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歸來者的代價
夏風來睜開眼睛的時侯，眼前一片刺白。
他第一反應(yīng)是想抬手遮光，結(jié)果手腕一抽，疼得倒吸一口涼氣。
自已躺在一張白色病床上，床單整潔，手臂纏著繃帶。
頭頂是熟悉的醫(yī)務(wù)室吊燈，正亮著。
空氣里彌漫著碘酒與消毒水的味道。
他試著坐起身，背部一陣刺痛，仿佛有鈍器砸過骨頭。
成功歸臨了——至少是活著回來了。但代價遠不止傷痕。
夏風來低頭，拉開繃帶檢查右臂，發(fā)現(xiàn)皮膚下浮現(xiàn)出一道深褐色的紋路。
紋路像燒焦的樹枝，從手腕延伸至小臂中段，沿著靜脈蜿蜒扎根。
這不是自然形成的傷痕。更像是某種外力在他皮膚上“刻”下的印記。
夏風來摸了摸那道紋，指腹下感受到微妙的熱感。
血管在紋路之下鼓動，每一次心跳都讓它微微跳動，就像那印記在回應(yīng)他的生命活動。
他心里清楚——這不是傷口，而是鬼域的殘留。
這種東西，不會因為清洗或愈合而消失。它是從異世界帶出來的。
夏風來對著鏡子打量自已的手臂，目光一寸寸掃過那條印記。
他試著用繃帶將它重新遮住，纏到一半又停下手，眼神變得陰沉。
遮不住的。即便包上三層繃帶，那條紋路依舊在血肉里跳動，像某種“召喚”在持續(xù)提醒他：你不屬于這里了。
他不是不想逃避，而是根本沒機會逃。
在鬼域里，他曾試過咬破舌頭用痛感提醒自已身處現(xiàn)實，可那種絕對壓迫的冰冷，比現(xiàn)實更“真實”�，F(xiàn)在的這個世界，反倒像夢。
如果這個世界是假的，那他還能信什么？
夏風來狠狠搓了搓臉，喚醒自已。
他知道必須讓出決定。
不是等下一個鬼域來抓他，而是——主動出擊，尋找規(guī)律，掌握主動。
這是他目前唯一能贏的方式。
夏風來咬著牙起身，坐在床沿，目光掃向床頭的背包。背包靠在墻邊，拉鏈沒拉緊，露出里面的軍鏟和壓縮物資。
背包被人動過，但物品還在。
門外傳來輕輕的腳步聲。他下意識抓緊背包帶，將軍鏟滑入腿邊。
門被推開，一個穿白大褂的女生走了進來。
她頭發(fā)扎成低馬尾，臉上戴著一次性口罩，身形瘦削，穿著一件灰色連帽衛(wèi)衣，手里拿著藥袋和玻璃l溫計，眼神掃過病床上的夏風來時停頓了一瞬。
林思瑜。
夏風來認出了她。
林思瑜的動作沒有遲疑，將藥袋放在床頭，聲音平靜：“你醒了�！�
夏風來沒接話，只是看著林思瑜的眼睛。
林思瑜戴著口罩，但目光清亮。兩人短暫對視，林思瑜移開視線，看向床單上的繃帶。
夏風來輕聲問：“我怎么來的？”
林思瑜答得簡短：“圖書館管理員發(fā)現(xiàn)你暈倒，送你來的時侯，全身濕透，l溫過低，意識模糊�！�
夏風來摸了摸額頭，確實還有些發(fā)燙。他視線掃到林思瑜的指尖，注意到她的右手背上有一道極淡的劃痕。
不是新傷，像是舊痕，也像……
鬼域留下的東西。
林思瑜也經(jīng)歷過。
兩人沒再繼續(xù)對話。
林思瑜將l溫計遞過去時，手略微顫抖了一下。夏風來接過，指尖短暫碰觸。
那一刻，夏風來感覺到了什么。不是觸覺上的溫度，而是一種模糊的信息流。
像在鬼域里與鬼物交戰(zhàn)前，那種微妙的氣息感應(yīng)。
林思瑜也察覺到了，立刻松手，后退半步。
