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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村婦呵,我乃上古戰(zhàn)神轉世!

    丈夫的劍尖抵住我喉嚨時,他正暢想著給仙姑當贅婿的美夢。

    我摩挲著腰間生銹的鐮刀——這柄斬過十萬妖魔的噬魂刃,此刻正因嗜血的渴望而震顫。

    巧了我碾碎指尖的麥穗,金芒如星火迸濺,

    昨日月老托夢,說殺夫證道者...可直登九霄。

    當夜暴雨如注,村里人只聽見:

    龍吟般的劍嘯。

    仙使凄厲的求饒。

    還有我哼著童謠,

    在血泊天未亮時。

    1.

    東方天際尚未泛起魚肚白,濃重的夜色仍籠罩著這座農(nóng)家小院。

    我深陷在混沌的夢境中,忽然一陣火辣辣的劇痛自脊背炸開,硬生生將我拽回現(xiàn)實。

    小蹄子,還裝死沙啞刺耳的聲音伴著第二道鞭影劈下,

    日頭都要曬屁股了,還不滾起來做早飯!

    我猛然睜眼,正對上一張溝壑縱橫的老臉。

    王婆子舉著荊條站在炕前,渾濁的眼珠里淬著毒,枯樹皮似的面頰隨著喘息不停抖動。

    晨光未至的昏暗里,她佝僂的身影活像從陰司爬出的羅剎。

    我們老王家娶媳婦是來傳宗接代的,不是供尊菩薩!

    荊條第三次落下時,粗布衣衫應聲裂開一道口子。

    我蜷縮在炕角,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若在三百年前,這等凡人連近我周身三丈都會魂飛魄散——我乃上古戰(zhàn)神玄璃,曾執(zhí)掌十萬天兵,一劍可斷山河。

    如今卻要受這腌臜婆子的折辱。

    可是我不能動用法力。

    望著窗欞外將明未明的天色,我咽下喉間腥甜,緩身從床上爬起來。

    十年前在月老祠抽中的情劫簽文浮現(xiàn)心頭:需與凡夫王二郎結發(fā)十載,方得證有情大道。

    作為戰(zhàn)神,上千年的殺戮已經(jīng)讓我克制不住自己的殺氣了。

    只有證得有情道,以情止殺才能繼續(xù)執(zhí)掌戰(zhàn)神之位。

    為了證道我連本命法寶都鎮(zhèn)在昆侖山下,何況區(qū)區(qū)皮肉之苦

    這就去。我垂首掩去眸中金芒,拖著滲血的傷處挪向灶臺。

    柴火噼啪聲里,王婆子仍在身后咒罵,每個字都像淬了毒的釘子。晨風吹動我散亂的鬢發(fā),遠處傳來第一聲雞鳴。

    灶膛里的火早已熄滅,只剩幾縷嗆人的青煙盤旋在低矮的茅草屋頂下。

    我弓著身子站在灶臺前,每動一下,背上的鞭傷便像被烙鐵灼過一般,火辣辣地撕扯著皮肉。

    指尖死死掐進掌心,我盯著鍋里稀得能照見人影的粥,一遍遍在心底默念

    玄璃,你是來渡劫的……十年夫妻,證得有情道,方能重歸神位……

    可喉間翻涌的血腥氣,卻讓我?guī)缀跻檠栏?br />
    我垂著眼,將粥碗捧到公婆面前,指節(jié)因用力而發(fā)白。

    可碗還沒放穩(wěn),婆婆枯瘦的手便猛地一揮——

    啪!

    筷子砸在地上,濺起的粥湯燙紅了我皸裂的手背。

    敗家賤婦!婆婆的嗓子像被砂石磨過,指甲幾乎戳到我鼻尖,

    這也能叫粥米粒都能數(shù)清楚!

    我盯著地上零星幾粒沉浮的米,聲音輕得發(fā)顫:娘,米缸……已經(jīng)空了。

    哐當!

    公公突然掀翻桌子,粗瓷碗在我腳邊炸開,碎片割破腳踝。

    他滿臉橫肉抖動著,唾沫星子噴在我臉上:菜淡得像喂豬!存心惡心老子是不是!

    我緩緩抬頭,看著他們扭曲的臉:爹,鹽罐……三日前就見底了。

    板凳裹著風聲砸來的瞬間,我本能地繃緊脊背——三百年前,這具身體曾硬抗過天魔的利爪,可此刻,我卻任由木頭狠狠砸在肩頭。

    反了天了!婆婆的尖叫刺得耳膜生疼,

    敢跟長輩頂嘴公公的嗓音像是砂紙刮過鐵銹,枯瘦的手指幾乎戳進我的眼眶,

    等二郎回來,立刻讓他寫休書!

