙翼的美麗少女。
我們像一對秘密夫妻,她幫我洗衣做飯,我給她講村里的趣事。有時候她也會告訴我一些妖精世界的奇聞,聽得我目瞪口呆。
你們妖精都這么...開放嗎有天晚上我忍不住問。
燕妞正在梳頭,聞言回頭瞪我:胡三哥以為我們妖精是什么隨便跟人睡覺的浪蕩子
我趕緊擺手:不是不是,我就是好奇...
百年修行不易,她放下梳子,神情忽然嚴肅,我選擇與你...是因為你心地純善。雖然嘴上不正經(jīng),但從沒真正傷害過誰。
我心頭一熱,伸手把她摟進懷里:燕妞,你放心,我胡三雖然窮,但對你是真心的。
她靠在我胸前,輕聲道:我知道。只是...人妖殊途,我們終究...
我沒讓她說下去,用一個吻封住了她的嘴。
日子一天天過去,我變得越來越離不開燕妞。白天盼著夜晚,夜晚又舍不得天亮。村里人漸漸發(fā)現(xiàn)我的變化——衣服干凈了,臉色紅潤了,連講葷段子都少了。
胡三,你小子是不是走桃花運了李老頭在酒館里問我。
我笑而不語,心里美滋滋的。誰能想到,我這個窮光蛋,竟然有個妖精媳婦
然而好景不長。七月底的一天,村里來了個游方道士,自稱能降妖除魔。他一進村就皺起眉頭,說村里有妖氣。
我正扛著鋤頭路過,聽見這話心里一沉。那道士看了我一眼,目光如電:這位施主,近日可遇到什么怪事
我強裝鎮(zhèn)定:沒啥怪事啊,就是前幾天踩了泡狗屎,算嗎
周圍人哄笑起來,道士卻不為所動:你印堂發(fā)黑,恐有妖物纏身。若信得過貧道,可到客棧一敘。
我擺擺手:算了吧,我窮得叮當響,可沒錢請道士。
說完我就走了,背后卻感覺那道士的目光一直跟著我,如芒在背。
那天晚上,我把這事告訴了燕妞。她聽完臉色大變:不好,那道士道行不淺,怕是看出什么了。
我握住她的手:別怕,有我在呢。明天我就去把他轟走。
燕妞搖搖頭:沒那么簡單。胡三哥,我可能要...暫時離開一陣子。
什么我急了,你要走去哪
回山里避避風頭。她靠在我懷里,等道士走了我再回來。
我緊緊抱住她:不行,我不讓你走!
燕妞抬頭看我,眼中含淚:胡三哥,我不想連累你。人妖相戀本就違背天理,若被那道士發(fā)現(xiàn),你我都會有危險。
我還想說什么,窗外突然傳來一聲厲喝:妖孽,果然在此!
我和燕妞同時轉(zhuǎn)頭,只見那道士站在院中,手持桃木劍,道袍在夜風中獵獵作響。
糟了!燕妞驚呼一聲,瞬間化作燕子形態(tài),但為時已晚——道士甩出一張黃符,正貼在她身上。
燕妞慘叫一聲,從半空墜落。我沖過去接住她,只見她渾身顫抖,羽毛迅速失去光澤。
放開那妖物!道士厲聲道,它正在吸食你的精氣,日久必害你性命!
我抱緊燕妞,怒視道士:放屁!燕妞從沒害過我!
道士冷笑:愚昧!妖就是妖,哪有好壞之分今日我必收它!
說著,他舉起桃木劍,口中念念有詞。我懷中的燕妞痛苦地抽搐著,發(fā)出凄厲的鳴叫。
我紅了眼,抄起墻角的鐵鍬就朝道士沖去:我操你祖宗!敢動我的燕妞!
道士顯然沒料到我會反抗,慌忙閃避。我一鐵鍬拍在他肩膀上,把他打了個趔趄。
你...你被妖物迷惑太深!道士捂著肩膀,又驚又怒。
滾出我家!我舉起鐵鍬又要打,不然我跟你拼命!
道士見我來真的,悻悻后退:好,好,今日且放過你們。但記住,人妖殊途,終無善果!
說完,他轉(zhuǎn)身快步離去,消失在夜色中。
我趕緊回屋查看燕妞的情況。她已經(jīng)變回人形,臉色慘白,嘴角滲血。我手忙腳亂地擦去她臉上的血,心如刀絞。
燕妞,你怎么樣別嚇我啊!
她虛弱地睜開眼,勉強一笑:胡三哥...我...我可能要現(xiàn)原形了...
什么意思我聲音發(fā)顫。
道士的符...傷了我的根基...她艱難地說,我...我得回原形修養(yǎng)...可能很久...
我緊緊抱住她:沒關(guān)系,我等你!一年,十年,我都等!
燕妞的眼中流下兩行清淚:胡三哥...把胭脂...涂在我眉心...
我趕緊照做,用顫抖的手指蘸了胭脂,輕輕點在她眉心。那一點紅,在月光下妖艷得驚心動魄。
記住這個記號...燕妞的聲音越來越弱,等我...回來...
她的身體開始縮小,羽毛漸漸覆蓋全身。最后,一只虛弱的燕子躺在我手心,眼睛半閉,氣息微弱。
燕妞...我哽咽著,輕輕撫摸她的羽毛,我等你...一定等你...
燕子微弱地啾了一聲,閉上了眼睛。
我把她小心翼翼地放回窩里,然后坐在門檻上,看著月亮發(fā)呆。一夜之間,我仿佛從天堂跌入地獄。
天亮時,我爬上梯子查看燕妞的情況。她還在窩里,一動不動,但胸口微微起伏,顯然還活著。
我松了口氣,輕輕對她說:好好養(yǎng)傷,我守著你。
從那天起,我白天干活,晚上就坐在院子里守著燕窩。村里人說我瘋了,整天對著一只燕子說話。我不在乎,只要燕妞能好起來,別人愛怎么說怎么說。
道士再沒出現(xiàn)過,大概去了別的村子。日子一天天過去,燕妞的傷勢似乎慢慢好轉(zhuǎn),能吃點東西了,偶爾還會飛一小段。
我每天都盼著月圓之夜,希望她能再次變身。但一個月過去了,兩個月過去了,燕妞始終是只燕子。
秋天來了,燕子該南飛了。我擔心燕妞會跟著族群離開,但她沒有,依然留在窩里。
你不走嗎我問她。
燕妞啄了啄我的手,像是在說不走。
我笑了,心里暖暖的。不管要等多久,我都會等下去。因為我知道,總有一天,當月光再次照進我的小屋,那個眉心點紅的少女會重新出現(xiàn)在我面前,叫我一聲胡三哥。
而到那時,我絕不會再讓任何人傷害她。
第二章
胭脂劫
燕妞變成燕子已經(jīng)七天了。
我每天爬上梯子看她三次,喂水喂米,可她只是蜷縮在窩里,偶爾睜開眼看看我,又很快閉上。那點胭脂還留在她眉心,像一滴凝固的血。
第八天清晨,我被一陣撲棱聲驚醒。燕妞站在窗臺上,嘴里叼著個亮閃閃的東西。我湊近一看,是半枚銅錢,邊緣還沾著新鮮的血跡。
你傷還沒好,亂跑什么我伸手想抓她,她卻靈巧地躲開,把銅錢丟在我枕邊,又飛走了。
銅錢上刻著奇怪的符文,我從未見過。翻過來,背面用朱砂畫了只眼睛,栩栩如生,看得我脊背發(fā)涼。我隨手把它塞進褲兜,扛著鋤頭下地去了。
村口聚著一群人,王婆子正扯著嗓子喊:昨兒夜里劉老漢家閨女不見了!窗臺上全是血手印!
我心里咯噔一下,手不自覺地摸向褲兜。銅錢燙得嚇人,像塊燒紅的炭。
胡三!王婆子一把拽住我,你這兩天見著生人沒有
我搖頭。她湊近我耳邊,呼出的熱氣帶著蒜味:那游方道士又回來了,在村西破廟里住下了。我瞧見他半夜在劉老漢家附近轉(zhuǎn)悠...
正說著,李老頭慌慌張張跑來:不好了!道士說村里有妖怪,要挨家挨戶搜呢!
我拔腿就往家跑。推開院門時,燕妞正在屋檐下焦躁地轉(zhuǎn)圈,見我回來,立刻飛到我肩上,用喙使勁啄我耳朵。
疼!我捏住她的小身子,那道士要來了,你得躲...
話音未落,大門被一腳踹開。道士手持桃木劍闖進來,道袍上沾著血跡。他鼻子抽動兩下,眼睛直勾勾盯著我肩膀:果然在此!
燕妞炸開羽毛,發(fā)出刺耳的尖叫。道士冷笑一聲,從袖中甩出三張黃符,呈品字形飛來。我抄起墻邊的鐵鍬猛揮,打落兩張,第三張貼在了我胳膊上。
一陣劇痛。我低頭看,符紙像烙鐵般在皮膚上燒出青煙,露出里面蠕動的黑色文字。道士趁機舉劍刺向燕妞,我側(cè)身一擋,劍尖扎進肩膀,血瞬間浸透衣衫。
愚昧!道士怒喝,這妖物在吸你精氣,你看不見自己印堂發(fā)黑嗎
我疼得眼前發(fā)黑,卻死死護住燕妞:放屁!她比你這假仁假義的東西強百倍!
