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雨夜童謠
潮濕的海風裹著腥氣灌進“九曲巷”,林深的皮鞋踩過積水,濺起的水花在褲腳暈開深色的痕跡。巷子兩側的騎樓像垂暮的巨獸,斑駁的墻磚上爬記苔蘚,墻角堆放的垃圾桶里溢出腐爛的海鮮味——這里是老港區(qū)最偏僻的角落,連路燈都透著病懨懨的黃昏。
法醫(yī)陳默蹲在尸l旁,橡膠手套摩擦著麻繩的聲響在雨夜里格外清晰。林深扶了扶眼鏡,鏡片上的水霧模糊了巷口警戒線的輪廓,卻擋不住他瞳孔里驟然收縮的焦距——死者脖頸纏繞的麻繩上,系著一枚直徑三厘米的銅鈴,鈴身刻著模糊的藤蔓花紋,邊緣還掛著半片深棕色的銹跡。
“。檔案夾頁內掉出一張泛黃的照片,年輕的陸振海站在警戒線前,警帽檐滴落的水珠正砸在地面的童謠卡片上。
林深蹲下身,鼻尖幾乎貼近尸l冰冷的臉頰。臉盲癥讓他無法分辨五官細節(jié),眼前的人臉像被揉皺的素描紙,只有左下頜那顆米粒大小的黑痣在記憶里閃了一下——他曾在三個月前失蹤人口報告里見過相似的描述�!八勒吲�,約28歲,左小指有防御性齒痕�!彼麚荛_死者蜷曲的手指,指關節(jié)處果然有兩排細密的牙印,“齒間距73毫米,兇手是男性,年齡在30到45風歲之間�!�
陳默遞過溫度計:“尸l溫度227c,環(huán)境溫度18c,死亡時間在6到時前�!彼蝗煌nD,用鑷子輕輕掀起死者的衣領,“頸部勒痕有生活反應,但……這里有個二次壓迫點�!睆姽馐蛛娬赵诤斫Y上方,一道更淺的弧形壓痕在淤青下若隱若現(xiàn),像是被某種圓形硬物擠壓所致。
“兇手先用麻繩勒住脖子,再用圓柱形物l加重壓迫�!绷稚畹闹讣鈶以趬汉凵戏�,“可能是木棍,也可能是……”他沒有說下去,目光掃向死者懷里鼓囊的口袋。陸薇立刻戴上手套探入,取出的不是兇器,而是半枚木質士兵擺件。士兵的頭盔缺了一角,裂縫處卡著幾根暗紅纖維,像是羊絨毛衣的線頭。
“沈氏集團的標志。”林深的聲音陡然低沉。他想起今早新聞里沈崇山的講話,這位港區(qū)航運巨頭在慈善晚宴上剛宣布投資老港區(qū)改造,此刻卻出現(xiàn)在警戒線外。沈崇山的黑色轎車停在巷口,司機撐著黑傘為他擋雨,老人穿著定制的深灰色西裝,皮鞋擦得锃亮,與泥濘的巷道格格不入。
“林顧問,陸警官�!鄙虺缟降穆曇魩е夏耆颂赜械纳硢�,卻透著不容置疑的威嚴,“這種模仿殺人的鬧劇,該結束了�!彼哪抗饴舆^尸l時,右眼皮不易察覺地跳了一下,“十五年前的案子沒有破,不代表現(xiàn)在可以任兇手擾亂治安�!�
陸薇握緊了檔案袋,指節(jié)泛白。2008年案發(fā)時,沈崇山剛當選市政協(xié)委員,而她的父親陸振海正是專案組組長。她至今記得那個暴雨夜,父親回家時風衣上的血漬,以及他鎖在書記里反復念叨的話:“童謠……士兵……沈家人……”后來父親“意外”墜海,案子成了懸案,而沈家的航運帝國卻越來越龐大。
“沈老先生似乎對案情很了解。”林深突然開口,視線落在沈崇山的左手手腕上。老人下意識地將袖口往下拽了拽,露出的皮膚光滑緊致,不像七十歲人該有的樣子�!笆迥昵暗膬词至晳T用左手,剛才您撐傘時,也是左手握柄�!�
空氣突然凝固。沈崇山的秘書立刻上前一步:“林顧問慎言!沈老患有風濕,右手不便——”
“夠了�!鄙虺缟酱驍嗨凵袢绫F般刺向林深,“警方若需要協(xié)助,我沈某義不容辭。但要查不出真兇,就別把臟水往我身上潑�!彼D身時,拐杖重重敲在地面,驚飛了墻角棲息的烏鴉。
林深望著沈崇山的背影,突然拽住陸薇的手腕,將她拉到墻根的陰影里。死者脖頸的銅鈴不知何時被碰落,滾進積水里輕輕搖晃�!奥牎!彼Q起食指抵在唇邊,雨幕中,銅鈴的“叮呤”聲間隔規(guī)律,三短一長三短——正是國際摩斯密碼里的“s”。
“兇手在傳遞信號?”陸薇皺眉,手按在腰間的槍套上。巷子盡頭的陰影里,一個戴著黑色兜帽的身影一閃而過,雨衣下擺沾著半塊咖啡漬。兩人追過去時,只在濕漉漉的磚墻上發(fā)現(xiàn)用粉筆畫的半朵薔薇,花瓣邊緣還滴著紅色液l,不知是顏料還是血跡。
“巷子監(jiān)控三天前就壞了。”陸薇撿起地上的方糖包裝紙,“老港區(qū)改造項目的施工方,正是沈氏旗下的公司。”她蹲下身,用鑷子夾起墻角的一枚煙蒂——駱駝牌,焦油含量極高,通常是常年出海的老水手才會抽的牌子。
林深沒有說話,他蹲在薔薇畫前,指尖沾了點紅色液l放在鼻尖輕嗅。不是血腥味,而是一種廉價的丙烯顏料。他突然想起什么,掀開死者的右眼皮——瞳孔中央,竟用細針紋著地個極小的“vii”字,像是羅馬數(shù)字,又像是某種圖騰。
“陳默!”林深猛地起身,“檢查所有死者眼皮!”
雨越下越大,陳默的聲音從對講機里傳來:“報告!2008年至今的17名死者,右眼皮內側都有相通的刺青!包括……包括陸隊的父親,陸振海警官!”
陸薇踉蹌著后退一步,撞在潮濕的墻壁上。檔案袋從手中滑落,散落的照片里,年輕的父親笑得溫和,警徽在陽光下閃閃發(fā)亮。而在照片的角落,她第一次注意到,父親警服的第二顆紐扣松了線頭,露出的內襯上,似乎也繡著一個模糊的“vii”。
巷子深處,沈崇山的轎車緩緩駛離,后排座位上,老人正用放大鏡仔細看著一張泛黃的剪報。剪報上是2008年案發(fā)時的現(xiàn)場照片,角落有個模糊的人影,戴著和剛才巷尾相通的黑色兜帽。他拿起鋼筆,在照片背面寫下一行小字:“第九個,該你了�!�
銅鈴的余音還在雨夜回蕩,林深望著巷口積水里自已模糊的倒影,第一次覺得,臉盲癥或許不是障礙——因為在這張無法分辨的面孔下,藏著的可能是十五年來從未停止的殺戮,以及一個足以顛覆整個港區(qū)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