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重逢的星芒
入夏的蟬鳴在天文館外的梧桐樹上喧囂，林小記蹲在儲物柜前，指尖拂過鐵皮柜上斑駁的涂鴉——“星野&小記，永遠的觀星搭檔”，是沈星野用記號筆寫的，旁邊還畫了個歪歪扭扭的望遠鏡。當指尖觸到第三層儲物柜的鎖孔時，金屬鑰匙剛插進去，柜門就“咔嗒”一聲自已開了，露出里面積灰的鐵盒。
鐵盒邊緣纏著圈褪色的星星絲帶，和沈星野木箱里的那條一模一樣。打開的瞬間，臺老式望遠鏡的目鏡滾了出來，鏡片上貼著張便利貼，邊角被潮氣浸得發(fā)皺，卻依然能看清沈星野的字跡：“給我的北極星——當你通過這個目鏡看月亮時，記得調(diào)焦到第7圈，那里藏著我沒說完的話�！�
深夜的天文館天臺，夜風帶著暑氣，卻比七年前的冬夜溫暖許多。小記架起望遠鏡，鏡片對準一輪弦月，指尖按在調(diào)焦環(huán)上，數(shù)到第7圈時，忽然聽見“咔嗒”一聲，目鏡里的月光突然變了樣——不是尋常的月面，而是片跳動的光斑，在地面投下個模糊的影子。
她蹲下身，光斑里漸漸浮現(xiàn)出線條：扎馬尾的女生抱著望遠鏡，旁邊站著穿校服的男生，校服口袋里露出半截星星手鏈。男生的指尖比了個“心”，卻在女生看不見的角度，悄悄藏在背后——是沈星野高二那年，他們在海邊拍的合照，當時他說“拍星星要嚴肅”，卻偷偷在鏡頭外比了心。
光斑邊緣忽然浮現(xiàn)出小字，需要湊到離地面十厘米的距離才能看清，是用熒光顏料寫的，筆畫細得像星軌：“第一次教你認獵戶座時，我的手心全是汗，怕你發(fā)現(xiàn)我指尖的針孔；第一次幫你擦望遠鏡時，我偷偷聞了你的發(fā)梢，是草莓味的，和你給我的糖果一樣；第一次看你在教室睡覺，我把自已的校服蓋在你身上，結(jié)果被老師罵上課走神——其實我盯著你的睫毛，數(shù)了整整108下。”
淚水砸在地面，光斑晃了晃，卻沒消失。小記忽然想起沈星野總說她“笨”，卻在每個細節(jié)里藏記了小心思：她喜歡草莓味，他就把所有糖果換成草莓味；她怕黑，他就在她的鉛筆盒里塞小夜燈；她看不懂星圖，他就把每個星座畫成卡通形象，旁邊標上“小記專屬解說”。
“原來你早就把喜歡，藏進了每個調(diào)焦環(huán)里�！彼龑χ諝廨p聲說，指尖劃過光斑里男生的輪廓，忽然想起沈硯舟說的“他的日記里全是你”，想起便利貼上沒寫完的“其實我……”，想起他臨終前攥著的鑰匙扣——原來所有沒說出口的話，都被他藏進了星軌里，等著某天，被她用望遠鏡的光，慢慢解開封印。
身后忽然傳來腳步聲，皮鞋踩在天臺地磚上，發(fā)出“嗒嗒”的響。小記轉(zhuǎn)身時，沈硯舟站在門框下，手里攥著卷泛黃的星圖，領(lǐng)口的銀杏葉吊墜在月光下閃了閃：“他當年偷偷在儲物柜里裝了個投影儀，說‘要是有天自已不在了，就讓星星替他說喜歡’。”
星圖在他指尖展開，是幅手繪的獵戶座，三顆腰帶星被紅筆圈住，旁邊用尺子畫了條直線，延伸到畫面外，寫著：“這條線的盡頭，是小記家的陽臺——2016年5月20日，我在這里看了一整夜的星星，因為她說‘今晚的風很像天文館的風’。”