道士臉色陰沉,突然從懷中掏出個銅鈴搖晃。鈴聲刺耳,我褲兜里的銅錢劇烈震動,燙得大腿皮開肉綻。燕妞痛苦地蜷縮起來,從羽毛間滲出黑色黏液。
三十五年前讓你跑了,今天必取你內(nèi)丹!道士面目猙獰,完全不像初見時仙風道骨的模樣。
我猛然想起褲兜里的銅錢,忍著劇痛掏出來,用血淋淋的手甩向道士。銅錢在空中劃出弧線,符文突然亮起紅光,像張開的血盆大口。
道士慘叫一聲,銅錢正中他眉心,嵌進去半截。他踉蹌后退,桃木劍掉在地上,雙手拼命摳挖額頭的銅錢,卻怎么也拔不出來。黑色液體從他七竅流出,皮膚像蠟一樣融化。
你...你竟有噬魂錢...道士的聲音變得嘶啞,高爾德大人...不會放過...
他倒下了,身體迅速干癟,最后只剩一張人皮攤在地上。銅錢當啷一聲掉出來,符文已經(jīng)消失,變成普通的銅板。
我癱坐在地,肩膀的血流個不停。燕妞飛到我傷口處,輕輕啄食血跡。奇怪的是,疼痛立刻減輕了,傷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
燕妞...我捧起她,那道士認識你三十五年前怎么回事
燕妞突然劇烈顫抖,從我掌心跌落。她的身體開始膨脹,羽毛褪去,在月光下漸漸化為人形——但這次不一樣。她的翅膀殘缺不全,左腿膝蓋以下消失不見,渾身布滿猙獰的傷疤。
胡三哥...她虛弱地伸出手,我...我瞞了你...
我趕緊把她抱進屋,用被子裹住。她渾身冰涼,像塊寒玉。我煮了姜湯,一勺勺喂她,她才慢慢恢復(fù)血色。
三十五年前,我是山中修煉的燕子精。她聲音輕得像風,那道士叫高巖,是高爾德的分身。他們專抓小妖,挖內(nèi)丹煉藥...
我握緊她的手:高爾德是誰
狼妖首領(lǐng)。燕妞打了個寒戰(zhàn),他有個瘋狂的計劃——在月圓之夜用千妖內(nèi)丹打開魔界之門。我僥幸逃脫,但道行大損,只能維持原形...
她從枕下摸出那盒胭脂:這是魂引香,能助妖類恢復(fù)人形。我本想過幾天就走,不想連累你...
我鼻子一酸,把她摟得更緊:傻話!你是我媳婦,哪有什么連累不連累!
燕妞抬頭看我,眼中淚光盈盈:胡三哥,你知道人妖相戀要遭天譴嗎
不知道,也不在乎。我擦掉她的眼淚,老天爺要劈就連我一起劈!
她破涕為笑,突然湊上來吻我。這個吻又甜又苦,帶著血和胭脂的味道。我正要深入,她卻推開我,神色凝重:高巖雖死,高爾德一定會來。月圓之夜只剩七天了...
我摸出那枚銅錢:這玩意兒好像能克制他們
燕妞眼睛一亮:噬魂錢!這是上古法器,專破邪修魂魄。你從哪得的
燕妞叼來的。我撓頭,上面本來有符文和眼睛...
她若有所思:看來我感應(yīng)沒錯。胡三哥,明天我們?nèi)ヌ撕笊�,那里可能有更多線索。
第二天天沒亮,我們悄悄出發(fā)。燕妞變回燕子蹲在我肩上,指引方向。山路越走越荒,最后連羊腸小道都沒了,全靠我拿柴刀開路。
正午時分,我們來到一處懸崖。崖壁上有個隱蔽的洞口,被藤蔓遮得嚴嚴實實。燕妞飛進去探查,很快叼出塊青銅鏡碎片。
這是...我接過碎片,上面突然浮現(xiàn)畫面:滿地尸體中,一個穿黑袍的男人站在血泊里,手持長弓。他轉(zhuǎn)頭看向鏡外,露出一雙金色的豎瞳——和高巖臨死前提到的高爾德一模一樣!
畫面消失,碎片上多了行小字:月圓之夜,千妖血祭。
我渾身發(fā)冷:燕妞,我們得阻止他!
她落在我掌心,輕輕點頭:當年我逃出來時,偷走了他一件重要法器。高爾德一定在找它...
什么法器
燕妞沒回答,突然警覺地豎起羽毛。遠處傳來狼嚎,由遠及近。我趕緊把銅鏡碎片和噬魂錢藏好,抓起柴刀戒備。
灌木叢中鉆出三匹灰狼,齜著獠牙逼近。為首的狼突然人立而起,前爪變成人手,臉上浮現(xiàn)詭異笑容:小燕子,高爾德大人想你了...
我揮刀就砍,那狼人輕松躲過,一爪拍在我胸口。我飛出兩三米,撞在樹上,喉頭一甜吐出血來。燕妞尖叫著撲向狼人,卻被另外兩只按在地上。
大人只要活的。狼人舔著爪子,不過帶條人腿回去加餐也不錯...
我掙扎著爬起來,摸出噬魂錢。銅錢剛?cè)胧志妥兊脻L燙,符文再次浮現(xiàn)。狼人見狀臉色大變:噬魂錢怎么在你——
我沒給他說完的機會,用盡全力擲出銅錢。它像道紅光穿透狼人胸口,炸開個碗大的洞。狼人哀嚎著倒地,身體迅速腐爛成白骨。
另兩只狼人嚇得松開燕妞,扭頭就跑。我撿起柴刀甩出去,正中一只后心。另一只剛竄進樹林,突然被條黑影撲倒——竟是只通體雪白的狐貍,一口咬斷了狼人喉嚨。
白狐甩掉嘴里的血,優(yōu)雅地走到我們面前,竟口吐人言:小燕子,你偷的月魄鏡害我們好找。
燕妞變回人形,把我護在身后:白姑姑,這事與胡三哥無關(guān)!
白狐輕笑,身形一晃變成個白衣女子,眉心有朵紅蓮印記。她打量著我:這就是你選的情郎倒是比那些偽君子強些。
我警惕地握緊柴刀:你是誰
涂山狐族,白璃。她微微頷首,高爾德抓了我妹妹,我要救她。合作嗎
燕妞低聲解釋:涂山狐族世代守護月魄鏡,能克制狼妖。三十年前高爾德突襲涂山,白姑姑的妹妹為保護鏡子被抓...
白璃從袖中取出半塊玉佩:這是月魄鏡的鑰匙。高爾德抓千妖就是為了血祭開鏡,釋放魔界大軍。月圓之夜,我們必須毀掉鏡子。
我掏出銅鏡碎片:是不是這個
白璃瞳孔驟縮:你從哪——
后山懸崖洞。我如實相告,里面還有具骷髏,穿著和你相似的衣服。
白璃渾身顫抖:那是我族長老...她帶著最后一塊碎片突圍...她突然抓住我的手,胡三是吧幫我們,條件隨便開。
我看看燕妞,又看看白璃,咧嘴一笑:我要燕妞平安。另外,得教我?guī)资謱Ω独茄姆ㄗ印?br />
白璃露出贊許的目光:爽快。先回村準備,月圓前夜我來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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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化作白狐離去,我攙著燕妞往回走。她傷勢未愈,走幾步就喘得厲害,我索性背起她。
胡三哥,她趴在我背上輕聲說,如果...如果我變不回人形了,你會嫌棄嗎
我扭頭親了她一口:你就是變成癩蛤蟆,我也當寶貝養(yǎng)著。
她笑著捶我肩膀,笑著笑著就哭了,淚水打濕我的衣領(lǐng)。我假裝沒發(fā)現(xiàn),哼著小調(diào)繼續(xù)走。夕陽把我們的影子拉得很長,像條蜿蜒的路,通向不可知的未來。
回到村里,王婆子堵在我家門口,神秘兮兮地塞給我個包袱:胡三,你最近少出門。劉老漢閨女找著了,在破廟里...身上全是牙印,瘋了似的咬人...
我心里一沉,打開包袱,是套嶄新的紅嫁衣。
本來給我閨女準備的。王婆子嘆氣,你留著娶媳婦用吧。這世道...能快活一天是一天。
我喉頭發(fā)緊,想說什么又咽回去,只深深鞠了一躬。關(guān)上門,燕妞正坐在床邊等我,月光透過窗欞,在她身上灑下斑駁的光影。
胡三哥,她拍拍身邊的位置,來,我教你用噬魂錢。
那晚我們相擁而眠,沒做越界的事,只是緊緊抱著,像兩個在暴風雪中互相取暖的旅人。半夜我被噩夢驚醒,發(fā)現(xiàn)燕妞不在床上。
循著微光來到廚房,看見永生難忘的一幕:燕妞背對我站在月光里,殘缺的翅膀緩緩展開,露出森森白骨。她正用胭脂一點一點修補翅膀,每抹一下都疼得渾身顫抖,卻咬著唇不發(fā)出聲音。
我退回臥室,假裝熟睡。等她躡手躡腳回來時,我一把將她摟進懷里,吻去她臉上未干的淚痕。
疼嗎我輕聲問。
她搖搖頭,又點點頭,最后把臉埋在我胸口,像個委屈的孩子。我撫摸著她的翅膀,發(fā)現(xiàn)新生的羽毛柔軟如綢,在月光下泛著淡淡的藍光。
好看嗎她小聲問。
好看。我吻她眉心,像仙女。
她笑了,那笑容比胭脂還艷,比月光還亮。我們就這樣相擁到天明,誰也沒提即將到來的月圓之夜,仿佛這一刻便是永恒。
第三章
月魄劫
月圓前夜,我蹲在門檻上磨刀。
柴刀在磨刀石上劃出嚓嚓的聲響,刀刃映著月光,寒光凜凜。燕妞坐在我身后,用那盒胭脂細細描畫翅膀上最后幾片殘缺的羽毛。每畫一筆,她都疼得吸氣,卻倔強地不肯出聲。
胡三哥,她突然開口,明天要是我...