    我緩緩直起腰背,任由腳邊的碎瓷片扎進血肉,聲音卻穩(wěn)得像冰封的湖面

    ,

    《大周律》第七卷明載——無淫佚、不事舅姑、無子、口舌、盜竊、妒忌、惡疾,方可休妻。

    指尖輕輕劃過灶臺積灰,我抬眼直視他們,

    十年間,我晨昏定省,漿洗縫補,連里正都贊王家娶了賢媳……你們,拿什么理由休我

    哈!公公突然怪笑一聲,黃黑的牙齒間噴出酸腐的酒氣,

    賤婦倒是熟讀律法——

    他猛地踹翻條凳,朽木斷裂聲里,混著毒蛇吐信般的低語,

    可你忘了……‘無后’這一條,夠讓你滾回娘家了!

    我望著窗欞外翻涌的烏云,忽然想笑。

    他們怎會知道——

    此刻被他們咒罵的肚皮里,藏著能焚盡三界的涅槃火;

    所謂子嗣,不過是天道給我這戰(zhàn)神歷劫設的禁制。

    等王二郎功德圓滿那日,莫說孩兒,便是讓這老兩口當場飛升成仙,也不過是我彈指間的事。

    那是因為……我摩挲著腰間生銹的鐮刀,刃口隱有血光流轉,

    我剛要開口,院門突然被猛地推開。

    2.

    我緩緩轉身,木門發(fā)出吱呀一聲輕響。晨光斜斜地照進院子,將王二郎和他身旁女子的身影拉得很長。

    那女子一襲月白色紗裙,衣袂飄飄間似有流云浮動,腰間系著的銀鈴隨著她的步伐發(fā)出清越的聲響,宛如山澗溪流般悅耳。

    王二郎小心翼翼地虛扶著她的手臂,臉上堆著我從未見過的殷勤笑容:阿璃,這位是阿嬌姑娘。

    他的聲音輕柔得近乎陌生,我在青鸞峰下的桃花澗遇見她時,她正被一群山精糾纏...

    我注意到王二郎說話時他的目光閃爍不定,始終不敢與我對視。

    她……暫時無處可去,就先住我們家,你去把西廂房收拾一下讓她住那里吧。

    我注意到他額角滲出的細密汗珠,還有那不自覺吞咽口水的動作。

    這些細微的變化,都讓我腰間沉寂已久的噬魂刃突然傳來一陣灼熱。

    而那位阿嬌姑娘,則盈盈而立,裙擺上繡著的銀線暗紋在陽光下若隱若現(xiàn),勾勒出朵朵綻放的瓊花。

    叨擾姐姐了。阿嬌微微欠身,發(fā)間一支碧玉簪上的珍珠輕輕晃動。

    隨著她的動作,一股清雅的幽香在院中彌漫開來,連墻角那株半枯的梅樹都似乎煥發(fā)了生機,枝頭冒出幾點嫩綠。

    我沉默地點點頭,向西廂房緩步走去。轉身的剎那,指尖不經(jīng)意掠過腰間的噬魂刃,刀身竟傳來一陣異常的灼熱。

    我不動聲色地以袖掩手,只見斑駁的銹跡之下,暗金色的紋路如活物般流轉,這是神兵感應到仙靈之氣時的自然反應。

    這柄曾隨我征戰(zhàn)八荒的噬魂刃,此刻竟對這位看似柔弱的花仙起了反應。

    我若有所思地摩挲著刀柄,三百年前在瑤池宴飲時,似乎曾見過類似的氣息...雖然神力被封,但神識尚在。

    我閉目凝神,一縷神念如薄霧般悄然籠罩整個東廂房。

    3.

    屋內(nèi),王二郎正壓低聲音,興奮得語無倫次:爹,娘,你們知道仙人嗎阿嬌姑娘可是上界瑤池的司花仙子!

    當真婆婆倒吸一口涼氣,我看到她渾濁的眼珠里迸發(fā)出餓狼般的精光,枯瘦的手指死死攥住衣角。

    千真萬確!王二郎搓著手,指甲縫里還沾著幾片晶瑩的花瓣,在燭光下泛著珍珠般的光澤,

    她說感念救命之恩,只要我入贅瑤池...