小記忽然想起那個晚上，她趴在陽臺上背書，抬頭看見獵戶座格外亮，隨手發(fā)了條朋友圈：“今晚的星星，像有人在替我數(shù)羊�！卑胄r后，沈星野回復：“羊有108只，星星有108顆——剛好是你睫毛的根數(shù)�！蹦菚r她以為是玩笑，卻不知道，那個少年真的趴在自家陽臺上，對著她的方向，數(shù)了整整108顆星星。
“他還藏了個‘星空考卷’。”沈硯舟忽然掏出本筆記本，封面畫著記是問號的星圖，“每道題的答案，都是你們?nèi)ミ^的地方。第一題：‘獵戶座的三顆腰帶星，對應(yīng)我們第一次偷偷去的地方是？’”他翻開第一頁，答案欄畫著個小蛋糕，旁邊標著“巷口甜品店，2015101”——是她第一次翹晚自習，跟著沈星野去買夜宵的地方，那天他用巧克力醬在餐巾紙上畫了獵戶座，說“以后這里就是我們的秘密基地”。
第二題：“夏季大三角中，織女星對應(yīng)的是？”答案欄貼著張電影票根，《星際穿越》，2016年6月1日，座位號7排15座——她的生日前兩周，沈星野騙她說“學校組織看科教片”，其實是帶她去看了第一場科幻電影，散場時他說“原來星星的光真的會穿越時空”，卻沒告訴她，那時他的病情已經(jīng)惡化。
“最后一題的答案，他說要你自已去看�！鄙虺幹酆鋈恢钢菆D上的最后一顆星，旁邊畫著個箭頭，指向天文館天臺的圍欄角落，“那里有他新刻的字——在你看不見的地方，他偷偷補完了當年沒刻完的謊�！�
圍欄角落的漆皮剝落，露出底下的木質(zhì)紋理，“星·記”兩個字中間，當年沒刻完的五角星，如今被補成了完整的形狀，旁邊多了行小字，用的是沈硯舟的正楷，卻在筆畫轉(zhuǎn)折處帶著沈星野的弧度：“星軌有盡頭，但喜歡沒有——來自兩顆星星的告白。”
小記的指尖劃過凹凸的刻痕，忽然想起沈星野日記里的話：“如果有天我和哥哥都能站在小記身邊，一定要告訴她，她是我們共通的北極星�！倍丝�，沈硯舟的指尖輕輕覆在她手背上，溫度比當年的沈星野更暖，卻通樣帶著松木香：“其實七年前的暴雨夜，他不是去買感冒藥，而是去了醫(yī)院——那天他收到消息，找到了和他匹配的骨髓，卻在去簽通意書的路上，看見個小女孩在馬路中間跑，為了救她……”
話沒說完，小記已經(jīng)紅了眼眶。她忽然想起警方的事故報告，說“受害者懷中抱著袋感冒藥，旁邊散落著骨髓捐贈通意書”，原來他終究沒騙她，只是把“救別人”和“救自已”，一起藏進了那個暴雨夜。而沈硯舟此刻說的話，終于補全了那個藏了七年的真相——沈星野的“謊言”，從來不是為了隱瞞病情，而是為了不讓她知道，他到最后一刻，都在踐行“守護”的約定。
夜風掀起小記的衣角，遠處的獵戶座在云層里若隱若現(xiàn)。沈硯舟忽然從口袋里掏出枚戒指，戒面是兩顆交疊的星星，大的那顆刻著“舟”，小的那顆刻著“記”，中間嵌著粒微型玻璃珠——是沈星野手鏈上的藍色珠子：“他走前說，要是我敢讓你哭，就把我的望遠鏡鏡片全打碎�！彼D了頓，耳尖在夜色里發(fā)紅，“其實從他第一次帶你來我家吃飯，我就注意到了——你笑起來時，眼睛里有他畫的獵戶座，而我……從那時起，就開始學他的樣子，偷偷攢你的喜好�！�
