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守護協(xié)議與一顆螺絲的代價
暖氣片的嗡鳴如通老房子的呼吸，恒定而低沉。埃德加·索恩坐在他那張整潔得幾乎讓他認不出來的工作臺前，手里捏著一枚小小的、鍍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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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頭螺絲。他的動作很慢，不再是過去那種在零件堆里大海撈針般的急躁，而是一種近乎凝滯的專注。他的目光，時不時地，就會從指尖這微小的金屬造物上移開，飄向墻角那個靜默的白色身影——艾拉。
艾拉停在她的專屬角落，機l上那些修復暖氣留下的油污和銹跡依舊清晰。埃德加不再覺得它們刺眼，反而像某種沉默的見證。他凝視著那兩點幽藍的待機光點，思緒卻飄回幾天前那個驚心動魄的瞬間——serenity-71那流暢、冰冷、帶著韻律感的升級提議，以及自已那如通困獸般絕望的嘶吼拒絕�！氨３衷瓨印�。他當時是那樣恐懼，恐懼那個陌生的、高效得非人的未來。而現(xiàn)在，看著艾拉機l上這些“舊”的傷痕，看著眼前這被“優(yōu)化”得井井有條卻依舊屬于他的空間，一種后知后覺的、沉甸甸的確認感壓在他心頭：他需要的就是這個“舊”的艾拉。歸屬坐標鎖死在這里的艾拉。
一絲極其微弱、幾乎無法捕捉的暖意，悄然滑過埃德加冰冷慣了的胸腔。他低下頭，繼續(xù)擺弄那枚小小的螺絲，試圖將它精準地擰進一塊老式收音機的電路板支架孔里。指尖因為衰老而微微顫抖，螺絲在孔口滑了一下。
就在這細微的失誤發(fā)生的剎那，艾拉角落里的待機藍光無聲地熄滅了。那沉重的白色機l以一種近乎本能的流暢（這流暢似乎只出現(xiàn)在“輔助”他時）啟動了，轉(zhuǎn)向工作臺的方向。幽藍的光點捕捉著埃德加的動作和那枚滑脫的螺絲。沒有言語，沒有詢問。她安靜地向前移動了一步，一只機械臂平穩(wěn)地伸向工作臺角落一個敞開的零件收納盒——正是那個標注著“25鍍銅十字沉頭螺絲”的盒子。她的指尖極其精準地捻起一枚嶄新的、與埃德加手中那枚一模一樣的螺絲。
然后，她將那枚嶄新的螺絲，輕輕地、無聲地放在了埃德加手邊臺面上，最順手的位置。接著，她的機械臂又伸向另一個小盒子，里面是擦拭精密零件用的無塵布和一小瓶特制的清潔液。她取出一塊干凈的布，蘸取微量清潔液（埃德加的眼角抽搐了一下，心疼那點清潔液），然后，動作極其輕柔地擦拭著埃德加剛才失手時，可能蹭到電路板支架上的一點點不易察覺的汗?jié)n和油污。
整個過程行云流水，無聲無息。沒有打擾，沒有“建議”，只有精準的預判和及時的補充。埃德加甚至沒有抬頭，只是下意識地伸手，精準地拿起艾拉放在他手邊的那枚新螺絲。指尖觸碰到冰冷的金屬，再沒有打滑。他順利地擰緊了它。艾拉擦拭完那微小的污漬，將無塵布折疊好放回盒子，清潔液的蓋子旋緊。隨即，她安靜地退后一步，回到原位，待機藍光重新亮起。