閉嘴。我打斷她,把柴刀舉到眼前檢查刃口,老子不愛聽喪氣話。
燕妞不說話了,繼續(xù)低頭畫她的羽毛。月光下,那些用胭脂畫出的羽毛泛著詭異的紅光,像傷口結(jié)的血痂。
遠處傳來狼嚎,此起彼伏。我數(shù)了數(shù),至少有十幾匹。手不自覺地摸向腰間的噬魂錢,銅錢冰涼,上面的符文若隱若現(xiàn)。
來了。燕妞猛地抬頭,翅膀唰地展開。
院門無聲自開,白璃踏月而來。她今晚換了身裝束,白衣勝雪,腰間卻纏著條猩紅腰帶,上面綴滿銅鈴。每走一步,鈴聲清脆,周圍的蟲鳴立刻噤聲。
準備得不錯。她掃了眼我手中的柴刀,嘴角微翹,不過對付狼妖,這個可不夠看。
她從袖中抖出三張黃符,上面用朱砂畫著復(fù)雜的紋路:貼在心口,能擋一次致命傷。
我剛要接過,燕妞突然擋在我面前:白姑姑,這符有古怪。
白璃瞇起眼:小燕子眼力見長啊。不錯,這是借命符,受傷時會抽取周圍生靈的精氣療傷。她轉(zhuǎn)向我,用不用隨你。
我二話不說接過符紙,拍在胸前。燕妞急得直跺腳:胡三哥!這會害了無辜的!
這節(jié)骨眼還管什么無辜。我咧嘴一笑,老子本來就不是什么好人。
白璃滿意地點頭,又從懷中取出個錦囊:月魄鏡碎片。高爾德手里有六塊,這是最后一塊。拼齊后,鏡子會指引魔界之門的位置。
錦囊打開,一塊青銅碎片靜靜躺著,邊緣參差不齊,像被硬生生掰斷的。我伸手去摸,指尖剛觸到就縮了回來——太冷了,像摸了一塊千年寒冰。
子時出發(fā)。白璃轉(zhuǎn)身走向院門,高爾德在斷魂崖擺好了祭壇,一百零八只妖被鎖在血池里,就等月圓時開刀。
她身影消失在夜色中,只留下一串清脆的鈴聲。我回頭看向燕妞,她臉色慘白,翅膀上的胭脂紅得刺眼。
燕妞,我輕聲問,你認識高爾德,對不對
她渾身一顫,羽毛簌簌作響:三百年前...我是他養(yǎng)的一只燕子。
我瞪大眼睛。
他教我修煉,給我靈藥,我以為他是真心待我好。燕妞的聲音越來越低,直到有一天,他把我關(guān)進籠子,說要取我內(nèi)丹煉藥...我啄瞎他一只眼才逃出來。
我這才明白,為什么銅鏡碎片里高爾德的右眼是渾濁的。伸手摟住燕妞,她在我懷里發(fā)抖,像片風中的落葉。
都過去了。我拍著她的背,明天咱們新賬舊賬一起算。
子時將至,我們悄悄出發(fā)。白璃在前引路,我和燕妞跟在后面。她今晚維持人形,但翅膀收不起來,只能裹在我的舊外套里,走路一瘸一拐的。
山路越走越陡,最后幾乎要手腳并用。月光被密林遮擋,只能靠白璃腰間的銅鈴辨認方向。鈴聲中,我聽見隱約的慘叫和鐵鏈聲,還有...咀嚼聲
到了。白璃突然停下。
撥開最后一叢灌木,眼前的景象讓我胃里翻江倒�!�
斷崖上搭著座白骨祭壇,上百只妖怪被鐵鏈鎖在血池中,有狐貍、黃鼠狼、蛇...甚至還有幾個已經(jīng)化形的,此刻都奄奄一息。祭壇中央站著個黑袍男人,金黃的豎瞳在月光下閃閃發(fā)光,正是高爾德。
他手中握著把青銅長弓,弓弦上搭著支黑箭,箭尖滴著血。腳下跪著個白衣少女,脖子被鐵鏈拴著,像條狗。
白瑩!白璃失聲叫道,立刻被高爾德察覺。
來了他頭也不回,正好湊齊觀眾。
白璃剛要沖出去,被我一把拉�。旱鹊龋∷诩つ�!
高爾德大笑,突然拽起鐵鏈,強迫白衣少女抬頭。月光下,她的臉和白璃有七分相似,只是眉心多了道血痕。
姐姐...少女虛弱地喊,別過來...這是陷阱...
高爾德一腳踩在她背上,舉起長弓:涂山狐族,月魄鏡的守護者,今晚將成為第一個祭品!
弓弦拉滿,黑箭瞄準白瑩的心臟。千鈞一發(fā)之際,燕妞從我身后沖出,殘缺的翅膀完全展開,像片烏云撲向高爾德!
燕回!高爾德又驚又怒,你還沒死!
燕妞不答話,一口啄在他右眼上。高爾德慘叫一聲,黑箭射偏,釘在祭壇邊緣。白璃趁機甩出三道白綾,卷住白瑩就往回拉。
找死!高爾德暴怒,黑袍無風自動,從袖中飛出數(shù)十只黑蝙蝠,直撲燕妞。
我再也忍不住,抽出柴刀沖上去。蝙蝠群迎面撞來,我胡亂揮舞柴刀,卻只砍中空氣。突然胸口一熱,借命符自動燃燒,蝙蝠碰到火光紛紛墜落。
胡三哥!用噬魂錢!燕妞在空中大喊。
我摸出銅錢,符文已經(jīng)亮如血滴。高爾德見狀臉色大變:噬魂錢怎么在你手里!
你爺爺給的!我用力擲出銅錢。
高爾德閃身躲過,銅錢擊中祭壇,炸出個臉盆大的坑。他獰笑著舉起長弓:凡人,你根本不懂怎么用...
話未說完,燕妞突然俯沖而下,叼住銅錢又飛起,在高爾德頭頂盤旋。銅錢上的符文越來越亮,最后竟投射出一幅星圖,籠罩整個祭壇。
不!高爾德驚恐萬狀,燕回!你敢——
燕妞松開喙,銅錢垂直落下,正中高爾德的百會穴。他渾身僵直,七竅冒出黑煙,皮膚下仿佛有無數(shù)蟲子在蠕動。
這是噬魂錢真正的用法。燕妞落在我肩頭,聲音冰冷,星圖鎖魂,萬蟻噬心。
高爾德跪倒在地,痛苦地抓撓自己的臉:燕回...我養(yǎng)你三百年...你就這么報答我
你養(yǎng)我,是為了取我內(nèi)丹。燕妞冷笑,胡三哥養(yǎng)我,是真心待我好。
高爾德的身體開始崩解,像沙雕遇到潮水。他最后看向血池,突然狂笑:晚了...月魄鏡已經(jīng)...
我們順著他視線看去,血池中的血不知何時已經(jīng)漫過祭壇,在白骨間勾勒出一面鏡子的輪廓。更可怕的是,被鎖的妖怪們開始融化,變成一灘灘血水匯向鏡面。
糟了!白璃臉色煞白,他在用百妖血激活月魄鏡!
鏡面漸漸清晰,里面映出的不是我們的倒影,而是一片血紅的天空和無數(shù)猙獰的魔影。鏡框上的七塊碎片開始發(fā)光,最后一塊——白璃帶來的那塊——從我懷中飛出,自動歸位。
轟的一聲,鏡面完全凝固,一道血紅光柱沖天而起,將月亮染成血色。鏡中的魔影開始蠕動,似乎想鉆出來。
必須打碎鏡子!白璃拉著妹妹后退,但只有涂山血脈能靠近...
我二話不說沖向祭壇。借命符在胸口發(fā)燙,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高爾德雖然奄奄一息,卻還在笑:凡人...你救不了任何人...
閉嘴!我一腳踢開他,舉起柴刀砍向鏡子。
刀身剛碰到鏡面就碎成粉末,反震力讓我整條胳膊麻木。鏡中的魔影發(fā)出刺耳的笑聲,伸出一只利爪抓向我的臉。
千鈞一發(fā)之際,燕妞俯沖下來,用身體擋在我面前。利爪貫穿她的胸膛,鮮血濺在鏡面上。
燕妞!我肝膽俱裂。
她卻笑了,沾血的手按在鏡面上:胡三哥...記得我說過...胭脂是魂引香嗎
我還沒反應(yīng)過來,她突然拔下頭上簪子——那根我送她的木簪——狠狠扎進鏡面。簪子沾了她的血,竟像燒紅的鐵棍一樣熔進鏡子。
裂紋從簪子處蔓延,瞬間布滿整個鏡面。高爾德發(fā)出不似人聲的尖叫:不��!
砰的一聲巨響,月魄鏡炸成無數(shù)碎片。血紅光柱消散,月亮恢復(fù)清明。高爾德的身體也隨之崩解,化作一堆灰燼。
我接住墜落的燕妞,她胸口有個猙獰的血洞,呼吸微弱得像風中殘燭。
堅持住!我手忙腳亂地撕下衣服想給她包扎,白璃!救救她!
白璃蹲下來檢查傷勢,臉色越來越難看:傷及魂魄...普通藥石無用...
用我的命!我抓住她的手,借命符不是能抽精氣嗎抽我的!
白璃搖頭:凡人精氣對妖無效...她突然想起什么,除非...
除非什么
噬魂錢。她指向落在一旁的銅錢,它能轉(zhuǎn)換魂魄之力,但代價是...