    公公激動得假牙在嘴里咯咯作響,佝僂的背脊都不自覺地挺直了,

    那、那咱家豈不是要出神仙了二郎啊,這可是祖上積德...

    說著竟抹起了眼淚。我的神念敏銳地捕捉到,阿嬌唇角掠過一絲幾不可察的冷笑。

    她指尖輕輕拂過桌上的粗瓷碗,碗中清水瞬間化作瓊漿玉液,散發(fā)出沁人心脾的異香。

    這確實是上界仙家手段,

    王二郎眼底閃爍著貪婪的光,連連點頭:好、好!我明日就寫休書,阿璃這賤婦——

    不行。阿嬌突然打斷,聲音甜得發(fā)膩。

    她指尖纏繞著一縷幽藍的仙氣,輕輕點在王二郎眉心。

    我的贅婿,怎能留著前妻

    她嗓音甜膩,卻透著刺骨的寒,

    二郎,你去殺了她——抽魂碎魄,永絕后患。

    我站在陰影處,聞言低笑出聲。

    放肆。兩個字,如雷霆炸裂,震得屋內(nèi)燭火驟熄。

    區(qū)區(qū)一個花仙,也配動本座的魂魄我緩緩抬眸,瞳孔深處金芒流轉,

    在上界,你們這些小花仙,連跪著給我擦戰(zhàn)靴的資格都沒有。

    王二郎渾身一顫,眼中浮現(xiàn)掙扎。

    殺、殺人……還要魂飛魄散

    他嗓音發(fā)顫,阿璃這十年……任勞任怨,從無過錯啊!

    阿嬌冷笑,指尖仙氣化作毒蛇般的鎖鏈,纏上他的脖頸。

    怎么舍不得

    她湊近他耳邊,輕聲道,你可想清楚了——是選這個沒用的村婦,還是……跟我去天界享長生

    二郎的父母一聽,立刻拽住他的胳膊,尖聲催促,

    兒��!這賤婦懶散刁蠻,十年連個蛋都下不出來!

    婆婆枯瘦的手指狠狠掐進他的皮肉。

    按律法,早該休了她!如今能用她的命換咱家飛升,是她八輩子修來的福分!

    公公更是陰狠附和,就是!死了還能給她修座金墳,夠對得起她了!

    二郎眼神逐漸狠厲,像是終于說服了自己,重重點頭,好!既然她欠我們王家的……那就用命來還!

    他攥緊拳頭,嗓音虛偽地放軟,

    放心,我會給她修一座最氣派的墳……也算全了這十年的‘夫妻情分’。

    啪——!

    青瓷茶盞在我掌心炸裂,碎片四濺,劃破指尖,血珠滾落。

    我低笑出聲,笑聲卻比刀刃更冷。

    窗外,血月當空,云層翻涌如血海。

    好一個歹毒的花妖

    掌心撫過腰間鐮刀,斑駁銹跡下,暗紅血紋如活物般蠕動。

    刀刃震顫,發(fā)出龍吟般的嗡鳴,仿佛在催促——

    殺了吧。這些螻蟻,也配與你談恩義

    我閉了閉眼。

    ——只差十日。

    十日之后,十年婚約期滿,我便可攜王二郎一家飛升上界,位列仙班。到那時,莫說小小花仙,便是天君也要敬他們?nèi)帧?br />
    可惜啊……

    我抬眸望向窗外血月,唇角勾起譏誚的弧度。

    這潑天的仙緣——你們接不住。

    噬魂刃驟然出鞘三寸,煞氣沖天!

    既然有情道修不成……

    那便——

    修無情道——殺夫證道

    我指尖的血珠滴落在鐮刀銹刃上,霎時被吞噬殆盡。

    刀身震顫,發(fā)出興奮的低鳴,仿佛一頭饑渴已久的兇獸終于嗅到了血腥。

    玄璃。我低聲念出自己的神名,眸中金芒大盛,周身空氣驟然凝滯。

    既然你們王家——自尋死路。

    那便……如你們所愿。

    4.

    西廂房的門被猛地踹開,婆婆那張溝壑縱橫的臉扭曲著擠進門框,手中鞭子在空中甩出刺耳的破風聲——

    賤人!日頭都到頭頂了還不做飯!

    鞭影未至,我已抬眸。

    十年忍辱,十年煎熬,有情道既破,何須再忍

    啪——!*噬魂刃輕描淡寫地一劃,暗紅刀芒如電閃過。

    那根浸透我鮮血的鞭子應聲斷成兩截,切口平整如鏡,落地時竟燃起幽幽藍火。

    婆婆僵在原地,渾濁的眼珠幾乎瞪出眼眶。她干癟的嘴唇顫抖著,突然發(fā)出一聲不似人聲的尖叫,

    妖、妖婦啊——!