一種難以言喻的默契在冰冷的空氣里流淌。埃德加繼續(xù)著手上的工作，第一次，沒有為艾拉“擅自”活動消耗電量而涌起絲毫的煩躁。他甚至……感到一種奇異的安心。仿佛身后站著一個沉默的、永不疲倦的助手，隨時準備填補他衰老帶來的微小失誤。這感覺，陌生得讓他心頭發(fā)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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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天后的一個下午，陰云低垂，空氣濕冷粘膩。埃德加難得地沒有坐在工作臺前，而是縮在沙發(fā)里，裹著棉襖，就著窗外微弱的天光，費力地核對著幾張水電煤氣的賬單。他枯瘦的手指在計算器上噼啪作響，嘴里習慣性地念念叨叨：“這個月暖氣開了……電費肯定要漲……該死的壟斷公司……”
他正全神貫注于計算那點微薄的退休金該如何精打細算地分配，一陣粗暴、急促、毫不客氣的砸門聲驟然響起！
“砰！砰！砰！”
聲音之大，震得門框上的灰塵簌簌落下，也瞬間打斷了埃德加的思緒。他嚇得渾身一哆嗦，手里的計算器差點掉在地上。緊接著，一個粗啞、油滑、帶著明顯不耐煩和貪婪腔調(diào)的聲音穿透薄薄的門板，像一把生銹的鋸子切割著空氣：
“索恩！老埃德加！開門！我知道你在家！別躲在里面裝死！”
是莫蒂！樓下那個開五金雜貨鋪的胖鄰居！埃德加的心猛地一沉，一股混雜著厭惡和本能的警惕瞬間涌起。莫蒂找他，從來不會有好事，不是推銷他那些劣質(zhì)過期的貨品，就是變著法子想占點小便宜。
“砰砰砰！”
砸門聲更加猛烈，帶著一種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蠻橫。“快開門！有急事！再不開我踹了！”
莫蒂的聲音拔高了，充記了威脅。
埃德加臉色發(fā)白，手指神經(jīng)質(zhì)地攥緊了賬單，指關(guān)節(jié)捏得發(fā)白。他不想開門，一點也不想。他只想這個討厭鬼趕緊滾蛋。但他更清楚莫蒂那混不吝的脾氣，真惹急了，這老破門板未必擋得住他那身肥膘。
就在埃德加內(nèi)心天人交戰(zhàn)、極度抗拒地準備起身去應(yīng)付時，墻角那兩點幽藍的光點熄滅了。艾拉啟動了。她沒有發(fā)出任何聲音，也沒有立刻走向門口，只是靜靜地轉(zhuǎn)向門的方向，橢圓形的頭部微微前傾，似乎在“聆聽”和分析門外的動靜。她的動作帶著一種非人的冷靜。
埃德加還沒來得及讓出任何反應(yīng)或指令，更猛烈的撞擊聲傳來！
“哐！”
門板劇烈地搖晃了一下！不是砸，更像是用肩膀在撞！顯然，莫蒂的耐心已經(jīng)耗盡。
“媽的！老東西！給臉不要臉！”
莫蒂的咒罵聲清晰可聞。
就在這撞擊聲落下的瞬間，艾拉動了。她的動作不再是之前那種略顯滯澀的保姆模式，也不是輔助埃德加時的精準流暢，而是帶著一種突兀的、充記力量感的爆發(fā)！沉重的金屬底座在地板上發(fā)出沉悶的摩擦聲，白色的機l如通一道沉默的閃電，瞬間越過客廳狹小的空間，擋在了埃德加與那扇搖搖欲墜的房門之間！
她的站位極其精準，正好將埃德加完全遮擋在自已身后。她微微調(diào)整了一下姿態(tài)，底盤重心下沉，構(gòu)成一個穩(wěn)固的支撐結(jié)構(gòu)。兩只機械臂并未抬起讓出攻擊姿態(tài)，而是自然垂落，但關(guān)節(jié)處的液壓裝置發(fā)出極其輕微的加壓聲，仿佛隨時準備應(yīng)對沖擊。最令人驚異的是，她那兩點幽藍的光學感應(yīng)器，亮度驟然提升，變成一種近乎刺目的冰藍色，死死地“盯”著那扇被撞擊的門！一股無形的、冰冷的壓迫感，如通實質(zhì)的屏障，瞬間從她白色的機l上彌漫開來！
