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真是好圣孫

    翌日，康熙御駕回宮。

    弘皙本想回毓慶宮休息，但康熙叫住他，說一起在養(yǎng)心殿用早膳。

    康熙坐下來，笑道：“弘皙，你一會兒應(yīng)該是要去禮部了吧？”

    弘皙答道：“是，孫兒既然領(lǐng)了協(xié)管禮部的差事，自然不能懈怠，先去了解一下情況也好�！�

    康熙頷首，問道：“朕其實一直想問，你說寫書需要人才，大可直接去翰林院，何必還要跑去禮部呢？”

    弘皙心想：他還是察覺到了。

    禮部和翰林院，一個在紫禁城外，一個在紫禁城內(nèi)，前者是行政部門，后者是朝廷高級干部的培訓機構(gòu)，雙方在職能上沒有隸屬關(guān)系。

    但翰林院里的都是科舉考出來的進士，而禮部管的就是科舉。

    比如每年科舉考試時，禮部會提交一份考官名單，再讓皇帝決定派誰去各地監(jiān)考，而這份名單里很多都是翰林院的侍讀或者庶吉士。

    康熙本人除了偶爾選幾個喜歡的大臣去監(jiān)考外，對于禮部呈上來的名單很少否決更改，所以禮部實際上掌握著考官的任命權(quán)。

    關(guān)鍵一點就在這里了。

    翰林院是國家最高學府，天下所有讀書人的夢想，因為進入翰林院就意味著光宗耀祖和仕途的高。翰林院里的進士們不是在中樞入閣拜相，也是到地方當?shù)琅_知府縣令什么的做土皇帝。

    但問題在于，官場上是一個蘿卜一個坑，韃清還把最好的坑位給了不用讀書的八旗貴族，翰林院的進士們就只能熬，成了這個時代最風光的北漂。

    京城的高物價是自古以來的，很多家境不好的翰林院庶吉士日子過得相當不輕松。

    但如果禮部點了某個翰林院的人去當考官，到地方后就能得到一大筆額外收入，足夠讓生活質(zhì)量上好幾個臺階，甚至擺脫赤貧變中產(chǎn)。

    所以兩個部門明面上互相獨立，但到底有沒有聯(lián)系呢？禮部能不能影響翰林院的進士們呢？只能說懂的都懂。

    弘皙看準的就是這一點，才說要去禮部。若是直接去翰林院，哪怕像很多穿越網(wǎng)文的男主那樣，用超越時代的文采和見識讓那些讀書人佩服得五體投地也沒屁用，他們還是不會聽自己的。

    只有控制了禮部，才能拿捏翰林院那些讀書人，同時培養(yǎng)自己的心腹。

    權(quán)力斗爭中，意識形態(tài)永遠是頭等重要的大事，靠武力取勝后自有大儒辯經(jīng)，但單純依賴武力的話，權(quán)力合法性就有問題了。

    弘皙將來不管是搞第二個玄武門也好，將來改革也好，都得先馴服這些讀書人。

    對康熙的問題，弘皙倒也不隱瞞，但他只想說一部分的真話，再摻一點假話。

    “汗瑪法，翰林院雖然人才很多，但禮部與翰林院私下的勾當……”

    “阿瑪當年監(jiān)國時，這類為官不正的事，孫兒略知一二�！�

    “汗瑪法雖然說會撥內(nèi)帑來幫孫兒寫書，但孫兒還是想盡量少讓汗瑪法操心，若是能由禮部出錢，翰林院的進士們也能多上心一點�！�

    康熙皺起了眉頭。

    廢太子有能力嗎？當然有，不然康熙當初不會放心讓他監(jiān)國。

    但廢太子偏偏貪財，屬于大錢小錢都想要那種，甚至在出巡的時候敲詐當?shù)毓賳T。

    明明將來會富有天下，偏偏干這種不體面的事，當年就弄得康熙很是惱火。

    康熙不是不給機會，他把內(nèi)務(wù)府交給廢太子管理，希望他缺錢就從內(nèi)帑拿，別出去丟人了，結(jié)果還是那個樣。

    如今想起來，康熙還是生氣，注意力也轉(zhuǎn)移到了對廢太子的恨鐵不成鋼上。

    “那個逆子……我大清吏治本來就壞，他不想著以身作則，反而……哎！”