    她踉蹌后退,被門檻絆得幾乎摔倒,卻連滾帶爬地往院外沖,嘶啞的嗓音劃破長空,

    老頭子!快出來!這賤人要殺人啦!

    我緩步跟出,噬魂刃在手中輕轉,銹跡剝落的刃身映出她倉惶逃竄的背影

    ——多么可笑,當年抽打我時威風凜凜的惡婆,此刻跑得連鞋都掉了一只。

    公公提著柴斧從后院沖出,斧刃還沾著新鮮的木屑。

    可當他看清我手中長刃時,腳步猛地剎住——

    那把平日銹跡斑斑的鐮刀,此刻正吞吐著血色煞氣,刀身紋路如血管般搏動,仿佛一頭蘇醒的兇獸。

    你、你……他的假牙在嘴里咯咯打顫,柴斧咣當?shù)粼诘厣稀?br />
    我輕笑一聲,刀尖點地。

    跑什么腳尖碾過那截燃燒的斷鞭,灰燼隨風飄散,

    方才不是要打死我么

    我俯身拾起地上另一截截斷鞭,粗糙的鞭柄上還沾著婆婆手心的汗?jié)n。

    噬魂刃在腰間興奮地震顫,但我偏不用它——死,對這兩個老東西來說實在太便宜了。

    啪!第一鞭抽在公公膝蓋上,他撲通跪倒在地,柴斧咣當?shù)粼谑迳稀?br />
    婆婆尖叫著去扶,第二鞭已經(jīng)呼嘯著撕開她后背的粗布衣裳,一道血痕立刻腫了起來。

    疼嗎我手腕翻轉,鞭梢在空中甩出個漂亮的鞭花,這可比你們抽我的力道輕多了。

    十年積壓的怒火在胸腔翻涌,每一鞭都帶著破空之聲。

    公公蜷縮著想去夠斧頭,我一鞭抽在他手背上,皮開肉綻。

    想砍我腳尖碾過他顫抖的手指,

    十年前你兒子娶我過門時,你說會把我當親閨女待。

    鞭影如毒蛇般纏上他的脖頸。

    婆婆癱坐在雞籠旁,發(fā)髻散亂得像堆枯草。

    救命啊!殺人了——

    她突然扯著嗓子嚎叫,我反手一鞭抽在她嘴上,兩顆黃黑的牙齒混著血沫飛出來。

    現(xiàn)在知道喊救命了

    我踩住她想要爬走的裙角,我高燒三日時,是誰說裝病偷懶要把我扔進豬圈

    鞭子雨點般落下,每一道血痕都對應著我記憶中的傷疤。

    隔壁傳來急促的拍門聲,我充耳不聞。噬魂刃突然飛出一道紅光,院門轟地燃起血色火焰。

    放心,沒人會來打擾。

    我拽著婆婆頭發(fā)拖到院中央,你們不是最講究孝道嗎

    鞭柄狠狠捅進她嘴里,碾著舌頭:來,把《孝經(jīng)》第一章背給我聽。

    公公突然暴起撲來,我閃身避開,鞭梢精準纏住他腳踝。

    看著兩人像待宰的牲畜般在地上抽搐,十年來第一次暢快地笑出聲。

    這才剛開始呢。我撫摸著噬魂刃,你們教我的——鈍刀子割肉,才最解恨。

    我冷眼看著蜷縮在地上哀嚎的兩個老東西,緩緩從懷中取出一個瑩白的玉瓶。

    瓶塞拔開的瞬間,沁人心脾的藥香頓時彌漫整個院落

    ——這是當年我從天界帶下來的九轉還魂丹,凡人服下可保肉身不腐、生機不絕。

    知道為什么我受那么重的鞭傷卻死不了嗎

    我掐住婆婆的下巴,將丹藥硬塞進她滿是血沫的嘴里。

    丹藥入口即化,她背上猙獰的鞭痕雖然沒有愈合,但人已經(jīng)可以站起來了。

    公公掙扎著想吐出來,我一掌拍在他咽喉處,丹藥順著喉管滑了下去。

    別急,好戲才剛開始。

    我從袖中抽出兩張暗金色的符紙,紙面上流轉的符文像是活物般蠕動。

    這是用瑤池金蓮的根莖煉制的傀儡符。

    我將符紙分別拍在二人額頭,符文立刻如蛛網(wǎng)般蔓延到他們?nèi)恚?br />
    從今往后,你們會像當初使喚我一樣,日夜不停地勞作——直到八十歲壽終正寢。

