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長英,你又胡鬧,快下來!別累著胡公公和慧嬤嬤!”
母后的話我不敢不聽,只得嘟著嘴拍拍胡公公,下了來,“不是兒臣要鬧,是公公嬤嬤喜歡兒臣,偏要和兒臣一起玩�!�
“公主說得是,是雜家喜歡公主,愿意背著公主玩�!�
“是呀,胡胖子與奴婢都?xì)g喜公主,娘娘您別怪公主。”
胡公公與慧嬤嬤異口同聲,我擦著臉上的鼻涕朝母后得意地一笑,母后擺擺手,這事也就過去了。
是呀,這合宮上下誰不喜歡我呢,誰都喜歡我。
直到那年隨父皇、母后出宮到凈圓寺燒香祈福,我才知道原來早就有人不喜歡我了。
“公主有什么了不起!你憑什么戴著太子買的香囊?那個花樣是專給我的!”
“還有你頭上那個竹簪子,不是五皇子學(xué)了要給我做的?!憑什么先給了你?!”
小小的肖湘站在我面前指著鼻子罵我,小臉通紅,氣急敗壞。
現(xiàn)在想來,我的出身便是原罪,早已在不知不覺中惹上了肖湘的恨意。
父皇、母后被殺,哥哥弟弟們,宮里的美娘娘們也都被屠,他們的頭顱被當(dāng)時的大理寺首輔,現(xiàn)當(dāng)今的忠義王爺親自掛在了進(jìn)京的大門上,東南西北掛滿了,震懾任何還存著對前朝盡忠的有識之士的心。
那掛著的眾多的面目全非的里頭,有一個小小的女娃,便是前朝唯一的長英公主。
百姓們看了無不泣淚,多小的年紀(jì)啊,那些男娃娃,那個女娃娃,他們多小啊。
肖湘被大理寺首輔扛在肩上,她身上穿著長英公主的珍珠衫,頭上戴著長英公主的珊瑚釵,手里拿著長英公主愛吃的糖葫蘆,像是一只取勝的大公雞。
糖葫蘆那么紅,像父皇、母后和哥哥弟弟們斷頭時流下的鮮血那么紅,我再也不吃糖葫蘆了。
胡公公與慧嬤嬤死死按住我的肩頭,捂住我的嘴巴,他們害怕,怕我沖出去,怕我的頭也被割下來掛到城門上頭。
“公主,從今往后,雜家就是你阿爹了�!�
“公主,胡胖子說得是,千萬要記住了,奴婢就是你阿娘�!�
胡公公與慧嬤嬤叮囑我,一遍又一遍,千遍又萬遍。
我點(diǎn)頭,我會記住的,我要好好活,我要帶著父皇、母后,哥哥弟弟們,美娘娘們,還有那個替我死去的小丫鬟的命一起活。
那之后,我的名字就變成了胡阿英,是胡屠戶與菜婦媳婦的閨女。
阿爹、阿娘帶我離開了京城,把所有與長英公主相關(guān)的往事都留在了那個掛滿頭顱的城門后頭。
阿娘說江南是好地方,山清水秀,人美心善,她還記得自己被人牙子拐賣以前老家就是江南的。
我們來到了江南,阿爹開了爿豬肉鋪?zhàn)�,成了十里八鄉(xiāng)有名的胖屠戶。
阿娘種下了從宮里帶出來的各種瓜果蔬菜的種子,成了南北巷子厲害的巧菜婦。
而我,成了沈光玨身旁的阿英。 醫(yī)官、郎中,來了一個又一個,拍著胸脯進(jìn),垂頭喪氣出,“胡姑娘要是有什么遺愿,家里人就幫著完成吧�!�
皮外傷漸漸地好了,但是長時間刑罰折磨,再加上肖湘那兩下下死手的龍骨鞭,我的內(nèi)里早就壞透了。
好在我的舌頭被神醫(yī)接上了,雖然說話不如從前利索,但是也能講出話來了。
我將自己長英公主的前塵往事通通告訴了沈光玨,他聽到最后淚流滿面。
“難怪你不想讓我考取功名,我竟那么糊涂,只當(dāng)你是口是心非,我真糊涂,竟然瞞著你進(jìn)京科考,阿英,我對不起你,對不起你�!�
我漸漸長大后,阿爹阿娘開始操心我的終身大事,當(dāng)他們發(fā)現(xiàn)沈光玨與我兩心相許之時,高興得不得了,因?yàn)樯虘糁笫亲畋kU的人選了,士農(nóng)工商,商人不窮,也不受官場待見,這樣我們的秘密就能繼續(xù)安全下去。
可沈光玨是念過書的,他有志向,他不想委屈我,想給我更好、更高貴的生活。
他不知道我早就過夠了高貴的生活,高貴是拿別人的血與命換來的。
沈光玨高中消息傳來的那天,除了那張假借沈光玨之手而寫的信箋,隨之而來的還有一個不速之客。
“原來你居然還這里茍且偷生地活著�!毙は姘盐叶略谙镒永镄v如花。
“想來背后定有高人相助,待我傳書回京,讓父王查明,定讓他們滅門九族�!彼米顪厝岬恼{(diào)子說著最狠的話。
“哦,對了,我成親了,夫君是新科狀元郎,叫沈光玨,不至與你相熟否?”臨走前,肖湘又補(bǔ)了這最后一句。
回家后我趕忙讓阿爹阿娘關(guān)掉鋪?zhàn)�,收拾東西準(zhǔn)備逃命。
“阿英,我們沒的逃了,既然肖家得到了消息,沈家郎君又做了他家女婿,咱們沒得逃了�!卑⒌笪W馗艺f。
可我根本不想聽,我不愿聽。
“公主,現(xiàn)下唯一的法子就是殺了我與胡胖子,偽作胡家被殺人越貨之徒滅口的假象,然后您一人逃走,否則那些曾經(jīng)幫過我們的小黃門、小宮女,他們的家人都得被找出來遭到滅門之禍,甚至替你而死的小丫鬟紅玉都白死了!”阿娘也勸我,邊勸邊和我一邊掉眼淚。
為了我能活,那么多人鋌而走險,城門上小紅玉的頭顱常常出現(xiàn)在我夢里,為什么,為什么活下去這么難呢?!
入夜了,阿爹把殺豬刀遞到了我手里,他喝足了酒,阿娘也吃下放了蒙汗藥的茶。
“公主,雜家有緣分與公主當(dāng)了多年父女,享了天倫之樂,雜家去后也不是死,是去伺候先皇去了,公主你別哭。”
“公主,別哭,刀上已涂了麻藥,奴婢不疼,胡胖子肉厚,他更不疼。”
我們一家三口跪在地上,互相拜作一團(tuán),哭作一團(tuán)。
最后我下了刀。
那不是我第一次拿殺豬刀,阿爹總說殺豬是門手藝,光看不行,得練。
肉鋪開門的第一天,阿爹就找打鐵匠給我打了把小巧精致的剔骨刀,他殺豬放血,我就在旁邊拆骨剔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