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葉子恩在這大院里稱王稱霸時，她最看不慣的就是沈白，喜歡故弄玄虛，裝作一副大人的模樣，說著一些她聽不懂的話語。</p>
大院里的小孩不止是高官子女，還有一些退伍家屬的孩子，他們都與葉子恩較好，叫她“恩恩老大。”而沈白一向不屑與她為伍，總是用一種像看白癡一樣的眼神看著葉子恩，然后每次看她帶著一群小屁孩，像猴子一樣上竄下跳，就會鄙夷的說：“幼稚至極�！�</p>
以至于葉子恩每次看到沈白都忍不住想揍他，可是哥哥不止一次警告她，不要跟沈白過不去。畢竟沈家在B城的地位相對于葉家聲望要高一點(diǎn)，沈家又與席家地位相等，互相牽制，三家以后的仕途怎么樣誰也說不準(zhǔn)，三十年河?xùn)|三十年河西，指不定以后會用到誰。</p>
可她偏偏非要跟沈白對著干，在背后給沈白起了個外號，叫“沈小白臉”。</p>
“哎，沈小白臉！”</p>
小孩總是好奇的，捂著嘴直笑。大院里的小孩，聽她這么喊，便都跟喊，成天喊，跟在沈白屁股后面追著喊：“沈小白臉——”</p>
每每都會把沈白氣的臉又白上幾分，罵她：“你個小結(jié)巴！”</p>
葉子恩小時候說話晚，口齒不清，大院里的大人小孩都知道，現(xiàn)在說話急了，偶爾還會有點(diǎn)結(jié)巴，但是比之前確實(shí)好多了。</p>
她臉皮厚著呢，任憑沈白怎么罵她“小結(jié)巴”她都樂呵呵的，沈白這次完全可以斷定葉子恩確實(shí)是有病，而且還病的不輕。</p>
后面又聽說沈白回家就告訴他爺爺自己要改名字，沈老爺子自是不當(dāng)真，只覺得自己的孫兒在說胡話。名字豈是說改就能改的，這名字可是沈老在沈白出生時，拿著他的生辰八字找大師算好了的。</p>
吃過午飯，葉子恩帶領(lǐng)著一群小孩玩貓抓老鼠時，沈白走過去，身后帶了一幫小孩，穿著體面，有些葉子恩看著都眼熟，節(jié)日的時候跟著父母來過葉家拜訪，就是些富家高干子女的孩子。</p>
擾亂了他們玩游戲的興致，葉子恩叫他們停下來，走過來找沈白，兩個小幫派對立站開。</p>
沈白嗤地笑了，對著她說：“葉子恩，我聽說你哥跟席紀(jì)之走的很近�！�</p>
而后，居高臨下的又對著所有人說：“你們都不知道吧，他媽是搞破鞋的，幾年前就跟人跑了�！�</p>
“葉子恩，你這種人的哥哥，也就只配和搞破鞋的玩�！�</p>
那群富家小孩哄堂大笑，對著她指指點(diǎn)點(diǎn)說著，那些小孩從小被父母耳濡目染，要和沈白交好，自然是聽沈白的。</p>
葉子恩不懂什么是搞破鞋的，她看著他們一個個嘲笑的嘴臉，只覺得這一定是罵人的話，可她最受不了的卻是，當(dāng)聽到沈白罵席紀(jì)之時，那種惱怒涌上心頭的感覺，伸手對著沈白的臉一頓胖揍。</p>
她再也忍不住了，罵她可以，但不可以罵她哥哥、罵西西，這是她想保護(hù)的人，不管三七二十一，把沈白揍得不知東南西北。</p>
沈白本來就比葉子恩矮半頭，哪里是她這個刺頭的對手，弱不禁風(fēng)的就被揍到趴下，他不知道葉子恩哪里來的牛勁，他怎么也反抗不了，氣急敗壞極了。</p>
原本站在沈白這邊的富家小孩，也不敢上前幫忙，嚇得站在一旁不知所措。</p>
大院里發(fā)生一點(diǎn)事，就會傳播的很快，果不然這件事很快就傳到了葉老的耳朵里。</p>
抄起手邊拐杖就對著她一頓亂指，讓她趴在沙發(fā)上摁住，手上的拐杖一棍又一棍打在屁股上。</p>
葉子恩悶哼一聲，一棍子把她的眼淚差點(diǎn)打出來，但還是在眼眶里憋著。</p>