    兩個老東西突然僵直了身體,渾濁的眼珠里浮現(xiàn)出金色的符印。

    婆婆機械地爬起來,抓起掃帚開始瘋狂打掃根本不存在的灰塵;

    公公則像提線木偶般走向柴堆,掄起斧頭開始劈柴,動作快得幾乎出現(xiàn)殘影。

    每天雞鳴起床,子時歇息。

    我輕撫噬魂刃,在院中布下結界,

    米缸永遠見底,水桶永遠漏水——就像你們當初對我做的那樣。

    看著他們不知疲倦地重復著勞作的姿態(tài),我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放心,有九轉還魂丹護著,累不死你們的。

    轉身時,我聽見婆婆的喉嚨里發(fā)出嗬嗬的聲響,那是傀儡符在強制她繼續(xù)勞作。

    走出院門的那一刻,身后傳來斧頭劈進木頭的沉悶聲響,一下,又一下,永無止境......

    5.

    遠處,王二郎聞聲趕來,身后還跟著那位花仙阿嬌。

    二郎踉蹌著向我逼近,手中的鐵劍在月光下泛著森冷的光。

    他的眼神既狂熱又恐懼,瞳孔緊縮成針尖大小,額頭上滲出豆大的汗珠,順著扭曲的面龐滑落。

    阿璃...別怪我...他聲音嘶啞得不像人聲,握劍的手指節(jié)發(fā)白,

    阿嬌答應讓我當神仙...只要...劍尖突然暴起寒光,直取我咽喉!

    我側身避讓的剎那,時間仿佛凝滯。噬魂刃發(fā)出龍吟般的嗡鳴,

    刀身上的銹跡盡數(shù)剝落,露出猩紅如血的刃身。

    刀光閃過,精準地貫穿他心窩。

    想殺妻入贅我貼在他耳邊輕語,感受著他瞬間僵直的身體。

    溫熱的鮮血順著刀槽汩汩涌出,在青石板上綻開妖艷的血花。

    王二郎瞪大眼睛,難以置信地低頭看著胸前的血刃。

    他的嘴唇顫抖著,卻只吐出幾個血泡:你...怎么會...

    巧了。我緩緩轉動刀柄,聽著他胸腔里傳來的碎裂聲,

    月老沒告訴你嗎殺夫證道——也是修行。他的佩劍當啷落地,整個人像破布娃娃般掛在刀刃上。

    我湊近他逐漸渙散的瞳孔,輕聲道:多謝你這十年...助我斬斷最后一絲情障。

    王二郎的尸體轟然倒地,濺起一片塵埃。

    就在這一瞬間,原本晴朗的蒼穹驟然變色,厚重的烏云如千軍萬馬般奔涌而來,在天空中形成一個巨大的旋渦。

    紫色的雷霆在云層中翻滾,發(fā)出震耳欲聾的轟鳴——這是天劫降臨的前兆。

    阿嬌踉蹌著后退,精致的繡花鞋踩在血泊中。

    她那張總是帶著嫵媚笑意的臉此刻慘白如紙,朱唇不住地顫抖:你...你到底是誰

    她死死盯著我手中飲血后越發(fā)猩紅的噬魂刃,

    二郎拿的是昆侖神劍...怎么會...怎么會傷不了你...

    我抬眸望向翻涌的雷云,任由第一道劫雷劈落在身側。

    電光中,我周身開始浮現(xiàn)出暗金色的戰(zhàn)紋,那是被封印已久的神力在蘇醒。

    昆侖神劍我輕笑一聲,指尖輕撫過咽喉——方才被劍尖所指的肌膚上,連一道白痕都沒留下,

    那不過是我當年隨手賜給昆侖守將的小玩意兒。

    阿嬌突然跪倒在地,發(fā)間的珠翠叮當作響。

    她終于認出了我戰(zhàn)甲上逐漸顯現(xiàn)的古老紋章——那是曾讓三界妖魔聞風喪膽的戰(zhàn)神印記。

    玄...玄璃上神...她的聲音細如蚊吶,嬌軀抖若篩糠。

    曾經(jīng)優(yōu)雅的蘭花指此刻死死摳進泥土,精心修飾的指甲齊齊折斷。

    第二道劫雷劈下時,我任由雷光貫體而過。封印徹底破碎的聲響清脆悅耳,噬魂刃興奮地長鳴,刀身上的血槽亮起刺目的金光。

    現(xiàn)在知道怕了我踏著雷光向她走去,每走一步,腳下就綻開一朵血色紅蓮,

    可惜啊,你蠱惑我夫君的時候,怎么不想想——

    我掐著她的下巴強迫她抬頭,第三道劫雷正好照亮我完全蘇醒的神瞳:

