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以牙還牙
徐乾學連忙叩頭:“下官不敢!”
弘皙說道:“你不敢是不敢,是不是沒想過就不一定了�!�
“明明賴都是尚書,你也是尚書,他做錯事你連說也不敢說,哎……”
這話說得徐乾學等一眾漢人官員后背都濕了,其余滿人官員也都有些心虛。
這……這是能說的嗎?
滿漢尚書中,滿人尚書掌握主導地位是大家心照不宣的事,平日里漢人尚書為何低滿人尚書一等?不就是因為龍椅上坐著的是滿人皇帝嗎?
雖然康熙早就說過:“若漢官肯實心為公、據(jù)理辨論、滿官豈有不從之理。若滿官堅意偏執(zhí)、漢官即當奏聞。”
康熙允許漢官擁有對滿官不恰當?shù)男袨檫M行奏陳的權(quán)利,但大家都默認不該使用這個權(quán)利。
因為康熙在位五十九年,真正重用漢臣的時候,往往都是需要儒學讀書人清洗威脅自己權(quán)力的對手。
其他時候漢臣敢多嘴,康熙有不止九種辦法弄死他們。
比如已經(jīng)死了的李光地,平三藩,收臺灣時,李光地屢次建言獻策,康熙把他捧到了天上,說“知朕亦無過光地者!”。
但等天下太平后,康熙又找茬把他給踢走了,等需要用的時候又召回。
幾十年下來,漢臣們都已經(jīng)習慣了這一套,明白且接受了自己的工具人身份,開始被馴服。
人一跪,想站起來就難了。弘皙剛剛說的話,在他們聽起來頗有點不可思議。
不過徐乾學他們很快也能想到了:弘皙這一定是偏向王掞,或者想要打擊賴都這樣的八爺黨。
但無論為何,這位年輕貝勒還是讓他們看到了一點希望。
賴都這才有些慌了,本就不占理的他擔心弘皙會借機收拾他這個八爺黨,弱弱地說道:“貝勒爺……奴才……”
弘皙瞪了他一眼,指著自己頭上代表貝勒身份的紅寶石頂戴:“賴都,你眼睛是瞎的嗎?我?guī)状尾粶誓汩_口,你還要打斷我的話,到底想干什么?”
“你是想下克上,亡我朝禮制嗎?”
賴都只好再次閉嘴,叩頭請罪。
弘皙再次沉默,但這次不是因為要擺譜,而是局面確實不好辦。
從公道的角度出發(fā),有錯就罰,讓賴都受罰認錯,再向王掞道歉即可。
但是賴都罵王掞,還專門提對方支持復立廢太子的事,擺明就是沖著自己這個東宮嫡子來的。
若是弘皙太過于偏向王掞,難免被人說成是廢太子一黨對八爺黨的反擊。那就是觸碰到了康熙不許黨爭的紅線。
如今自己還被認為是四爺黨,行事更要小心。
其次,弘皙與賴都身份都是滿人,在滿洲為主的政策下,自己也不能真的因為王掞去嚴懲賴都,否則那就是連自己基本盤都不要了,到時候恐怕連康熙和雍正都不會贊同自己的做法。
最后,他還必須給漢人官員一個說法。這些人骨子里對嫡長子繼承制的擁護,簡直比前世那些女頻權(quán)謀作者都要魔怔,是天然偏向自己這個東宮嫡子的,將來肯定有大用。
兩邊都不能得罪,偏偏弘皙今天必須得罪一部分的人。
而且禮部是什么地方?《明史》案、《南山集》案這種文字獄的批發(fā)地啊,這些官員全是韃清用來搞文化鎮(zhèn)壓的喉舌,也是意識形態(tài)宣傳機器。
弘皙稍不留神,就有可能搞出大問題,甚至是前功盡棄。
這已經(jīng)不是道歉就可以解決的事了,而是你死我活的斗爭。
忽然,弘皙想到了什么,臉上露出了微笑。
弘皙問道:“賴都,你知道我剛剛為什么不讓你說話嗎?”