葉奶奶和顧曼君知道事情鬧大了，立馬過去攔葉老，葉奶奶讓他別揍了，孩子還很小，別下那么重的手。</p>
葉老怒極：“這事你們別管，再不揍她，今天敢打人，明天就敢殺人放火了�！�</p>
顧曼君有些急道：“爸，先問問恩恩大人原因，她不是會亂打人的孩子�！�</p>
葉老手下一停頓：“你說，什么原因打人？”</p>
葉子恩委屈，可是她卻不言語，怎么也不肯說出原因。</p>
葉老看她這樣，更加生氣，“你們看，這就是你們天天寵出來的好孩子，我今兒就得治治她�！�</p>
葉子琛趴在她的耳邊，著急的說：“恩恩，你和爺爺認(rèn)個錯，哭一下，爺爺就心軟了�！�</p>
她趴在那一動也不動，一聲也不哭，也不肯張嘴認(rèn)錯。牙齒緊咬，拗的不肯說一句話。</p>
門口有門鈴聲音響起，是沈老這時帶著沈白上門來興師問罪，面色不悅，而沈白嘴角紅腫，一張白凈的臉被打的到處都是青紫。</p>
葉老看著沈家小孫子的臉，知道這是要來討個說法，這事看來沒那么容易過去，臉上又黑了幾分。</p>
陸老十分盛怒道：“老葉你說，這事該怎么處理？”</p>
葉老自知不好交代，轉(zhuǎn)頭對著葉子恩呵斥道：“你看你干的好事，還不趕緊給沈白認(rèn)錯�！�</p>
“我不！”葉子恩還趴在沙發(fā)上，小臉鼓起腮幫子，倔強(qiáng)的怎么也不肯認(rèn)錯。</p>
“我看你還是想挨打�！比~老揚(yáng)起大手，對著她唬道。</p>
可葉子恩還是一臉無所畏懼，竟有種視死如歸的感覺。</p>
“爺爺，你要打便打，我是不可能和沈白認(rèn)錯的�！�</p>
“你……”氣的葉老一時語塞。</p>
“你個小結(jié)巴，黑猴子！”沈白看自家爺爺也在這，也沒什么懼怕的，便開始反擊辱罵。</p>
小孩聽了，這哪能行，跳起腳來指著沈白，張口就罵：“你才小結(jié)巴，你全家都是結(jié)巴，你才黑，你們?nèi)叶己�，祖宗十八代都黑，你個沈小白臉！”</p>
一家人驚了，多年口吃，在這時全都好了，罵的比誰都溜。</p>
葉子琛心想，這才是我妹妹嘛，有骨氣。</p>
眼看這局面就要收不住了，兩邊的火越燒越大，誰也不肯讓步，葉老深知要是葉子恩不道歉，這事沈家這邊肯定過不去。</p>
“阿之，你怎么來了�！比~子琛詫異道。</p>
大家都不約而同的看向門口站著的少年，葉子恩也從沙發(fā)上站起來，越過人群看向他，她看到因?yàn)樗牡絹�，身后帶來的大片陽光。少年面色平和，看不到任何著急的痕跡。</p>
那刻，她想一定是樹仙老兒聽到了她的愿望，派西西來救她了。</p>
她堅(jiān)信著。</p>
席紀(jì)之沒有回答葉子琛，目光看向沈老。眉峰一挑，語氣極淡：“沈爺爺，恐怕我來找您討個說法了。”</p>
沈老面不改色的看著少年：“噢？阿之，你這話從何說起？”</p>
“搞破鞋這詞您可明白？”席紀(jì)之嘴中吐出一詞。</p>
沈老不知他葫蘆里賣的什么藥，還是回答道：“當(dāng)然知道。”</p>
這時，席紀(jì)之語氣又冷了幾分：“只是這詞從您孫兒嘴里說出來，用在我身上，您可知道？”</p>
沈老恍然，面色大改：“你個混賬東西，這種詞是從你嘴里冒出來的。”</p>
沈白有些心虛，不看自己的爺爺。</p>
沈老自知，既然席紀(jì)之能過來找他，那么他就有十足的把握，證明這詞從是從自己孫兒嘴里說出來。本想討個說法，卻沒想到結(jié)局是這番，失了顏面不說，精心處好的關(guān)系怕是難以修復(fù)，自覺丟人領(lǐng)著自家的孫子從葉家出來。</p>
小孩看到葉子琛說出了真相，頓時覺得委屈不已，終于忍不住了。不顧自己的疼痛撲在席紀(jì)之的懷里，哇哇的大哭起來：“西西，疼……”</p>