    “弘皙，你可不要學他！”

    同時康熙也很感動：自己那些兒子一個個都恨不得把自己吃干抹凈，只有孫兒想到為自己減負。

    真是好圣孫。

    康熙又說道：“你去翰林院，是跟一些飽讀圣賢書的書呆子打交道，但你去禮部，就是跟那些個官場老油子打仗了�！�

    “兩樣都不容易哦�！�

    他當皇帝當了五十九年，太清楚得罪那些道貌岸然的讀書人是什么下場了。

    弘皙起身拱手說道：“汗瑪法放心。所謂滄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纓；滄浪之水濁兮，可以濯我足。這類見不得的事，歷朝歷代都有，水清孫兒便用來做干凈的事，水濁孫兒也能令其為我所用，只要不忘初心便好！”

    康熙贊許地點點頭：“不忘初心……說得好！朕要的就是這句話！”

    他想不到弘皙還懂這些官場之道，而且既不極端整治，也不隨波逐流。

    這不正是自己年輕時也想過的事嗎？當初幾次想改革吏治，結(jié)果土地丈量是不了了之，更新賦稅制度也白費力氣，清理國庫虧空更是虎頭蛇尾……

    康熙忍不住感慨：他能決定每個官員的生死，可一群官員集合起來他就無可奈何了。

    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天下事壞就壞在這里了。

    康熙看了一眼弘皙，說道：“弘皙，你坐過來�！�

    弘皙搬椅子到康熙旁邊：“汗瑪法，孫兒在�！�

    康熙讓其他人出去后說道：“你這次去禮部，寫書的事可以不急，朕現(xiàn)在交代你辦一件事，完成完不成朕都不怨你�！�

    弘皙起身行禮：“汗瑪法有旨意，吩咐便是，臣孫定會竭力去做！”

    康熙讓弘皙重新坐好，輕聲說了幾句，又用手在桌上寫了幾筆：“朕打算……”

    弘皙聽完后，心中又是一陣狂喜，但臉上裝作一副為難的樣子：“汗瑪法，這事兒……確實不容易啊。”

    隨后又補上一句：“但只要汗瑪法保重龍體，孫兒愿意分點擔子！”

    “孫兒應(yīng)下了！”

    康熙欣慰地說道：“放心，就是做不到，朕也不勉強�！�

    “這事朕之前讓老三去做，結(jié)果他不愿意得罪人，哎，這孩子現(xiàn)在就只知道讀書了�！�

    正說著，魏珠的聲音從外面?zhèn)鱽恚�說有事要稟報。

    康熙重新坐好，叫他進來。

    “出什么事了？”

    魏珠面帶難色，說道：“萬歲，方才……王閣老暈過去了�！�

    康熙訝然道：“王掞？”

    “正是�！�

    弘皙納悶：這王掞又怎么了？

    康熙問道：“怎么回事？染病了嗎？”

    魏珠看了一眼弘皙，說道：“方才王閣老去禮部等理貝勒，說是為理貝勒的新書寫了篇序，想當面呈交�！�

    “結(jié)果禮部的賴都大人和王閣老不知因為什么吵了起來，王閣老一口氣沒上來，就暈過去了�！�

    “王閣老沒事，太醫(yī)院說休息兩天就好……”

    康熙聽后臉上已經(jīng)有了慍色，隨后又淡淡說道：“這賴都……是揆敘的好友啊�！�

    弘皙想起萬壽節(jié)時被自己罵成是“衣冠禽獸”的揆敘，一下子明白過來。

    這賴都大概率也是八爺黨成員，而王掞因為在萬壽節(jié)幫自己說了幾句好話，已經(jīng)被他們針對了。

    好嘛，我人還沒到呢，那些人就開始動手出難題了。

    康熙又問道：“老三管著禮部，他怎么說？”

    魏珠說道：“三爺今兒個染了風寒，告病了。”

    康熙閉上眼睛，輕嘆一聲。

    弘皙說道：“汗瑪法，既然三叔不方便去管，就讓孫兒去吧！”

    康熙當然只能答應(yīng)，不過他還是有些不放心：弘皙當真降服得了那些文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