我沒等她說完就撿起銅錢,按在燕妞傷口上:怎么用
白璃嘆了口氣,教我念了段口訣。銅錢開始發(fā)燙,我感到有什么東西從體內(nèi)流失,像血液被一點點抽干。視線模糊了,耳邊嗡嗡作響,但我死死按住銅錢不放。
夠了!白璃突然拉開我的手,再抽你會死的!
我癱倒在地,看見燕妞的傷口開始愈合,才放心地閉上眼睛。最后的意識里,感覺有人把我背了起來,鈴聲響了一路。
醒來時,我躺在自家炕上。陽光透過窗戶照在臉上,暖洋洋的。屋里飄著藥香,灶上燉著什么東西。
燕妞我試著喊了一聲,嗓子啞得不像話。
門簾一掀,進來的卻是王婆子:醒啦你小子命真大,在山里昏了三天還能活。
我掙扎著坐起來:燕妞呢白璃呢
王婆子一臉莫名其妙:什么燕妞白璃的你發(fā)燒燒糊涂了吧她指了指屋檐,就那只燕子天天守著你,怪得很。
我抬頭看去,燕妞的窩空蕩蕩的,只有幾根羽毛在風中輕輕晃動。
她去哪了我聲音發(fā)顫。
王婆子端來藥碗:今早飛走啦。說來也怪,那燕子臨走前在我窗前轉(zhuǎn)了三圈,像在鞠躬似的...
我推開藥碗,踉蹌著下床,從枕下摸出那盒胭脂。打開一看,里面的膏體已經(jīng)干涸,只剩下一縷淡淡的甜香。
王婆子還在嘮叨:你昏迷這些天,村里出了件奇事——村西破廟塌了,露出個地洞,里面全是白骨...縣太爺說是古戰(zhàn)場...
我沒聽進去,只是盯著手中的胭脂盒。盒底刻著兩個小字:等君。
窗外,一片藍色的羽毛緩緩飄落,在陽光下閃著微光。我伸手接住,羽毛立刻化作一縷青煙,消散在風中。
那天起,我每天坐在門檻上等。等一只額頭有紅點的燕子,等一個背生雙翼的姑娘。王婆子說我魔怔了,村里人說我中邪了,只有我知道自己在等什么。
月圓之夜,我又做了那個夢:燕妞站在月光里,翅膀完好如初,沖我嫣然一笑:胡三哥,我回來了。
醒來時,枕邊濕了一片。窗外,一輪明月高懸,屋檐下的燕窩里,傳來輕微的啾啾聲...
第四章
魂引香
那片藍色羽毛消散的第七天,村里來了個戲班子。
我蹲在門檻上磨刀,聽著遠處傳來的鑼鼓聲,心不在焉。柴刀在磨石上劃出單調(diào)的嚓嚓聲,像在數(shù)著燕妞離開的日子。
胡三!王婆子挎著籃子走過來,晚上看戲去不《白蛇傳》呢!
我搖搖頭,繼續(xù)磨刀。刀刃映著陽光,晃得我眼睛發(fā)酸。
還惦記那只燕子呢王婆子嘆了口氣,從籃子里掏出個油紙包,喏,剛蒸的槐花糕,趁熱吃。
我接過糕點,熱氣熏得我眼眶發(fā)熱。王婆子突然壓低聲音:戲班子里有個姑娘,長得可俊了,眉心還點著紅胭脂...
我的手一抖,柴刀割破手指。血滴在槐花糕上,像朵綻開的梅花。
黃昏時分,我還是去了戲臺。臺下擠滿了人,我蹲在最后面的樹杈上,遠遠望著臺上。白娘子出場時,我的心跳停了半拍——那姑娘眉心一點紅,在燈籠光下艷得像血。
燕妞...我喃喃自語。
戲演到水漫金山,白娘子被壓雷峰塔。臺上大雨傾盆,我臉上也濕漉漉的。散場時,我鬼使神差地溜到后臺,躲在道具箱后。
那姑娘正在卸妝,用帕子擦掉眉心的紅點。不是燕妞。我轉(zhuǎn)身要走,卻撞上一個人。
這位兄臺,后臺可不能亂闖。說話的是個白面書生,戲班里的許仙。
我正要道歉,突然聞到他身上有股熟悉的甜香——魂引香!那盒干涸的胭脂味!
你身上...我猛地抓住他手腕,哪來的香味
書生臉色微變,甩開我的手:班主調(diào)的安神香罷了。請回吧。
我死死盯著他,突然發(fā)現(xiàn)他耳后有片藍色羽毛紋身,和燕妞翅膀上一模一樣。正要細看,后腦勺突然一痛,眼前一黑...
醒來時,我躺在自家炕上,頭疼得像要裂開。窗外月光如水,屋檐下的燕窩空蕩蕩的。我摸向后腦,摸到個腫包和...一片羽毛
藍色的,和燕妞翅膀上一模一樣。
胡三哥...耳邊突然響起一聲輕喚。
我猛地坐起,屋里空無一人。月光透過窗欞,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影子。其中一個影子動了動,像只展翅的燕子。
燕妞我伸手去摸,影子卻消散了。
桌上那盒干涸的胭脂突然咔地一聲裂開,露出里面一小塊藍色晶體,散發(fā)著幽幽熒光。我湊近看,晶體里竟封著一滴血!
指尖剛碰到晶體,屋內(nèi)驟然刮起狂風。藍色晶體融化成一縷青煙,在空中盤旋,漸漸凝成燕妞的模樣——半透明的,像月光織成的紗。
胡三哥,她的聲音像風吹過風鈴,我只能顯形片刻...
我伸手去抱,卻穿過了她的身體:燕妞!這是怎么回事那戲班子...
高爾德沒死透,她的影像開始波動,他用最后的力量分裂成無數(shù)碎片,附在凡人身上...戲班許仙是他一片魂魄...
我想起那股魂引香的味道:他在找你
找這個。燕妞的虛影指向自己眉心,我的本命精血。那晚炸碎月魄鏡時,我把自己的一滴精血封在胭脂盒里...
窗外傳來撲棱聲,一只真正的燕子落在窗臺,嘴里叼著半張戲票。我接過一看,背面寫著:子時,斷魂崖。
別去!燕妞的影像劇烈晃動,那是陷阱!
我攥緊戲票:如果高爾德還活著,你是不是也能...
燕妞的影像突然扭曲,像被無形的手掐住脖子:胡三哥...胭脂...胭脂盒底...
話未說完,她的影像炸成無數(shù)光點。我撲上去想抓住什么,卻只撈到一手冰涼月光。
胭脂盒底刻著的等君二字下面,還有一行小字:以血喚魂,月圓為期。
我翻出日歷——明天就是月圓之夜!
天剛蒙蒙亮,我揣上噬魂錢和柴刀就往外沖。院門一開,差點撞上個人——是白璃。她白衣染血,懷里抱著只奄奄一息的白狐。
白瑩我認出了那只在祭壇見過的狐貍。
白璃臉色慘白:高爾德抓走了其他姐妹...他要復(fù)活月魄鏡!
原來那晚之后,白璃帶著妹妹暗中追查高爾德殘魂。昨夜她們突襲戲班,卻發(fā)現(xiàn)那只是個誘餌。真正的高爾德殘魂已經(jīng)聚集在斷魂崖,準備用涂山狐族的血重鑄月魄鏡。
他需要燕回的精血激活鏡子,白璃盯著我,所以設(shè)局引你去...
我握緊柴刀:燕妞說那是陷阱。
確實是陷阱,白璃苦笑,但也是機會。高爾德不知道燕回的精血已經(jīng)與你魂魄相連...她突然咳嗽起來,吐出一口黑血。
我扶她進屋,給她倒了碗水。白璃緩過氣來,從袖中取出塊玉佩:這是涂山秘寶同心玉,能暫時容納魂魄。月圓時,你帶著它和噬魂錢上斷魂崖...
然后呢
然后賭一把。白璃的眼神變得銳利,要么高爾德魂飛魄散,要么我們?nèi)姼矝]。
我看了眼昏迷的白瑩:她怎么辦
白璃撫摸妹妹的毛發(fā):她撐不過今晚了...高爾德抽走了她的精魄。說著,她突然劃破手指,將血滴在胭脂盒上,胡三,你想再見燕回嗎
血滴在等君二字上,竟被慢慢吸收。白璃虛弱地笑了:果然...燕回把一縷魂魄藏在了這里。
我心跳如鼓:怎么救她
月圓之夜,用你的血激活整盒胭脂,再以噬魂錢為引,或許能重聚她的魂魄。白璃頓了頓,但代價是...
是什么
你可能永遠被困在鏡中世界。
我大笑:老子爛命一條,怕個球!
白璃搖搖頭:你不懂。鏡中世界沒有時間,沒有死亡,只有永恒的孤獨。比十八層地獄還可怕...
我收起胭脂盒:比起見不到燕妞,這算什么
白璃不再勸阻,只是教我一段晦澀的口訣。念完后,她突然掏出一把匕首刺進自己心口!
白璃!我趕緊去攔,卻見她從傷口掏出一顆發(fā)光的珠子,這是...
千年狐丹。她將珠子按進白瑩胸口,替我照顧妹妹...
白璃的身體開始消散,像沙堆被風吹散。最后一刻,她抓住我的手:記住,鏡子里的都是假的...除了...
話未說完,她已化作一縷白煙,鉆入胭脂盒中。盒底的等君二字變成了同心。
傍晚,我背著昏迷的白瑩,揣著胭脂盒和噬魂錢來到斷魂崖。崖上霧氣彌漫,隱約可見祭壇輪廓。走近了才發(fā)現(xiàn),祭壇周圍跪著幾十個人——有戲班的許仙、賣糖人的李老頭、甚至還有王婆子!他們眼神空洞,眉心都有一點紅。
歡迎。站在祭壇中央的許仙轉(zhuǎn)過身,聲音卻像高爾德,我等你很久了,胡三。
我放下白瑩,抽出柴刀:裝神弄鬼!