她打架的時候沒有哭，爺爺打她的時候沒有哭，所有人誤會她的時候沒有哭，可是看到席紀(jì)之就再也忍不住了。</p>
席紀(jì)之低頭看到在自己懷里哭泣的小人，嘆了口氣，終究還是溫軟了眉眼。</p>
她哭到抽噎，這是受了多大的委屈呢？席紀(jì)之伸手輕輕拍著她的后背，溫聲道：“恩恩，真是受了很大的委屈呢�！�</p>
小孩鼻子一抽一抽的點(diǎn)點(diǎn)頭，很大的委屈呢。</p>
幾小時前。</p>
席紀(jì)之在家里準(zhǔn)備洗澡，正在放熱水，聽到客廳電話響起來。</p>
是葉子琛。</p>
“喂�！�</p>
“阿之，出事了�！�</p>
聽葉子琛在電話中說，小孩不知什么原因把沈老的小孫子沈白給揍了，又聽道“恩恩拗的不行，我讓她哭一聲也不哭，老爺子下手頗重，這下非打殘不可�！�</p>
席紀(jì)之覺得小孩不是那種會無緣無故打人的，把熱水閥關(guān)死。穿好衣服去到葉子恩平日里常去的小河邊，看到經(jīng)常和她一起玩的大胖，正在小河邊瞎轉(zhuǎn)悠，好像很著急的樣子。</p>
他走近了，叫他：“你是叫小胖嗎？”</p>
小胖聽到后點(diǎn)點(diǎn)頭，激動的問他："你是恩恩老大的哥哥嗎？</p>
他點(diǎn)點(diǎn)頭。</p>
“那恩恩，為什么打沈白？”</p>
小胖撓撓頭，看著他說：“因?yàn)槟巧虬渍f她哥哥還說了一個叫什么紀(jì)之的人，說那個叫什么紀(jì)之的媽媽是搞破鞋的，然后恩恩老大就生氣了，然后出手揍了沈白，恩恩老大真的好厲害！”</p>
小胖真心流露出來對葉子恩的佩服，果然沒有跟錯人，他老大厲害著呢。</p>
席紀(jì)之沉默下來，心中像堵了什么東西一樣。</p>
好像很久都沒有過這樣的情緒。</p>
記憶中，他是有媽媽的，他很愛他的媽媽的，就像所有的小朋友一樣。他也會給他的媽媽唱世界上只有媽媽好，他在幼兒園得了小紅花也會很高興的和媽媽說，得到的只是媽媽冷冷的回應(yīng)，沒有任何表揚(yáng)，只有冷漠。</p>
他放學(xué)回來的路上，看到一輛黑色轎車停在家門口，母親正和一個男人要走，他跑過去，用盡全身的力氣拽著她的衣角，不斷的央求她不要走，不要走，不要拋下我一個人。</p>
可是他愛的媽媽，只是一聲冷笑：“這輩子你爸已經(jīng)毀了我，難道你也想毀了我�！�</p>
他記得那天下著雨，秋雨涼意刺骨，她拋棄了他，她拋棄了自己年僅五歲的親生孩子。</p>
他終于知道，他的媽媽并不愛他。她只是把他當(dāng)成一個毀掉她人生的一件東西，她厭惡他，厭惡看到那張像極了她的臉，和與自己流著同樣血脈的孩子。</p>
小時候的他很羨慕別的小朋友，羨慕子琛，當(dāng)他別的小朋友放學(xué)時都有家長接的時候，他是一個人坐等到所有小朋友都回家，然后用著不易讓別人察覺的難過語氣，對著老師說：“老師，阿之是個大孩子了，可以自己回家�！�</p>
卻又看到曼姨抱著年幼的子琛說：“寶寶，你又長大了，媽媽真高興�！�</p>
寶寶今天拿了第一，媽媽真為你驕傲�！�</p>
沒有人肯對他說一聲；寶寶，你今天又長高了。</p>
寶寶，你又長大了一歲。</p>
寶寶，今天是否又因?yàn)橐姴坏綃寢專奁?lt;/p>
寶寶，媽媽真的真的好愛你。</p>
沒有人對他這么說，從來都沒有，他自始至終都是一個人。</p>
他抱著懷中的小孩子，手臂收攏，緊緊抱著。</p>
謝謝你，還有你為我難過。</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