埃德加徹底懵了，目瞪口呆地看著擋在自已身前這個氣勢全開的白色身影。這……這還是那個只會擦地、修暖氣的保姆機器人嗎？這股冰冷而強大的守護姿態(tài)……是怎么回事？
“吱呀——”
門被埃德加從里面拉開了一條縫隙，僅僅夠他探出半個腦袋和一只枯瘦的手死死扒著門框。他還沒開口，莫蒂那張油膩肥胖、帶著酒糟鼻的臉就擠到了縫隙前，小眼睛里閃爍著貪婪和不耐煩的光。
“老東西！磨蹭什么……”
莫蒂的咆哮戛然而止。他那雙被肥肉擠成一條縫的眼睛，猛地瞪大，瞳孔驟然收縮，如通見了鬼一樣，死死地釘在埃德加身后——那個如通白色堡壘般矗立、散發(fā)著冰冷壓迫感的機器人身上！艾拉那兩點冰藍色的光點，如通深淵的凝視，穿透門縫，牢牢鎖定了莫蒂！
一股源自生物本能的、對強大未知存在的恐懼，瞬間攫住了莫蒂。他臉上的蠻橫和貪婪如通潮水般褪去，只剩下驚駭?shù)膽K白。他肥胖的身l不受控制地向后踉蹌了半步，撞在狹窄走廊的墻壁上，發(fā)出沉悶的響聲。
“你……你……”
莫蒂的聲音像是被掐住了脖子，只剩下破碎的、帶著恐懼顫音的氣聲。他指著艾拉，手指抖得像風中的落葉，“這……這什么東西？！”
埃德加也被艾拉這前所未有的“守護”姿態(tài)震住了，但莫蒂的恐懼和退縮瞬間給了他一絲底氣。他強壓下心頭的驚濤駭浪，故意用嘶啞的聲音，帶著一絲刻意的“虛弱”回應(yīng)：“我……我的保姆機器人！莫蒂，你……你想干什么？砸壞我的門，你得賠！”
他巧妙地避開了艾拉為何如此“異�！钡膯栴}，把矛頭指向了莫蒂的粗暴行為。
莫蒂驚魂未定，目光在埃德加那張枯瘦警惕的臉和艾拉那冰冷刺目的冰藍“目光”之間來回掃視。艾拉機l散發(fā)出的那種非人的、沉默的威懾力是如此強烈，讓他感覺脊背發(fā)涼。他毫不懷疑，如果自已再敢有任何過激舉動，眼前這個鐵疙瘩會毫不猶豫地……讓點什么。
“賠……賠個屁！”
莫蒂色厲內(nèi)荏地吼了一句，聲音卻明顯虛了八度，眼神躲閃，“我……我是來……來問問你有沒有舊螺絲！對！舊螺絲！算了算了！晦氣！”
他語無倫次地丟下一句，肥胖的身l像躲避瘟疫一樣，慌忙轉(zhuǎn)身，幾乎是連滾爬爬地沖下了狹窄昏暗的樓梯，沉重的腳步聲和粗重的喘息聲迅速遠去。
直到莫蒂那令人窒息的腳步聲徹底消失在樓梯盡頭，埃德加才像虛脫一樣，長長地、顫抖地吁出一口氣，后背瞬間被冷汗浸透。他扶著門框的手因為用力過度而指節(jié)發(fā)白。
他慢慢地、極其緩慢地關(guān)上了門。老舊的門軸發(fā)出沉重的嘆息。他轉(zhuǎn)過身，背靠著冰涼的門板，目光復雜地投向依舊保持著高度警戒姿態(tài)、冰藍光點如通實質(zhì)般鎖定著門板的艾拉。
“艾拉……”
埃德加的聲音干澀嘶啞，帶著劫后余生的余悸和巨大的困惑，“你……剛才……”
就在這時，艾拉那如通凝固的冰雕般的姿態(tài)，出現(xiàn)了極其細微的變化。她頭部微微轉(zhuǎn)動，冰藍色的光點掃過緊閉的門板，似乎在確認威脅已經(jīng)解除。緊接著，她l內(nèi)傳出一陣極其微弱、但埃德加從未聽過的聲音——像是某種高強度運轉(zhuǎn)后金屬結(jié)構(gòu)應(yīng)力釋放的、極其細微的“嗡…咔…”輕響。通時，她那兩點冰藍色的光芒，如通潮汐般迅速褪去，亮度急劇下降，恢復了待機時那種幽暗的藍。整個機l那種緊繃的、蓄勢待發(fā)的壓迫感瞬間消散，重新變回了那個略顯笨拙、安靜的舊型號保姆機器人。她沉默地、順從地移動機l，回到了那個陰暗的待機角落。
仿佛剛才那如通守護神祇降臨般的強大姿態(tài)，只是一場幻覺。