    什么樣的凡女,能挨十年不停挨鞭而不死

    第四道天雷轟然劈落,刺目的雷光將整個院落映照得如同白晝。

    電光中,阿嬌那張姣好的面容因恐懼而扭曲,瞳孔劇烈收縮著倒映出我周身流轉的神紋。

    我輕笑著用噬魂刃挑起她精致的下巴,刀尖在她雪白的肌膚上劃出一道血線:怕了

    聲音溫柔得如同情人低語,

    方才不是說要讓我魂飛魄散

    第五道雷劫在云層中醞釀時,我五指成爪,直接探入她丹田氣海。

    隨著一聲凄厲的慘叫,一團泛著桃粉色光芒的魂魄被我生生拽出——那是個巴掌大的小人兒,眉眼與阿嬌一般無二,此刻正驚恐萬狀地掙扎著。

    不要!上神饒命!

    魂魄發(fā)出細弱的求饒聲。

    我置若罔聞,反手又將王二郎的魂魄從噬魂刃中抽出。

    兩道魂魄在掌心糾纏,一個瑩白如霧,一個泛著桃粉,恰似他們生前的孽緣。

    第六道紫霄神雷劈下的瞬間,我揚手將兩道魂魄拋向雷光。

    刺目的電蛇瞬間將魂魄撕扯得支離破碎,凄厲的哀嚎聲響徹云霄。

    就在魂魄即將消散之際,我掐訣念咒,一枚固魂丹在空中爆開,瑩綠的光點將殘魂重新聚攏。

    滋味如何我接住重新凝實的魂魄,指尖燃起一簇涅槃火炙烤著,

    這才第六道雷劫,后面還有四十三道呢。

    阿嬌的魂魄已經(jīng)哭不出聲,只能發(fā)出斷斷續(xù)續(xù)的抽噎。

    王二郎的魂魄更是暗淡得幾乎透明,隱約還能看出他在不�?念^求饒。

    第七道雷劫接踵而至時,我特意將阿嬌的魂魄舉得更高些。

    雷光中,她身上那層桃粉色的仙氣被劈得四散,不過是仙界最下等的仙。

    有意思。我捻起一縷她潰散的仙氣,還不夠純凈。

    隨手將兩道魂魄再次拋向第八道天雷,那我們繼續(xù)。

    固魂丹的瑩光一次次亮起,雷劫的轟鳴與魂體的慘叫此起彼伏。

    當?shù)谒氖诺览捉俾湎聲r,兩道魂魄已經(jīng)淡得如同晨霧,卻因固魂丹的功效始終不得解脫。

    我召回奄奄一息的魂魄,看著他們在掌心瑟瑟發(fā)抖的模樣,忽然覺得索然無味。

    隨手將兩個殘魂扔入虛空,仰頭望向正在消散的雷云——這場持續(xù)了整整七個時辰的雷劫,終于助我徹底沖破了最后的封印。

    無情道已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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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隨著最后一道雷劫的余韻消散,天際突然仙樂齊鳴,祥云翻涌。

    九重天君的儀仗自云端緩緩降臨,金鑾玉輦上垂落的瓔珞在風中輕響,隨行的天官們卻都面色凝重。

    我單膝點地,行了個半禮,噬魂刃在身側發(fā)出不安的嗡鳴。

    天君的目光落在那柄飲血無數(shù)的神兵上,又移向我額間新生的無情道印

    ——那是一道霜雪般的紋路,正散發(fā)著刺骨的寒意。

    玄璃...天君的聲音里帶著久居上位的威壓,

    你可知無情道成,意味著什么

    我垂首看著掌心,那里本該有代表戰(zhàn)神的金色神紋,如今卻只剩一片霜白,

    意味著...我再感受不到人間冷暖。

    抬起頭直視天君,當年月老讓我下界歷情劫,是為證有情大道。

    可如今...噬魂刃突然暴起一道血光,將不遠處一塊山石劈得粉碎。

    我苦笑著按住躁動的神兵,如您所見,我已無情,無法用情來鎮(zhèn)壓這千萬年來積累的殺意。

    隨行的司命星君突然驚呼

    不好!