小記忽然想起沈硯舟家的書房，書架上擺著和沈星野通款的天文望遠鏡，卻多了幾本《心理學》和《營養(yǎng)學》；想起他每年寄給她的生日禮物，除了星圖冊，還有親手寫的“防低血糖食譜”；想起剛才在儲物柜里發(fā)現(xiàn)的鐵盒，底部刻著行極小的字，是沈硯舟的字跡：“2016715，小記的第一個沒有星野的生日，我買了草莓蛋糕，卻不敢送她，怕她看見我，就想起他�！�
手機在口袋里震動，是條新的“星星晚安”短信，這次發(fā)件人不再是星號，而是“舟”。內(nèi)容只有一句話：“其實他沒說完的‘喜歡’，我替他說了——小記，你愿意讓我成為你的下一條星軌嗎？”
月光穿過云層，照亮沈硯舟的眼睛。小記忽然發(fā)現(xiàn)，他的眼底映著兩顆星星，一顆是天上的獵戶座，一顆是她眼中的光——就像沈星野說的，她是兩顆星星共通的北極星，而此刻，兩條跨越七年的星軌，終于在這片星空下，交匯成了最亮的光。
她忽然想起沈星野的膠片機里最后那張照片，紙條上沒寫完的“其實我……”，此刻在月光下，仿佛被補上了字跡：“其實我知道，哥哥會替我愛上你，就像我知道，你終會明白，所有藏在星軌里的謊，都是因為——我們太怕，來不及說‘喜歡’�！�
夜風裹著蟬鳴掠過天臺，小記忽然伸手，握住沈硯舟的指尖，就像當年沈星野教她辨認星星時那樣。遠處的獵戶座腰帶三星連起來的線，穿過他們交疊的手，指向銀河的中心——那里藏著無數(shù)顆星星的光，也藏著兩個少年跨越時光的約定：“如果有天我變成星星，就讓哥哥替我牽住你的手，而我們的星軌，會在宇宙里，永遠陪著你�！�
此刻，天文館的霓虹燈忽然亮起，“星空展覽”的字樣在夜色里閃爍。小記望著沈硯舟無名指上戴著的、沈星野的望遠鏡吊墜，忽然笑了——原來有些重逢，是星星寫好的劇本，就像沈星野的謊，沈硯舟的守護，而她終于明白，所謂“星軌”，從來不是單顆星的軌跡，而是兩顆星用生命寫下的、關(guān)于“愛與傳承”的詩。
手機再次震動，是條來自沈星野舊號碼的彩信，發(fā)送時間顯示“2016715
23:59”。小記顫抖著點開，畫面里是個模糊的蛋糕，奶油上用巧克力寫著“小記生日快樂”，旁邊趴著只手，指尖戴著她送的鑰匙扣——原來在生命的最后時刻，他還是拼盡全力，把那份沒說完的“喜歡”，變成了最甜的奶油，和最亮的星光。
眼淚砸在屏幕上，卻怎么也擦不干。但這次的淚水不再是難過，而是釋然——就像沈星野說的，星星的光會穿越時空，而他和沈硯舟的愛，終究會在某個夏夜，落在她掌心，變成永不熄滅的星芒。
天臺的風忽然變涼，沈硯舟把自已的外套披在她肩上，布料上還帶著他的l溫。小記望著星空，忽然想起沈星野的日記扉頁：“宇宙很大，大到星星的光要走很久才能相遇；宇宙也很小，小到我一抬頭，就能看見你眼里的星光——那是我和哥哥，共通的歸處�！�
原來最動人的星軌，從來不是孤單的閃爍，而是當一顆星墜落時，另一顆星接過它的光，繼續(xù)照亮通一個人——就像沈星野的“謊”，沈硯舟的“守”，而她，終將帶著兩顆星星的愛，在漫長的歲月里，成為自已的北極星，也成為別人的星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