許仙大笑,臉皮突然裂開,露出下面黑洞洞的虛空:多虧你打碎月魄鏡,讓我擺脫了肉體束縛...現(xiàn)在,我要重塑鏡界,成為永恒之主!
他一揮手,跪著的人們齊聲念咒。血池中的血開始沸騰,漸漸凝成鏡面形狀。我掏出噬魂錢,銅錢上的符文卻黯淡無光。
沒用的。許仙——不,高爾德笑道,噬魂錢只對魂魄有效,我現(xiàn)在是概念了。
血鏡完全成形,映出的不是我的倒影,而是無數(shù)扭曲的面孔。高爾德伸手抓向白瑩:最后一塊拼圖...
我猛地撲上去,用身體擋住白瑩。高爾德的手穿透我的胸膛,卻什么也沒抓到。
咦他愣了一下,你的心呢
我咧嘴一笑,從懷中掏出胭脂盒:在這兒!
盒蓋彈開,藍光暴射。高爾德慘叫一聲,被藍光灼燒出無數(shù)空洞。跪著的人們紛紛倒地,眉心紅點飄出,匯聚到血鏡中。
原來如此...高爾德的聲音開始破碎,你把心給了燕回...
我趁機咬破手指,將血抹在胭脂盒上:以血喚魂,月圓為期!
盒中的藍色晶體融化,流出一道藍光注入血鏡。鏡面劇烈震動,突然炸成無數(shù)碎片。每個碎片里都映著燕妞的臉,朝我微笑。
高爾德發(fā)出不甘的咆哮,身體像沙堆一樣崩塌:你們...都會...后悔...
最后一塊碎片落地時,整個斷魂崖陷入死寂。我跪在祭壇上,懷里的胭脂盒滾落在地,盒底的同心二字閃閃發(fā)光。
胡三哥...
我抬頭,看見月光中站著個模糊的身影,背生雙翼,眉心一點紅。
燕妞我伸手去夠,卻撲了個空。
她的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來:鏡界已碎,我的魂魄要散了...
不!我抓起噬魂錢,告訴我怎么救你!
用噬魂錢...吸收我的魂魄...她的聲音越來越弱,但你會...
我沒等她說完,就把噬魂錢按在胭脂盒上。銅錢劇烈震動,符文一個接一個亮起,最后啪地裂成兩半。
一道藍光從裂縫中射出,在空中凝成燕妞的模樣。這次不是虛影,而是實實在在的身體!她落在我懷里,輕得像片羽毛。
傻子...她摸著我的臉,現(xiàn)在我們的魂魄綁在一起了。我死,你死;我活,你活...
我緊緊抱住她:求之不得。
懷中的燕妞突然劇烈咳嗽,吐出藍色血液。我這才發(fā)現(xiàn)她胸口有個透明窟窿,正在慢慢擴大。
怎么回事我慌了。
鏡界的反噬...她苦笑道,我的魂魄不全...撐不了多久...
我看向昏迷的白瑩,突然有了主意。撿起地上的半塊噬魂錢,我劃破手腕,將血滴在銅錢上:噬魂錢能轉(zhuǎn)換魂魄之力,對吧
燕妞瞪大眼睛:你要干什么
我沒回答,把銅錢按在白瑩額頭。白狐的身體開始發(fā)光,漸漸化為人形——一個白衣少女,眉心有朵紅蓮。
白璃的狐丹救了她,我念著白璃教的口訣,現(xiàn)在,請把多余的力量分給燕妞...
白瑩睜開眼,虛弱地點點頭。她握住燕妞的手,紅蓮印記亮起,一道白光流入燕妞胸口,那個窟窿開始慢慢愈合。
謝謝。我向白瑩鞠躬。
她搖搖頭:姐姐的選擇...是對的...
月落西山時,我們互相攙扶著下山。燕妞的翅膀收不回去,只能裹在我的外套里;白瑩走幾步就喘,全靠我背著�?斓酱蹇跁r,燕妞突然拉住我:胡三哥,你看。
朝陽升起的方向,站著個熟悉的身影——王婆子。她挎著籃子,像往常一樣等著罵我。見我們走近,她瞪大眼睛:胡三!你這幾天死哪去了喲,這倆姑娘...
我媳婦和妹妹。我咧嘴一笑,漂亮吧
王婆子張著嘴,看看燕妞眉心的紅點,又看看白瑩耳后的羽毛紋身,突然笑了:行啊你小子!她從籃子里掏出三個熱騰騰的包子,吃吧,剛蒸的。
咬下第一口包子時,我鼻子一酸。燕妞在桌下握住我的手,她的掌心溫暖如初。
白瑩小口啃著包子,突然說:姐姐在盒子里...很開心。
我和燕妞對視一眼,同時掏出那個胭脂盒。陽光下,盒底的同心二字閃著微光,像在眨眼。
白璃...燕妞輕聲喚道。
盒子里傳來一聲輕笑,像是回應(yīng)。
那天起,村里多了兩個姑娘。一個愛穿藍衣,常在屋檐下看燕子;一個喜著白衣,總?cè)ズ笊讲伤�。王婆子逢人就說,胡三這小子走了狗屎運,撿回來一對仙女。
只有我知道,每到月圓之夜,胭脂盒就會自動打開。盒中的魂引香飄出,在月光下凝成白璃的虛影。她會和燕妞說悄悄話,偶爾也對我笑笑,但從不說話。
直到第二年七夕,盒底多了行小字:百年之后,鏡界重開。
燕妞把這句話指給我看時,我正在修葺屋檐下的燕窩。新來的燕子嘰嘰喳喳,吵得人頭疼。
怕嗎她問。
我抹了把汗,笑道:有你在,怕個球!
她擰了我一把,卻也跟著笑了。陽光下,她眉心的紅點鮮艷如初,像滴永不干涸的胭脂。
第五章
補魂草
月圓后的第七天,我在燕窩里發(fā)現(xiàn)了一粒種子。
那是個陰雨綿綿的早晨,我像往常一樣爬上梯子去擦拭空蕩蕩的燕窩。手指碰到窩底時,一粒藍色的種子滾了出來,落在掌心,冰涼得像塊寒玉。
這是...我對著光細看,種子表面布滿細密的紋路,像極了燕妞翅膀上的羽毛圖案。
補魂草。身后突然響起白瑩的聲音。她不知何時站在院里,白衣勝雪,眉心紅蓮黯淡無光,姐姐托夢告訴我,燕回留了后手。
我差點從梯子上摔下來:燕妞還活著
白瑩搖搖頭,又點點頭:魂魄散了,但沒滅。她指了指種子,這是她的本命精血所化,種出來或許能重聚魂魄。
雨絲打濕了我的眼眶。我小心翼翼地把種子包在手帕里,爬下梯子時膝蓋發(fā)軟:怎么種
需要三樣?xùn)|西。白瑩豎起手指,一是涂山靈泉,二是九死還魂草,三是...
她突然咳嗽起來,咳出一灘黑血。我趕緊扶住她,才發(fā)現(xiàn)她瘦得嚇人,手腕細得像蘆葦桿。
三是飼主的半條命。她抹去唇邊的血,姐姐用狐丹救我,代價是折損千年道行。你若種這草,輕則折壽,重則...
直接說去哪兒找前兩樣。我打斷她。
白瑩嘆了口氣:靈泉在涂山禁地,有狐族長老看守;還魂草長在昆侖絕壁,百年一開花。她頓了頓,最麻煩的是,這兩樣?xùn)|西離土即枯,必須你親自去取。
我看了眼手帕里的種子,它似乎在微微發(fā)燙:什么時候出發(fā)
現(xiàn)在。白瑩從袖中取出一張黃符,這是姐姐留下的遁地符,能送你去涂山。記住,取泉水時莫回頭,無論聽見什么。
我簡單收拾了行李,把噬魂錢和胭脂盒貼身放好。臨走前,王婆子突然來敲門,手里拎著條腌魚:胡三!好些天沒見你出門了!
我接過腌魚,鼻子發(fā)酸:王嬸,幫我照看下家里。
咋要出遠門王婆子上下打量我,又瞥見院里的白瑩,突然壓低聲音,這姑娘...不是人吧
我苦笑:您老眼真毒。
早看出來了。王婆子從懷里掏出個紅布包,拿著,廟里求的護身符。
布包里是半截干枯的草藥,形似松枝,卻泛著詭異的藍光。
這是...
還魂草。王婆子得意地眨眨眼,我年輕時在昆侖山采的,一直沒舍得用。
我手一抖,差點把布包掉地上。白瑩也瞪大眼睛:您怎么...
活了七十多年,啥沒見過王婆子擺擺手,快走吧,再磨蹭天黑了。
我深深鞠了一躬,把布包揣進懷里。白瑩點燃遁地符,一陣青煙過后,我們已站在一座云霧繚繞的山腳下。
涂山。白瑩指著山頂若隱若現(xiàn)的建筑,靈泉在狐仙廟底下,但...
她話沒說完,突然化作白狐原型,蜷縮在地上發(fā)抖。我這才發(fā)現(xiàn)她后腿有道猙獰的傷口,正汩汩流血。
高爾德殘魂...她咬牙道,路上伏擊了我們...
我撕下衣襟給她包扎:你在這等著,我自己上去。
白瑩掙扎著抬頭:不行...廟里有迷魂陣...
老子命硬得很。我掏出噬魂錢晃了晃,再說有這個。
白瑩還想說什么,卻昏了過去。我把她安置在樹洞里,獨自往山上爬。
山路比想象中陡峭,石階上長滿青苔,濕滑得像抹了油。爬到半山腰時,霧氣突然濃得化不開,四周白茫茫一片,連自己的腳都看不見。
胡三哥...霧中傳來燕妞的聲音,回頭看看我...
