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學(xué)以致用
晚間。
侍候楚公公入睡后，李平安躺在床上輾轉(zhuǎn)反側(cè)，時不時摸一摸自個兒的臉。
“干爺爺當(dāng)真厲害，咱家竟然真的有幾分孝順、忠誠的念頭！”
忠孝，美妙的枷鎖。
李平安從入宮到現(xiàn)在，所見所聞所經(jīng)歷，早讓他將忠孝拋到腦后，一心想著向上爬。
偏偏他與楚公公待了不久，竟然生出濡沫、敬畏、順從。
楚公公是純粹的權(quán)力人物，連站立走路、吃食喜好都能成為拉攏、親近手段，讓李平安不知不覺的認(rèn)為他成了干爺爺?shù)摹绑w己人”。
如此手段，讓李平安不寒而栗的同時，又隱隱有些竊喜。
“咱家剛?cè)雽m時學(xué)小方子、小圓子、小榮子，多是自保求活之法，后學(xué)干爹心狠手辣，不擇手段向上爬，現(xiàn)在可以學(xué)干爺爺?shù)鸟Z人、馭人之術(shù)！”
李平安不用對比，也知道楚公公手段，遠(yuǎn)比前面幾個高明十倍百倍。
琢磨明白其中關(guān)節(jié)，心緒安定不少，決定尋個小太監(jiān)試試干爺爺?shù)鸟Z人之術(shù)。
《說文解字》中有言：學(xué)，尚矇也，覺悟也，可施行也。
翌日。
楚公公尚未睡醒，李平安在院子里溫習(xí)功課，念誦一句在地上抄寫一句。
“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靜……”
晌午時分。
小五子拎著食盒進門，聽見郎朗讀書聲，看著李平安認(rèn)真寫字，不禁生出幾分羨慕。
宮中雖不禁太監(jiān)讀書，然而沒人指點教導(dǎo)，即便認(rèn)得所有字也讀不懂書中精義。
要么四處點頭哈腰磕頭請教，要么拜個干爹以求指點提攜。
小五子將食盒放下，瞥了眼偏殿，低聲問道：“老祖宗還沒起呢？”
李平安放下樹枝打開食盒，上層是兩個甜蜜膳食，眉頭微皺。
宮中太監(jiān)個個都是察言觀色的好手，小五子唯恐惹得楚公公不悅，連忙問道：“安公公，可是菜品有問題？”
李平安搖頭道：“菜做得很好，只是老祖宗過午不食，只喜好吃一樣湯水�！�
小五子追問道：“哪樣湯水？咱家下回就送來。”
李平安略微猶豫，提醒道：“咱家與你說，可不要傳揚出去，免得老祖宗惱怒�！�
小五子連連答應(yīng)：“安公公放心，咱家定會將隱秘藏好。”
“紫蘇熟水�！�
李平安緩緩開口：“你晌午送飯時候，捎帶加一壺，老祖宗喝到了，咱家會尋機會告訴誰送的�！�
小五子感激莫名：“拜謝安公公提攜�！�
李平安說道：“咱也是為了老祖宗舒坦，陛下金口玉言說‘善始善終’，咱們做奴才的就得遵從圣命不是？”
“是極是極�！�
小五子在宮中待了五六年，做著送飯的辛苦差事，第一回接觸到“圣命”，忽然覺得自己是個人物了。
李平安送小五子離開，再三叮囑他不要泄露老祖宗隱秘。
“喜好不表，則威不可測�！�
“安公公，您這學(xué)問可以考科舉了！”
……
第二天晌午。
小五子慣例送來食盒，除了楚公公指定的兩樣菜肴，又額外加了壺紫蘇熟水。
以他在宮中地位，必然花費不小代價。
李平安拍了拍他肩膀：“小五子，你能成大事兒！”
小五子雙目含淚，若不是安公公沒官職，不符合宮中收干兒的潛規(guī)則，他恨不得當(dāng)場就認(rèn)干爹。
李平安打開食盒下層，取出糙面饃饃。
“安公公，咱聽說您喜好白面饃饃，從伙房給您帶了幾個。”
小五子從懷里摸出個包裹，打開是幾個白面饃饃：“糙面噎嗓子，宮里邊都是喂牛馬，您別受委屈了�！�
李平安不急不緩的咀嚼吞咽，高深莫測的說道。
“人啊，無論什么時候都不能忘本。咱家未入宮時，為半塊糙面饃饃，當(dāng)牛做馬讓人騎，現(xiàn)在吃的很不錯了！”
“安公公教誨的是�！�
小五子看李平安的目光滿是敬畏，年紀(jì)不大武道高深、學(xué)問高明，又有此等堅韌意志，將來定能出人頭地。
自己好生跟隨侍奉，搭順風(fēng)車就能撈個一官半職！
小五子看了眼用來寫字的樹枝，殷切道：“安公公，咱與御用監(jiān)的小劉子關(guān)系要好，讓他帶些草紙筆墨出來，您莫嫌棄是邊角料�！�
李平安眼睛一亮，竟然還有意外收獲，拱手道：“五公公的心意，咱家記下了。”
小五子笑容滿面，連連推辭道：“咱家就是個送飯小太監(jiān)，當(dāng)不得公公二字�！�
“誰能確定今日的無名小卒，將來不能權(quán)傾朝野呢？”
李平安循循善誘道：“先皇時張公公，當(dāng)朝老祖宗，落魄時都倒夜香，不比五公公高貴多少。”
小五子離開冷宮時，雙腿輕飄飄不知怎么走路，心中追隨安公公念頭愈發(fā)強烈。
偌大皇宮，唯有他懂咱！
李平安望著小五子背影，神情逐漸變得冷漠陰沉，干爺爺?shù)鸟S人手段當(dāng)真好用。
一個不是秘密的秘密，三兩句鼓勵稱贊的話，就讓小五子哄得暈頭轉(zhuǎn)向，只差納頭就拜了。
“幸好咱家還有幾分靈性，可以察覺到干爺爺手段，不似小五子這般懵懂無知！”
當(dāng)然，可能是楚公公有意教導(dǎo)，故意顯露出幾分紕漏、刻意。
李平安心中正在衡量，耳邊忽然傳來蒼老尖細(xì)聲音。
“小安子，想什么呢？”
“咱家在思索‘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誠’這句話的深意�！�
李平安反應(yīng)迅速，理由脫口而出，上前攙著楚公公手臂：“干爺爺，您今兒怎么起得早了？”
楚公公懷念道：“咱家夢到陪陛下批閱奏折，丑時不歇，卯時又起。陛下宵衣旰食，咱家哪有臉?biāo)丈先�？�?br />
李平安半個字兒都不信，卻將楚公公隨時隨刻吹捧、忠誠陛下的習(xí)慣記下，自己必須跟著學(xué)。
扶著楚公公上搖椅，取出食盒中糖蒸酥酪、蕓豆蜜卷。
楚公公睨了一眼說道：“咱家今兒不吃甜食，拿紫蘇熟水來，解解膩刮刮油�！�
李平安心頭顫動，努力擠出個笑臉，打開湯壺準(zhǔn)備倒進小碗。
“不用麻煩了，咱家直接用壺喝�！�
楚公公躺在搖椅上，拎著湯壺嗞兒嘍一口，笑著說道：“還是冷宮好啊，不用講各種禮儀規(guī)矩�！�
李平安喏喏應(yīng)和，猜不透干爺爺心思。
“小安子。”
“嗯�！�
“‘說文解字’沒白學(xu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