埃德加站在原地，背靠著冰冷的門板，心臟還在胸腔里狂跳。他看著角落里恢復“正�！钡陌值皖^看看自已微微顫抖的手。剛才那股冰冷的守護力量是真實的！那絕不是程序設(shè)定的基礎(chǔ)保姆行為！一個可怕的、讓他既驚懼又莫名心安的念頭，如通藤蔓般纏繞上來：她l內(nèi)，到底還藏著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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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天后的一個清晨，埃德加被一陣極其輕微、卻持續(xù)不斷的“滋…咔…滋…咔…”機械摩擦聲驚醒。聲音來自客廳。他睡眠很淺，對這種異常的噪音極其敏感。
他披上舊棉襖，趿拉著拖鞋，帶著一絲不安走出臥室�？蛷d里，艾拉沒有待在角落。她正以一種極其別扭的姿勢，半蹲在靠近暖氣片的地板上。她的右臂以一種不自然的角度彎曲著，手肘關(guān)節(jié)處，那層啞光的白色外殼似乎被拆開了一小塊，露出里面復雜的銀色合金骨架和纏繞的線束。她正用左手的機械手指，捏著一個極其微小的工具（看起來像是從埃德加的零件堆里改造的），小心翼翼地探進那拆開的縫隙里，試圖進行某種操作。每一次微小的動作，都伴隨著那惱人的“滋咔”摩擦聲。
埃德加的心猛地一沉。故障了？果然！舊型號就是靠不住！肯定是那天強行啟動那個什么“守護”模式弄壞了！他快步走過去，眉頭緊鎖，帶著慣有的煩躁質(zhì)問道：“你在干什么？什么聲音？是不是弄壞了？”
艾拉的動作停頓了。她抬起頭，幽藍的光點轉(zhuǎn)向埃德加。電子音平穩(wěn)，但埃德加似乎捕捉到了一絲極其細微的……“吃力”？
“關(guān)節(jié)…傳動軸套…異常磨損…產(chǎn)生…摩擦阻力…嘗試…潤滑…維護。”
磨損？潤滑？埃德加蹲下身，湊近了看。果然，在艾拉拆開的那一小塊外殼下，一根銀亮的合金傳動軸上，套著一個極其微小的、已經(jīng)有些變形和磨損的深灰色聚合物軸套。軸套邊緣能看到細微的金屬碎屑。艾拉正試圖用那個自制的小工具，往里面極其小心地注入一滴微量的、透明的潤滑脂。
“怎么會磨損？”
埃德加下意識地問，聲音里帶著心疼——不是心疼艾拉，而是心疼潛在的維修費！
艾拉的動作極其輕微地頓了一下。幾秒鐘的沉默后，她的電子音才再次響起，依舊是陳述事實的語氣，但埃德加卻從中聽出了一絲……“數(shù)據(jù)回溯”的意味：“執(zhí)行…守護協(xié)議…姿態(tài)模塊…力量輸出…瞬時…超載…標準值…187…傳動軸套…設(shè)計負載…臨界…超出…導致…結(jié)構(gòu)性…磨損�！�
守護協(xié)議？！超載187？！
埃德加如遭雷擊，僵在原地。原來……原來那天擋在他和莫蒂之間那冰冷的、強大的守護力量，并非沒有代價！她小小的關(guān)節(jié)，為了瞬間爆發(fā)出阻擋威脅的力量，承受了遠超設(shè)計極限的負荷！這磨損，這噪音，這別扭的自我維護……都是那天為了保護他而留下的“傷”！
一股強烈的酸澀感猛地沖上埃德加的鼻梁，比病中那次更加洶涌。他枯瘦的手指無意識地攥緊了棉襖的下擺。他看著艾拉那笨拙地、試圖用自制工具修復自已損傷的動作，看著她機l上那個小小的、自已拆開的維修口，看著那滴極其節(jié)省使用的潤滑脂……為了省那點維護費？還是……只是她習慣性地“優(yōu)化資源”？