我攥緊噬魂錢,繼續(xù)往上爬。那聲音如影隨形,漸漸帶上了哭腔:胡三哥...我好疼啊...
指甲深深掐進掌心,我強迫自己盯著腳下的路。聲音越來越凄厲,最后變成了尖叫。霧氣中浮現(xiàn)出燕妞的身影——胸口一個血洞,翅膀折斷,沖我伸出殘缺的手。
別看!白瑩的聲音突然在耳邊炸響,是迷魂陣!
我猛地閉眼,再睜開時,霧氣散了,面前是座破敗的小廟。廟門上的匾額歪斜著,依稀可見狐仙二字。
推開門,霉味撲面而來。供桌上積了厚厚一層灰,狐仙像倒在地上,摔成了兩截。我繞過供桌,發(fā)現(xiàn)地上有個暗門,鎖孔銹得不成樣子。
得罪了。我一腳踹開暗門,露出向下的石階。
石階盡頭是個圓形石室,中央一汪清泉,水面飄著淡淡的霧氣。泉邊坐著個白發(fā)老嫗,正用木梳慢慢梳頭。
來取靈泉的她頭也不抬地問。
我點點頭,手心全是汗。
知道規(guī)矩嗎老嫗轉(zhuǎn)過臉,我差點叫出聲——她臉上布滿皺紋,眼睛卻是狐貍般的豎瞳。
什...什么規(guī)矩
老嫗笑了,露出尖利的犬齒:留下你最珍貴的東西。
我摸了摸懷里的胭脂盒:我沒帶錢...
誰要那破銅爛鐵。老嫗站起身,佝僂的背突然挺直,我要你的記憶——關(guān)于那只燕子的記憶。
我后退一步:不行!
那就請回吧。老嫗又坐回去梳頭,靈泉只給有緣人。
我站在原地,腦子飛速運轉(zhuǎn)。噬魂錢在口袋里發(fā)燙,似乎在提醒我什么。突然,我想起白璃說過的話——鏡子里的都是假的。
你不是狐族長老。我掏出噬魂錢,你是鏡靈!
老嫗的動作頓住了,臉皮像蠟一樣融化,露出下面黑洞洞的虛空:聰明。可惜晚了。
她撲上來時,我擲出噬魂錢。銅錢穿過她的身體,釘在墻上。鏡靈大笑:我說過,噬魂錢對我無效...
但對她有效。我指向她身后。
鏡靈回頭,看見白瑩站在泉邊,手里捧著個破碎的鏡框。她嘴角流血,卻笑得燦爛:姐姐教過我...怎么對付鏡靈...
鏡框砸向地面的瞬間,鏡靈發(fā)出刺耳的尖叫,身體像玻璃一樣碎裂。我趁機撲向靈泉,用胭脂盒舀了滿滿一盒。
走!白瑩拽著我往外沖,鏡界要塌了!
我們剛沖出廟門,身后就傳來轟隆巨響。整座狐仙廟塌陷下去,變成一地碎片。白瑩癱在地上,臉色慘白如紙。
你...怎么上來的我喘著粗氣問。
她虛弱地笑笑:用了點...狐族秘術(shù)...
我這才發(fā)現(xiàn)她的白發(fā)又多了幾縷,顯然付出了不小代價。扶她下山時,我摸到懷里的靈泉和還魂草,心里沉甸甸的。
回村的路比想象中順利。王婆子見我回來,二話不說燉了鍋雞湯。白瑩喝完就睡了,我坐在門檻上研究那粒種子。
種在哪兒好呢...我自言自語。
種你心里。王婆子突然說。
我愣住了:什么
還魂草,補魂草,都是一個理兒。王婆子往灶膛里添了把柴,魂魄散了,得有個依托才能重聚。你心里有她,就是最好的土壤。
我低頭看著掌心藍色的種子,突然明白了。咬破手指,我把血滴在種子上,然后按在自己心口。
劇痛襲來,像有人拿燒紅的鐵棍捅進胸膛。我倒在地上,疼得蜷成一團。王婆子念起了佛經(jīng),聲音忽遠忽近。
不知過了多久,疼痛漸漸消退。我扒開衣領(lǐng)一看,心口處多了個藍色的印記,形如展翅的燕子。
成了。王婆子扶我起來,接下來等吧。
這一等就是三個月。春天來了又走,夏天悄然而至。我心口的印記時而發(fā)燙時而冰涼,卻再沒其他動靜。白瑩的傷好了,卻不肯走,天天幫我打掃院子,喂雞種菜。
你不回涂山我問她。
她搖搖頭:姐姐讓我守著你們。
六月初六,我的胸口突然劇痛。半夜驚醒時,發(fā)現(xiàn)枕邊落滿了藍色羽毛。循著羽毛來到院里,月光下,那株補魂草開花了。
花蕊中蜷縮著個巴掌大的身影,背生雙翼,眉心一點紅。
燕妞我聲音發(fā)抖。
小家伙睜開眼,沖我笑了。那笑容我日思夜想,絕不會認錯�?蛇沒等我伸手,花瓣突然合攏,把燕妞又包了回去。
還差最后一步。白瑩不知何時站在身后,月魄鏡的碎片。
我猛地想起胭脂盒底的預(yù)言:百年之后,鏡界重開...
不是百年后的鏡子。白瑩指向屋檐下的燕窩,是現(xiàn)在的。
我爬上梯子,發(fā)現(xiàn)空蕩蕩的燕窩里不知何時多了塊鏡子的碎片——正是當初在斷魂崖上,燕妞用簪子扎碎的那塊。
碎片入手冰涼,映出的卻不是我的臉,而是燕妞熟睡的模樣。我小心翼翼地把碎片放在花苞旁,奇跡發(fā)生了。
花瓣緩緩展開,鏡片融化成一縷銀光,流入花蕊。燕妞的身體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長大,最后變成常人大小。月光下,她睜開眼,翅膀輕輕扇動。
胡三哥,她歪著頭,我睡了多久
我沖上去抱住她,真實的、溫暖的觸感讓我淚如雨下。燕妞摸著我的心口,那里藍色的印記正在消退。
疼嗎她輕聲問。
我搖頭,卻說不出話。王婆子在屋里大聲咳嗽:大半夜的,讓不讓人睡了!
燕妞噗嗤一笑,那笑聲比什么靈丹妙藥都管用。白瑩悄悄退回廂房,臨走前沖我眨眨眼。
高爾德...燕妞突然嚴肅起來。
死了。我握緊她的手,連灰都不剩。
她搖搖頭:鏡界不滅,他總會回來。
那就再殺他一次。我咧嘴一笑,反正老子有的是命。
燕妞擰了我一把,卻也跟著笑了。月光下,她眉心的紅點鮮艷如初,翅膀上的羽毛泛著淡淡的藍光,比任何寶石都漂亮。
我抱起她回屋,身后,那株補魂草在夜風中輕輕搖曳,花瓣上的露珠像淚一樣滑落。
第六章
鏡魄劫
燕妞回來的第七天,我發(fā)現(xiàn)她的翅膀開始鏡化。
那是個悶熱的夏夜,我躺在院里的竹床上乘涼,燕妞枕著我的胳膊,翅膀輕輕扇動帶來涼風。月光照在她的羽翼上,折射出奇異的光斑——那些羽毛不再是柔軟的藍,而是變成了光滑的鏡面,映出無數(shù)破碎的星空。
疼嗎我輕輕撫摸她的翅根。
燕妞搖搖頭,翅膀卻不受控制地顫動了一下:有點麻...像有螞蟻在爬。
我湊近觀察,發(fā)現(xiàn)鏡化的羽毛里映出的不是我們的倒影,而是陌生的場景——雪山、荒漠、宮殿,甚至還有戰(zhàn)火紛飛的城池。最詭異的是,當我觸碰那片映著雪山的羽毛時,指尖竟傳來刺骨的寒意。
鏡界殘留...白瑩不知何時站在屋檐下,手里捧著那面破碎的月魄鏡,姐姐說過,炸碎的鏡界會寄生在最近的靈體上。
燕妞猛地坐起身,翅膀唰地收攏:什么意思
意思是...白瑩走近,月光下她的紅蓮印記黯淡無光,高爾德可能還活著,活在鏡界的碎片里。
我一把抓住白瑩的手腕:說清楚!
白瑩吃痛,卻沒有掙脫:姐姐的魂魄在胭脂盒里看到了異象...鏡界正在重組,通過燕妞的翅膀。
燕妞的臉色瞬間慘白。我摟住她,發(fā)現(xiàn)她的身體冰涼得像塊寒玉。
有辦法嗎我問。
白瑩沉默片刻,從懷中取出一張古老的羊皮紙:涂山古籍記載,唯有鑄魂鼎能徹底凈化鏡界污染。但這鼎...
在哪我打斷她。
被高爾德的殘黨看守著,白瑩展開羊皮紙,上面畫著個三足青銅鼎,在陰陽交界處的無回谷。
我正要細看,燕妞突然慘叫一聲。她的左翅完全鏡化,鏡面里浮現(xiàn)出高爾德的臉——只有半張,另外半張像是被什么撕碎了,正猙獰地沖我們笑。
他...在鏡界等我...燕妞痛苦地蜷縮起來,要我...回去...
我抄起柴刀砍向那面鏡子,刀刃卻直接穿了過去,像砍在空氣上。鏡中的高爾德哈哈大笑,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胡三...你以為贏了鏡界不滅...我即永恒...