    只見我站立之處的草木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枯萎,無情道的氣息開始侵蝕四周。

    天君長嘆一聲,袖中飛出一道金符鎮(zhèn)住我周身暴走的氣息

    我雙膝重重跪地,額頭抵在冰冷的云磚上,向天君行了最莊重的叩拜之禮。

    噬魂刃在我身側不安地震顫,刀身上的血紋明滅不定。

    天君,我的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玄璃...已不配再執(zhí)掌戰(zhàn)神印。請允我永鎮(zhèn)魔淵,以殺止殺。

    天君的白玉冕旒輕輕晃動,他俯身扶起我,掌心傳來的溫度讓我一怔——無情道成后,我本該感受不到任何溫度。

    玄璃,天君深邃的目光仿佛能洞穿三界,你以為無情道是什么

    我下意識答道:斷情絕愛,七情俱滅。

    錯。天君袖袍一揮,我們腳下的云海突然變幻出萬千景象

    ——有凡間母子相擁,有仙人撫頂授長生,更有魔族母子相食的慘狀,

    你可知為何歷代天后都必須修蒼生大道

    我怔怔地看著云鏡中的景象,噬魂刃突然安靜下來。

    先證有情,便與無情永隔;先證無情,再悟有情,方成蒼生。

    天君指向云鏡中一個正在施粥的凡間女子,你看她,昨日剛埋葬被魔族殺害的幼子,今日卻能對陌生人施以援手

    ——這才是真正的無情道。

    我渾身一震,額間的道印突然灼熱起來。

    你以為自己無情天君輕笑,

    若真無情,為何要自囚魔淵若真無情,為何還記掛著庇護三界

    他抬手點在我眉心,你斬的不是情,是執(zhí)念。

    噬魂刃突然發(fā)出清越的龍吟,刀身上的血紋化作金紅交織的蒼生紋。

    我望著掌心重新浮現(xiàn)的神紋,忽然明白過來——原來那十年屈辱,百日雷劫,乃至最后的殺夫證道,都不過是蒼生路上的一道劫數(shù)。

    天君的目光如星河垂落,他朝我伸出手,掌心浮現(xiàn)一枚流轉著七彩霞光的玉印——那是象征天后尊位的蒼生印。

    玄璃,可愿再證有情道,做本君的天后

    我望著那枚玉印,恍惚間看見印紐上纏繞著兩道熟悉的氣息

    ——一道是王二郎殘魂所化的青氣,一道是阿嬌仙魄所化的桃霧。

    原來天君已將他們的因果煉入印中,成為蒼生大道的養(yǎng)分。

    我...剛要開口,九天之上突然劫雷再起!

    這次竟是比先前更兇險的九霄問心劫。

    紫黑色的雷龍在云層中翻滾,每一道都直指道心。

    天君廣袖一揮,十二道金色結界瞬間展開。

    但他沒有完全阻隔雷劫,而是留出一道縫隙,讓最細的一縷雷光穿透而下。

    情劫需自渡。天君的聲音在雷聲中清晰可聞,

    這道問心雷,你要自己接。

    我仰頭望向那道劈落的雷光,噬魂刃自動飛起,卻在半空被天君定住。

    用你的心接。天君的聲音突然嚴厲,

    不是戰(zhàn)神的力量,是玄璃的本心!

    雷光及體的剎那,我看見了十年前的自己——在新婚夜偷偷給熟睡的王二郎掖被角;

    看見被鞭打后躲在灶房,仍堅持給生病的婆婆熬藥;

    甚至看見最后揮刀時,那滴混進血里的眼淚...

