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沒多久，德伯來了。</p>

    德伯是村里最德高望重的老人。在農(nóng)村，凡是遇到糾紛矛盾，都要找他這種長老來主持調(diào)解。</p>

    德伯看不慣奶奶叔叔的蠻橫，他提出了解決方案。</p>

    賠償金一半歸我和媽媽，再過繼個堂弟記在爸爸名下，我嫁人之后，家里的田地房產(chǎn)都?xì)w堂弟繼承，由堂弟給媽媽養(yǎng)老。</p>

    那年頭，這樣的提議已經(jīng)算有良心了。</p>

    前兩年隔壁村也有戶人家，父親死了，獨生女立刻被叔伯兄弟們趕走，家里所有財產(chǎn)都被瓜分殆盡。</p>

    那女孩才十三歲，被迫南下打工，聽說遇人不淑，現(xiàn)在在夜總會坐臺。</p>

    幾個嬸子出來打圓場，勸媽媽：</p>

    「明珠再過兩年就嫁人了，你一個人守著這么大的房子也沒意思，還不如拿著錢去縣城買個房子，幫明珠帶帶孩子，享清福去�！�</p>

    接著又來勸我：「這都是大人的事，你一個女娃子強(qiáng)出什么頭？這么不好惹，以后也不好嫁人的�！�</p>

    嬸子們幾番勸說，加上德伯在一旁勸導(dǎo)，媽媽有些動搖了。</p>

    「明珠，要不算了……」媽媽期期艾艾地說。</p>

    我打斷她：「媽媽，要是今天我們妥協(xié)了，明天我們就得睡大街去�！�</p>

    奶奶一聽，又號起來：「余明珠，你好毒！你就是不想你爸爸入土為安，不想我兒子有人送終！」</p>

    那時候在農(nóng)村，像我家這樣沒有兒子的，算是絕了后，在村里是抬不起頭的。</p>

    逢年過節(jié)，村里大大小小的祭祀活動，我們是沒有份的。村中議事，爸爸也沒有資格參加。</p>

    死了之后，打幡摔盤、抬棺入土，女兒不得參與，都要去請同宗族的男丁代勞。</p>

    而代勞的酬勞，就是瓜分我家的財產(chǎn)。</p>

    你瞧，這多可笑。</p>

    他們只需一個舉手之勞，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就能得到爸爸奮斗一生的財產(chǎn)和用命換來的錢。</p>

    而我，作為爸爸的血脈至親，卻可能什么也得不到。</p>

    眼見鬧得差不多了，我向德伯求證：「是不是我們同意了，以后這家里所有的事情都跟我們無關(guān)？」</p>

    德伯點了點頭，總結(jié)道：「你們拿一半錢，剩下的怎么分怎么用，都與你們無關(guān)了�！�</p>

    他又問奶奶叔叔：「你們同不同意？」</p>

    奶奶叔叔一聽我話里有轉(zhuǎn)機(jī)，忙不迭連連點頭。</p>

    奶奶更是急不可耐地湊近我身旁，一張老臉掩不住笑意：「還是我們明珠懂事！奶奶總算沒白疼你！」</p>

    我沒理她，示意德伯和其他長老公證，將我家所有財產(chǎn)，包括錢、宅基地、田地、房子、家具、電器等，一一清點好。</p>

    又立好字據(jù)，白紙黑字，只差簽字了。</p>

    幾個老叔老伯湊過來看了看，叼著煙的嘴，羨慕得嘖嘖出聲。</p>

    小叔眼珠子滴溜溜地轉(zhuǎn)，嘴角咧得大大的，迫不及待就要簽字。</p>

    我攔住小叔的手，最后又確認(rèn)了一遍：「簽好了，就不能反悔了�！�</p>

    二叔笑得合不攏嘴，安撫我：「放心，二叔是什么人，大家伙都知道的，簽了字，就不會反悔了。」</p>

    我看著他們簽好字，摁好手印。</p>

    再抬眼看了看墻上的時鐘，時候差不多了。</p>

    真正的好戲該上演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