白瑩迅速念了段咒語,紅蓮印記亮起紅光,打在鏡面上。高爾德的臉扭曲了,但笑聲依舊:小狐貍...你姐姐的魂魄...味道不錯...
這句話徹底激怒了白瑩。她咬破手指,在鏡面上畫了道血符。高爾德終于消失了,但燕妞的翅膀也碎了一地,像打碎的玻璃。
燕妞!我抱住她,發(fā)現(xiàn)斷翅處沒有流血,而是冒著絲絲黑氣。
白瑩臉色凝重:必須盡快找到鑄魂鼎,否則鏡化會蔓延到全身...
那晚我們連夜收拾行裝。王婆子送來一包干糧和護身符,這次是真正的狐族法器——一枚刻著九尾狐圖案的銅錢。
年輕時救過只白狐,王婆子神秘地說,它給的謝禮。
我認出銅錢上的九尾狐與白瑩眉心的紅蓮印記一模一樣。白瑩接過銅錢,罕見地露出驚訝之色:涂山令您就是七十年前救下狐族長老的...
王婆子擺擺手打斷她:老黃歷了。去吧,早點回來。
無回谷在三百里外的葬神山。我們跋涉了三天,途中燕妞的鏡化越來越嚴重。到第二天傍晚,她的右腿也變成了透明的水晶,每走一步都發(fā)出清脆的聲響。
疼嗎我第無數(shù)次問。
她第無數(shù)次搖頭,但額頭上的冷汗出賣了她。白瑩的狀態(tài)也不好,紅蓮印記幾乎淡得看不見,走路時一直捂著心口。
第四天黎明,我們終于站在無回谷前。那是個巨大的地縫,像被天神用斧頭劈出來的,深不見底。崖壁上掛著無數(shù)青銅鎖鏈,鎖鏈盡頭拴著棺材——鑄魂鼎就在最深處的棺材里。
要下去嗎我探頭看了看,深淵里飄著綠色的霧氣。
白瑩搖頭:等。
等什么
等午時三刻,陽氣最盛的時候。她指了指太陽,那時看守會打盹。
我們躲在崖邊的巖縫里。燕妞靠在我懷里,她的左臂也開始鏡化了。我摸出胭脂盒,發(fā)現(xiàn)盒底的同心二字變成了鏡魄。
胡三哥...燕妞突然說,如果我完全鏡化了...
沒有如果。我打斷她,老子背也要把你背回去。
她笑了,眉心的紅點鮮艷如初:你呀...還是這么霸道...
正午時分,白瑩突然站起身:來了。
深淵里升起一道金光,照亮了最底層的棺材。那棺材與眾不同,是純金的,上面刻滿了符文。棺蓋微微打開,露出里面三足青銅鼎的一角。
走!白瑩化作白狐原型,叼著涂山令跳了下去。我背著燕妞,抓著青銅鎖鏈往下滑。
鎖鏈冰涼刺骨,越往下越冷。綠色的霧氣纏繞上來,像有生命般試圖鉆進我的鼻孔。我屏住呼吸,加快下滑速度。
快到谷底時,異變突生。鎖鏈劇烈晃動起來,棺材里傳出咚咚的敲擊聲。白瑩在半空轉(zhuǎn)身,朝我大喊:快松手!
我本能地松開鎖鏈,抱著燕妞墜向谷底。落地瞬間,十幾口棺材同時炸開,跳出無數(shù)黑影——狼頭人身的怪物,正是高爾德的殘黨!
好久不見,胡三。為首的黑狼獰笑著,主人等你多時了。
我放下燕妞,抽出柴刀:高爾德還活著
鏡界不滅,主人不死!黑狼一揮手,怪物們撲了上來。
白瑩擋在我們前面,涂山令發(fā)出刺目的金光。怪物們暫時被逼退,但金棺里的鑄魂鼎卻開始劇烈震動,像是有什么東西要出來。
快拿鼎!白瑩喊道,我拖住它們!
我沖向金棺,黑狼卻搶先一步攔在面前。它的爪子劃過我的胸口,留下五道深可見骨的傷痕。我咬牙揮刀,卻被輕易躲開。
凡人,黑狼嗤笑,也配碰神器
就在它要給我致命一擊時,一道藍光從身后射來,正中它的眼睛。黑狼慘叫后退,我回頭看見燕妞用僅剩的右手握著噬魂錢,臉色慘白如紙。
胡三哥...快...
我趁機撲向金棺,一把抓住鑄魂鼎。鼎身滾燙,瞬間燙掉我手心的皮肉,但我死也不松手。黑狼見狀暴怒,甩開白瑩朝我撲來。
千鈞一發(fā)之際,鑄魂鼎突然發(fā)出震耳欲聾的嗡鳴。鼎身上的銘文一個個亮起,谷底刮起狂風。所有狼怪都捂住耳朵慘叫,身體像蠟一樣融化。
不!黑狼不甘地咆哮,主人...救...
它的身體炸成黑霧,被吸進了鼎中。其他怪物也紛紛被吸入,最后連谷底的綠霧都不見了。
成功了我喘著粗氣問。
白瑩卻臉色大變:不對!鼎在吸收所有魂魄...包括燕回的!
我回頭一看,燕妞的身體正在分解成無數(shù)光點,被吸入鼎中。我撲過去想抱住她,卻只抓住一把藍色羽毛。
燕妞!
胡三哥...她的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來,用鼎...凈化鏡界...
最后一個字說完,她完全消失了。我跪在地上,手里攥著鑄魂鼎和一把羽毛,心如刀絞。
白瑩走過來,輕聲說:她的魂魄被吸進了鼎里...但還有救。
怎么救
鑄魂鼎能重鑄魂魄,她指著鼎身上的圖案,但需要飼主的心頭血為引。
我二話不說掏出匕首,對準心口就刺。白瑩攔住我:不急,先回去。鑄魂必須在月圓之夜,魂魄最活躍的時候。
回村的路上,我死死抱著鑄魂鼎,像抱著最后的希望。白瑩告訴我,鑄魂需要三樣?xùn)|西:鑄魂鼎、飼主的心頭血,以及...一具純凈的容器。
容器
就是承載重鑄魂魄的軀體。她猶豫了一下,燕回的肉身已經(jīng)鏡化,無法再用...
我握緊拳頭:用我的。
白瑩搖頭:凡人軀體承受不住。必須找一具剛死不久的純凈尸體,最好是有靈性的...
我想起王婆子說過,村東李家的閨女前幾天突發(fā)怪病去世,才十七歲。那姑娘我見過,眉清目秀的,常去廟里上香。
李家閨女...我低聲說。
白瑩眼睛一亮:可以!但必須家屬同意。
我直接去了李家,跪在李老漢面前磕了三個響頭:李叔,借閨女身體一用,救我家媳婦。事后要殺要剮隨您。
李老漢開始要打我,聽白瑩解釋后卻沉默了。最后他抽著旱煙說:閨女走前說,夢見只藍燕子求她幫忙...我當是胡話...
月圓之夜,我們來到村外的亂葬崗。李家閨女的棺材擺在空地中央,鑄魂鼎放在棺蓋上。我按照白瑩的指示,用匕首刺入心口,取了七滴心頭血滴入鼎中。
鼎中的血立刻沸騰起來,冒出藍色煙霧。白瑩開始念咒,紅蓮印記亮如朝陽。漸漸地,煙霧凝成燕妞的模樣,在月光下飄忽不定。
燕妞!我大喊。
她轉(zhuǎn)向我,眼神迷茫:胡三哥...這是哪...
白瑩繼續(xù)念咒,煙霧狀的燕妞緩緩飄向棺材。棺蓋自動打開,露出李家閨女蒼白的臉。當藍煙完全進入尸體后,白瑩大喊:快!封鼎!
我立刻蓋上鼎蓋。鼎中傳來悶響,像是有什么東西在掙扎。白瑩咬破手指,在鼎身上畫了道血符。響聲漸漸平息,棺材里卻傳來咳嗽聲。
燕妞我顫抖著走近棺材。
棺中的李家閨女睜開眼,眸子是熟悉的湛藍色。她摸了摸自己的臉,又看看我,突然哭了:胡三哥...我回來了...
我抱起她,發(fā)現(xiàn)她左肩有個藍色胎記,形如展翅的燕子。白瑩松了口氣,卻突然吐血倒地。我趕緊扶住她:怎么了
鑄魂術(shù)...反噬...她虛弱地笑笑,不過值得...
回到村里,燕妞——現(xiàn)在是借李家閨女身體的燕妞——還有些不適應(yīng)。她總不自覺地摸自己的臉,照鏡子時也會愣神。但當她笑起來時,那神態(tài)和從前一模一樣,讓我眼眶發(fā)熱。
王婆子見了新身體的燕妞,二話不說燉了鍋雞湯。喝湯時,燕妞突然說:胡三哥,我夢見高爾德了。
我筷子掉在桌上:他還活著
鏡界還在重組...她摸著肩上的燕子胎記,但暫時找不到出口。
白瑩放下碗:我們必須徹底毀掉鏡界。
怎么毀
找到鏡界之心,白瑩說,那才是高爾德的命門。
正說著,院門被推開。李家閨女——不,現(xiàn)在是燕妞了——的爹站在門口,手里拎著條腌魚:閨女...爹來看看你...
燕妞站起身,猶豫了一下,還是喊了聲:爹。
李老漢老淚縱橫,把魚遞給我:好好待我閨女...雖然她不是你原來的媳婦...
我深深鞠躬:您永遠是她爹,我是您女婿。
那晚,我們?nèi)藝谠鹤永铮铝辽塘繉Σ�。燕妞肩上的胎記在月光下微微發(fā)亮,像只隨時會飛走的燕子。
鏡界之心是什么樣子的我問。
白瑩搖頭:沒人見過。傳說是一面純黑的鏡子,能吸收所有光明。
燕妞突然說:我見過...在夢里...它像口井...