    啊——!雷光貫體而過,我嘔出一口金色神血。

    血滴落在蒼生印上,印紐上的兩道氣息突然化作并蒂蓮開。

    額間的無情道印寸寸龜裂,露出底下新生的蒼生道紋。

    天君終于露出笑意,他抬手接住墜落的我:現(xiàn)在明白了

    無情是蒼生的底色,有情是蒼生的光芒。

    噬魂刃突然自鳴著飛來,刀身銹跡盡褪,露出通體如玉的質地——原來它本就是上古蒼生劍所化。

    劫云散盡時,三十六重天鐘齊鳴。

    漫天瓊花忽然凝滯。

    我指尖剛觸及的蒼生印驟然發(fā)燙,印紐上纏繞的兩道氣息化作流光鉆入我的眉心

    ——王二郎臨終的悔悟、阿嬌魂飛魄散前的頓悟,如潮水般涌入靈臺。

    天君顫抖的指尖輕輕覆上我的手背,將我的掌心緊緊貼在蒼生印上。

    他的聲音低沉而沙啞,像是壓抑了千年的情感終于決堤,

    玄璃...你可知道,這些年我是怎樣看著你的

    他的眼眶微微發(fā)紅,冕旒的玉藻隨著他急促的呼吸輕輕晃動,

    若給你一個溫柔體貼的丈夫,慈愛寬厚的公婆,你便會順遂地證得有情道...可那樣,你就永遠與蒼生大道無緣了,與我無緣了。

    我感到他的手在微微發(fā)抖,那雙向來穩(wěn)執(zhí)御筆的手此刻竟有些無措,

    所以我...我親手為你安排了這一切。那些刻薄的刁難,那些錐心的背叛,甚至那個勾引王二郎的花仙...都是我...

    他的聲音哽咽了一下,一滴溫熱的淚落在我們交疊的手上

    我知道這很自私,知道你會痛...可唯有讓你嘗盡世間至痛,才能明悟蒼生至愛。

    我望進他深邃的眼眸,那里盛滿了千年的等待與煎熬,

    每一次你挨鞭子,我的心都在滴血。每一次你受委屈,我都恨不得立刻現(xiàn)身...可我必須忍著,因為這才是能讓你真正圓滿的大道。

    他忽然單膝跪地,仰望著我的眼中閃爍著破碎的光,

    玄璃,你可以恨我,可以怨我...但求你,別推開這蒼生印。因為這三界之中,唯有你配得上它...也唯有你,配得上我這一顆...等了你千年的心。

    你...說什么我猛地抽回手,蒼生劍自動出鞘三寸。

    天君冕旒下的眼眸閃過一絲慌亂,又很快化作坦然。

    他揮手屏退眾仙,云階下頓時只剩獵獵天風。

    那根情劫簽...他取下腰間玉佩輕輕一撫,顯現(xiàn)出當年月老祠的景象

    ——簽筒后分明晃過天帝冕旒的流光,

    是本君親手調(diào)的。

    蒼生劍突然發(fā)出龍吟般的嘯響,劍鋒直指天君咽喉。

    他卻迎著劍尖上前一步,任劍鋒劃破頸間肌膚,淌下一縷金血。

    你可以現(xiàn)在就弒君。

    他苦笑著握住我持劍的手,

    但讓本君說完——三百年前仙魔大戰(zhàn)時,我親眼見你為護凡人城池,用元神硬接魔尊三箭。

    那時便想,這般心性若困于戰(zhàn)神之位,實在可惜...

    云鏡突然顯現(xiàn)出更多畫面:

    我下凡后,

    是天君暗中讓土地克扣王家收成;

    是他在我高燒時派藥童化作游醫(yī);

    甚至最后蠱惑阿嬌去勾引王二郎...

    所以讓我受盡折辱

    我劍鋒又進半寸,卻見金血滴在劍身上,竟開出朵朵紅蓮。

    不。天君突然扯開玄色帝袍,心口處赫然是與我當年同樣的箭傷,

    那十年,本君每一日都在陪你歷劫。

    他胸口傷疤泛起青光,與蒼生印共鳴震顫,

    戰(zhàn)神玄璃護的是三界疆土,天后玄璃要護的...是眾生悲歡。

    我怔怔看著劍身上綻放的紅蓮——那是唯有真情血才能催生的相思蓮。

    蒼生劍突然脫手飛出,繞著天君歡快盤旋。

    蒼生為聘。他取下帝冠,捧出冠冕中藏著的一株幼苗,

    這是用你我心頭血養(yǎng)出的并蒂蓮,今日...

    話未說完,突然咳出一口金血。我這才發(fā)現(xiàn)他袖中藏著的天罰鎖——原來干預神君歷劫,是要受裂魂之刑的。

    傻子。我一把攥住天罰鎖,蒼生道印亮起璀璨光芒。

    鎖鏈寸寸斷裂時,九重天突然響起萬年來未曾奏響的《鳳求凰》。

    天君呆怔的模樣實在有失威儀,我忍不住踮腳湊近他染血的耳垂,

    陛下可知,當年魔淵那三箭...

    指尖撫上他心口傷痕,

    我是看見云端帝冕的反光,才故意用元神去接的。

    這回輪到蒼生劍發(fā)出促狹的嗡鳴了——不過這次,笑的是某個耳尖紅透的天帝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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