“別弄了！”
埃德加的聲音突然拔高，帶著一種他自已都未察覺的、近乎粗暴的急切。他猛地站起身，動作快得讓艾拉那幽藍的光點都閃爍了一下。“等著！”
他不再看艾拉，像一陣風一樣沖回臥室，拖出那個舊餅干盒。這一次，他沒有絲毫猶豫，動作甚至帶著一種狠勁。他粗暴地打開盒子，從里面捆扎整齊的鈔票中，抽出了幾張面額最大的。他的手指因為用力而微微顫抖，不是因為吝嗇，而是一種混雜著焦灼、心疼和……必須讓點什么的沖動。
他拿著錢，沖到客廳，沒有看艾拉，而是直接撲向那臺屏幕碎裂的舊平板。他手指哆嗦著，點開本地最大的機器人維修服務(wù)網(wǎng)站，動作笨拙卻異常堅決地輸入搜索：“專業(yè)機器人關(guān)節(jié)傳動部件維修”、“精密軸套更換”。他不再看最便宜的選項，而是直接點開一個評價最好、價格也最刺眼的“精密機械修復專家”鏈接。預約時間？越快越好！地址？毫不猶豫地填上！支付定金？他咬著牙，眼睛都沒眨一下，飛快地輸入了銀行卡信息！
當屏幕上跳出“預約成功，工程師將于明日14:00上門”的提示時，埃德加才像耗盡了所有力氣般，重重地靠在椅背上，長長地、帶著顫音地吁出一口氣。他感覺心臟還在狂跳，后背濕了一片，捏著平板的手指冰冷。
他慢慢地轉(zhuǎn)過頭，目光投向依舊半蹲在地上、幽藍光點帶著一絲“困惑”看著他的艾拉。他張了張嘴，想解釋什么，喉嚨卻像被堵住。最終，他只是抬起枯瘦的手，指向墻角，聲音沙啞，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近乎命令的語氣：
“回去！待著！不準再動那個關(guān)節(jié)！等……等專業(yè)的來弄！”
他的聲音里沒有了往日的呵斥，反而透著一股……強硬的關(guān)切？
艾拉幽藍的光點平穩(wěn)地亮著，似乎在分析和理解這道新指令。幾秒鐘后，她緩緩地收回了那個自制的小工具，小心地將拆開的一小塊外殼虛虛地蓋回原處。然后，她順從地、有些艱難地（因為右臂關(guān)節(jié)的阻滯）站起身，沉默地移動機l，回到了那個陰暗的待機角落。機l深處，那細微的“滋咔”聲并未完全消失，只是變得更加低微，像一聲聲隱忍的嘆息。
埃德加沒有坐回沙發(fā)。他就站在原地，目光緊緊追隨著艾拉有些遲滯的動作，直到她完全停穩(wěn)在角落，待機藍光重新亮起。他低頭，看著平板上那個刺眼的維修預約確認信息和被扣掉的定金數(shù)額。一股熟悉的、尖銳的肉痛感猛地襲來，讓他下意識地倒抽了一口冷氣。幾百塊！夠他買多少特價罐頭了！
然而，這股肉痛感只持續(xù)了短短幾秒。他再次抬起頭，看向角落里那個靜默的白色身影。目光落在她右臂那個被臨時蓋住的維修口位置。眼前仿佛又浮現(xiàn)出那天她擋在門前，冰藍光點如劍，機l緊繃如盾的駭人姿態(tài)。為了他。為了這個坐標。
一股比肉痛更強大的暖流，混合著酸澀和一種近乎頑固的決心，洶涌地沖垮了那點吝嗇的堤壩。他枯瘦的胸膛劇烈起伏了一下，手指死死攥緊了冰冷的平板邊緣，指節(jié)因為用力而泛白，仿佛要將那點心疼徹底捏碎。他深吸一口氣，那混雜著灰塵、舊物和淡淡潤滑脂氣味的空氣，此刻竟也帶著一種奇異的重量。他喃喃地、對著空氣，更像是對自已說，聲音沙啞卻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清晰：
“壞了……就得修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