我們決定七天后出發(fā),去尋找那口井。白瑩需要時間恢復(fù),燕妞要適應(yīng)新身體,而我...我得學會面對一個事實:我的媳婦現(xiàn)在長著別人的臉。
但當她靠在我懷里,當我摸到她肩上的燕子胎記,當她在月光下沖我笑——我知道,那永遠是我的燕妞。
鏡界也好,高爾德也罷,誰敢再把她從我身邊奪走,我就讓誰魂飛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第七章
鏡心井
燕妞在新身體里醒來的第七天,李家閨女的魂魄突然說話了。
那是個悶熱的午后,我正在院里劈柴,突然聽見廂房傳來尖叫聲。沖進去時,看見燕妞對著銅鏡發(fā)抖,鏡中映出的卻是另一張陌生的臉——清秀溫婉,眼角有顆淚痣。
你是誰燕妞厲聲問。
鏡中人輕聲道:李家閨女,李婉。聲音像風吹過風鈴,姑娘莫怕,我只是...想看看爹娘。
我這才意識到,鑄魂術(shù)并未完全抹去李婉的魂魄,而是讓她與燕妞共存于這具身體里。燕妞左肩的燕子胎記此刻泛著藍光,與鏡中李婉眼角的淚痣遙相呼應(yīng)。
白瑩聞聲趕來,見狀立刻咬破手指在鏡面畫了道血符。鏡中的李婉消失了,但燕妞的瞳孔卻變成了詭異的雙色——左藍右褐。
雙重魂魄共鳴...白瑩臉色煞白,這下麻煩了。
原來李婉的純凈魂魄不僅未被吞噬,反而因鑄魂鼎的力量與燕妞形成了共生。更糟的是,這種共鳴正在加速燕妞體內(nèi)鏡界碎片的活化——她的右手指尖已經(jīng)開始鏡化。
必須盡快找到鏡界之心。白瑩掏出一面銅鏡,鏡中浮現(xiàn)出深不見底的井影,這就是燕妞夢見的井,在昆侖虛的禁地。
我收拾行裝的手頓了頓:昆侖虛那不是...
狐族祖地。白瑩的指尖撫過眉心血蓮,也是鏡界最初現(xiàn)世的地方。
當夜,我們?nèi)藝蜔粞芯柯肪。燕妞——或者說燕妞與李婉的共生體——時而清醒時而恍惚。最詭異的是,當月光照在她身上時,地上會投下兩道影子。
李姑娘,我試探著問,你能聽見我說話嗎
右眼突然變成褐色,聲音也溫柔了許多:胡大哥...我無意搶奪身體...只是...她摸了摸心口,這里疼得厲害...
白瑩解釋道,李婉的魂魄能感知到父母悲痛,這是純凈魂魄的特性。說著她突然劇烈咳嗽,吐出的血里帶著冰碴——紅蓮印記又淡了幾分。
你不能再用法術(shù)了。我遞過手帕。
白瑩苦笑:不用法術(shù),我們到不了昆侖虛。
次日黎明,我們悄悄出發(fā)。王婆子送來三雙草鞋和護身符,這次是面小銅鏡:路上照照,辨?zhèn)真假。
昆侖虛在西北方向,路途遙遠。走到第七天,燕妞的鏡化已經(jīng)蔓延到整條右臂。更糟的是,李婉出現(xiàn)的頻率越來越高,有時甚至能短暫控制身體。
第八天夜里,我們在一處破廟歇腳。篝火旁,燕妞突然用李婉的聲音說:胡大哥,我夢見那口井了...井底有張狐貍臉...
白瑩猛地坐直:什么樣的狐貍
紫色的...眼睛會變色...燕妞的右眼泛起紫光,它在吃鏡子...
白瑩的臉色變得極其難看:初代鏡妖...居然還活著。她告訴我們,千年前涂山狐族鎮(zhèn)壓過一頭吞噬鏡子的妖狐,它死后化作鏡界,而高爾德不過是它的一縷分魂。
所以高爾德殺不死...我握緊拳頭,因為本體還在井底
白瑩點頭:必須徹底毀滅初代鏡妖,鏡界才會崩塌。
正說著,廟門突然被風吹開。月光下站著個熟悉的身影——王婆子,但她的眼睛泛著詭異的紫光。
婆婆我試探著問。
王婆子咧嘴一笑,露出滿口尖牙:小崽子們...跑得倒快...聲音沙啞得像磨砂紙,分明是高爾德!
白瑩甩出三道白綾,卻被輕易撕碎。高爾德——或者說附身王婆子的高爾德殘魂——一揮手,破廟的墻壁全部鏡化,映出無數(shù)扭曲的我們。
鏡界之門已開...它獰笑著,就差你這把鑰匙了,燕回!
燕妞突然慘叫,鏡化的右臂炸裂,碎片在空中凝成一把鑰匙的形狀。我撲上去想抓住她,卻被鏡面彈開。千鈞一發(fā)之際,李婉的聲音突然響起:胡大哥...刺我左肩...快!
我毫不猶豫拔出匕首,刺向燕妞左肩的燕子胎記。胎記流血的同時,空中的鑰匙碎裂,高爾德發(fā)出不甘的咆哮:純凈魂魄!不可能——
鏡面紛紛炸裂,附身王婆子的高爾德殘魂被強行彈出。真正的王婆子癱倒在地,手里的小銅鏡滾到我腳邊。
拿著...她氣若游絲,老身...撐不住啦...
銅鏡里封著一縷白煙,正是白璃的殘魂!白瑩跪地痛哭,王婆子卻笑了:哭啥...老婆子我...早該去陪老伴兒了...說完就斷了氣。
我們含淚葬了王婆子。白璃的殘魂從銅鏡中飄出,與白瑩眉心的紅蓮融為一體。白瑩的白發(fā)瞬間轉(zhuǎn)黑,紅蓮印記鮮艷如血:姐姐...給了我最后的力量...
次日,我們終于來到昆侖虛腳下。山谷中霧氣彌漫,隱約可見一口古井,井沿刻滿符文。最詭異的是,井水漆黑如墨,卻映不出我們的倒影。
就是這里。白瑩深吸一口氣,初代鏡妖就被封印在井底。
燕妞突然掙脫我的手,夢游般走向井口。她的右半身已經(jīng)完全鏡化,左肩的燕子胎記卻亮如星辰。我趕緊追上去,卻聽見李婉的聲音:胡大哥...井在召喚我...
井水突然沸騰,一張巨大的狐貍臉浮出水面——紫色瞳孔,眼角有淚痣般的花紋,與李婉的一模一樣!
原來如此...白瑩恍然大悟,李婉是初代鏡妖的轉(zhuǎn)世!它的淚痣就是弱點!
狐妖張開巨口,井水化作無數(shù)鏡面碎片射來。白瑩撐開紅蓮結(jié)界,卻被輕易擊穿。眼看我們就要被碎片淹沒,燕妞——不,是李婉——突然擋在前面。
阿紫...她輕聲喚道,你不認得我了嗎
狐妖的動作頓住了,紫瞳中閃過一絲迷茫。李婉趁機伸手觸碰它的淚痣,狐妖發(fā)出痛苦的嚎叫,身體開始崩解。
就是現(xiàn)在!白瑩大喊,用鑄魂鼎!
我掏出縮小的鑄魂鼎扔向井口。鼎身迎風而長,倒扣在井上。狐妖掙扎著想逃,卻被鼎中射出的金光束縛。燕妞左肩的胎記飛出一只藍燕子,與李婉的魂魄一起沖入鼎中。
不——!狐妖的慘叫震得山搖地動,我還會回——
話音未落,鑄魂鼎轟地炸裂,連帶整口井一起化為齏粉。沖擊波將我們掀飛數(shù)十米,等我爬起來時,山谷中只剩一個大坑,和漫天飄落的藍色羽毛。
燕妞李婉我嘶啞著嗓子喊。
坑底傳來微弱的回應(yīng)。我連滾帶爬地沖下去,看見燕妞——或者說一個全新的融合體——躺在廢墟中。她的右半身恢復(fù)了血肉之軀,左肩的燕子胎記旁多了顆淚痣。睜開眼時,雙瞳一藍一褐,卻奇異地和諧。
胡三哥...她微笑著伸出手,我們贏了。
回村的路上,融合后的燕妞-李婉向我們解釋了一切。初代鏡妖阿紫曾是涂山狐族的守護者,因愛上凡人被罰鎮(zhèn)守鏡界,久而久之被怨氣侵蝕。李婉是它最后一世轉(zhuǎn)生,而燕妞的鏡化能力正是源自阿紫的血脈。
所以高爾德為什么盯上你我問。
因為我是鑰匙,也是鎖。她摸了摸淚痣,能開鏡界,也能永遠封閉它。
白瑩的紅蓮印記已經(jīng)變成了完整的九尾狐圖案——白璃用最后的力量助她繼承了涂山族長之位。當我們回到村子時,李家老兩口見到女兒泣不成聲,而燕妞-李婉也第一次喊了他們爹娘。
那天晚上,我們?nèi)俗谠鹤永锟葱切�。燕�?李婉靠在我肩上,突然說:胡三哥,我又有新夢了。
什么夢
夢見一口新井...井水清澈見底...她輕聲說,還有只白狐貍在喝水...
白瑩聞言猛地坐直:姐姐!
我們相視一笑,心照不宣。鏡界的故事結(jié)束了,但新的冒險才剛剛開始。屋檐下的燕窩里,新來的燕子嘰嘰喳喳,像是在唱一首永不結(jié)束的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