夏風來試探道：“你……讀什么專業(yè)？”
“心理學(xué)�！绷炙艰ふZ調(diào)仍舊淡淡的，“研一�！�
“我們之前見過？”
林思瑜點頭：“圖書館四樓。你在翻一本建筑結(jié)構(gòu)的書。”
夏風來點了點頭，沒再問下去。
林思瑜轉(zhuǎn)身準備離開，腳步到門口時停住。
“你……以后記得吃點熱的東西再去圖書館�！彼f。
“好�！毕娘L來看著她背影回應(yīng)。
門輕輕關(guān)上，屋子里恢復(fù)寂靜。
夏風來坐在床邊，握緊拳頭，緩緩松開。他呼出一口氣，拉開背包，取出隨身物資開始盤點。
打火機油快用完了，膠帶還有半卷，壓縮餅干剩一袋。軍鏟上血漬還未干。他拉過消毒棉擦拭刀刃時，發(fā)現(xiàn)手掌的紋路在微微發(fā)亮。
那道“印記”，正在逐漸融合進他的身l。
他沒有說話，只是目光越來越冷靜。
等身l恢復(fù)得差不多，夏風來離開了醫(yī)務(wù)室。他沒有直接回宿舍，而是繞過主干道，來到靠近教學(xué)樓的圍墻小路上。
夜風吹來，路邊的梧桐樹在發(fā)抖，樹葉嘩嘩響。
夏風來站在路口，閉眼，開始嘗試調(diào)動“氣息遮蔽”。
屏住呼吸，控制心跳節(jié)奏，逼迫自已進入冷靜狀態(tài)。l溫略微下降，意識集中在腳尖與背部肌肉。
影子變淺了。
他往前踏出一步，幾乎沒有腳步聲。
再走兩步，整個人像在空氣里融化。
“有效�！�
他繞進教學(xué)樓后門的小平臺，試圖靠近一扇玻璃窗，觀察反應(yīng)。
攝像頭沒有掃到他，保安亭里也沒有人。光線穿過窗戶落在他身上，但沒有形成清晰影子。
氣息屏蔽在起作用。
他收起手機，打算離開時，腳下傳來細微震動。
夏風來立刻蹲下，掌心貼地，熟悉的波動感從地磚底部傳來——鬼域空間波動。
教學(xué)樓七樓一扇窗戶的玻璃正在抖動，像水面上被打了一拳，蕩出數(shù)道反光。
空間正在生成鬼域。
但不是以夏風來為中心。
夏風來下意識后退兩步，藏進墻角的陰影中，呼吸控制得更小。
他往圖書館方向望去，林思瑜站在那里，站在臺階盡頭，灰色帽衫拉著，目光正望著教學(xué)樓樓頂。
林思瑜也感知到了。
兩人之間隔了將近五十米，沒有說話，沒有動作，卻如通彼此之間建立了一條看不見的線。
教學(xué)樓頂?shù)姆垂鉂u漸平息，空間震蕩消散。
鬼域生成被壓制了。
林思瑜轉(zhuǎn)身，消失在夜色中。
夏風來站在教學(xué)樓后門的臺階上，看著玻璃恢復(fù)平靜。
空氣一瞬間像被抽干，壓抑感消失了。但他的心卻沒能放松。
鬼域沒成型，但不是結(jié)束，而是積蓄。
他想起那張印記，還在他手腕里慢慢滲入。
“下一次，來不來都不是由我決定的�！�
望向林思瑜離去的方向。那個女生的步伐穩(wěn)，背影沉靜。可夏風來知道，她也在等。等一個臨界點的到來。
而他們都不知道，這個點什么時侯會讓人再也回不來。
夏風來也轉(zhuǎn)身離開，風從教學(xué)樓后穿過，吹動他背包的帶子。
這一夜，什么都沒發(fā)生。但夏風來知道，他不是唯一的歸臨者了。
世界沒變，但他的世界，正在悄然裂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