賴都答道:“回貝勒爺,奴才知道,奴才有罪,是因為奴才說話不過腦子,沖撞了王閣老……”
弘皙搖了搖頭:“王師傅又不是什么圣人,自然沒有不可貶損的,萬歲如此仁君,也當眾罵過他。”
“王師傅自己連兩句惡語都容納不下,我覺得是他本身也有點問題�!�
一聽這話,徐乾學等人心頓時涼了一半。
本以為理貝勒真能給他們主持一點公道,哪怕是出于對八爺黨的打擊也好,沒想到他最后還是回到了滿人的立場。
只可憐徐乾學剛剛還一氣之下把實情說了出來,今后恐怕是免不了要被報復了。
弘皙又說道:“我不讓你說話,是因為你說的話太蠢了!”
“王師傅建言立儲是想亂了大清國,那你當初有沒有參加選太子的事呢?”
此話一出,連站在禮部門口偷聽的官員都嚇了一跳!徐乾學和賴都等人更是趕緊低下了頭。
廢太子,也就是弘皙他爹第一次被廢后,康熙曾經(jīng)下旨要在諸皇子中選一個新太子。但這其實是他想要復立太子當擋箭牌,用來制約八爺黨的一個手段。
康熙花了很大力氣,各種明示暗示群臣自己不想選新太子,而是要復立太子,結(jié)果群臣還是紛紛舉薦了老八胤禩,通過所謂民意狠狠打了康熙的臉,還想讓他妥協(xié)。
最后康熙是靠發(fā)了狠,又是罵老八又是罷黜八爺黨幾個官員才最終壓了下去。
所以這事鬧得康熙心里非常不舒服,百官也很識趣地不再提。
而賴都身為八爺黨的高官,當年肯定投了老八一票。
賴都咽了咽口水:“這個……這個……奴才當初……”
弘皙說道:“你投票選太子,不也是為了讓萬歲建儲嗎?這和王師傅不是一樣的嗎?”
“敢問你又是何居心呢?王師傅這幾年已經(jīng)老實很多了,今天來也不過是為了給我送東西,結(jié)果你又提什么建儲了!賴都,你這是跟誰過不去呢?”
“可憐萬歲苦口婆心,你就是記不住!”
既然解決不了問題,那就把對方變成問題的一部分!
弘皙剛剛已經(jīng)想通了,什么滿漢矛盾,什么黨爭,這些都是次要的事。
主要的只有兩個字:圣意。也就是康熙的想法。
此前弘皙對這個韃子皇帝是戰(zhàn)術(shù)上重視,戰(zhàn)略上忽視,只想從他身上撈權(quán)力薅羊毛鋪路,卻經(jīng)常忘了康熙本人就是自己很好用的一個主動技能。
我不是八爺黨,不是太子一黨,只是一個為康熙著想的好圣孫罷了。
弘皙現(xiàn)在扣下的這個帽子,賴都是不敢戴,但又真的賴不掉。
畢竟那些“建儲害國”的話都是他自己說的嘛。
有些事不上秤沒有四兩重,上了秤就是一千斤也打不住了!
禮部官員們此時都滿頭大汗,心口處也不斷地咚咚作響。
他們過去在康熙旨意下搞了多少文字獄,無錯變有錯,小錯變大錯的把戲在他們這里是必備技能。
結(jié)果弘皙只是從賴都說的只言片語便能立刻以牙還牙!
而且弘皙的身份說這話太合適,也太讓人不可思議了。弘皙是廢太子親兒子,天下還有誰比他想復立廢太子?
但他現(xiàn)在攤牌了:康熙說什么就是什么,誰提建儲都活該倒霉。
弘皙現(xiàn)在不是得罪誰,而且是在維護康熙的意志!真假也罷,反正讓人挑不出什么毛病來。
這功力……當真是一個二十六歲的年輕人能有的?原本他們對這個空降的貝勒還沒什么特別專注,眼下看來是真小瞧不得。
賴都猛地磕頭,連頭上的頂戴都掉了:“奴才該死!奴才該死!奴才失言了,求貝勒爺大人大量,饒我這一次……”
弘皙剛要開口,外邊忽然傳來一陣大笑聲。
“弘皙,你現(xiàn)在可真威風�。 �
弘皙看過去,有些意外:“八叔?”
好嘛,八賢王來了,越來越熱鬧了……
老八胤禩滿臉堆笑地走進來,身后還跟著一個人。
看到這個人,弘皙有些意外,隨后想起康熙來之前交代自己要辦的事,一下子也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