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燭火在青銅燈盞中搖曳,將三人的影子投在斑駁的土墻上,忽長忽短,像被風吹散的墨跡。葉清秋的手指仍微微顫抖,那半塊殘玉貼著掌心,邊緣硌得生疼,像是要把十八年的記憶刻進骨血里——母親教她習字時的溫柔,父親在院中舞劍的身影,還有昨夜蘇婉清念的那句詩:"人生若只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
"所以......"她的聲音輕得幾乎被燭火吞噬,"我根本不是葉辰的女兒?"指尖無意識地摩挲玉佩缺口,碎瓷般的鋒利刺進掌心,卻比不過心頭翻涌的寒意。
墨竹靠在墻角,蒼白著臉咳嗽兩聲,袖口滑落時露出手腕上暗紅的淤痕——那是方才在棺材旁被腐臭尸氣侵蝕的痕跡。"當年你娘生產(chǎn)時大出血,葉辰的妻子難產(chǎn)而亡,他把你從火場抱走......"他頓了頓,喉結滾動,"你娘臨終前讓我發(fā)誓,若有一日你問起身世,就給你看這個。"
蘇婉清突然抓起桌上的賬冊,指著其中一頁:"每月十五的藥材,收款人影衛(wèi),數(shù)目剛好能買三副百年雪蓮——足夠壓制先天不足之癥!"她猛地抬頭,"皇帝需要葉家血脈續(xù)命,葉辰借你拖延時間,影衛(wèi)......"
"夠了!"葉清秋抓起碎玉砸向地面,碎瓷迸濺的脆響里,混著一聲極輕的嗚咽。她望著滿地殘片,忽然想起今晨路過巷口時,那個賣糖葫蘆的小販喊她"葉小姐",可她分明換了男裝。原來最諷刺的,是命運連她最后的身份認同都要剝奪。
窗外更聲敲過三巡,墨竹忽然劇烈咳嗽起來,指縫間滲出黑血,滴在青磚上暈開詭艷的紫斑。"藥......"他喘著氣去摸懷里的紙包,卻被蘇婉清按住手腕:"那解藥只能撐三天,現(xiàn)在吃等于加速毒發(fā)!"
葉清秋回頭時,正對上墨竹的眼睛。那雙總是含著笑意的眼眸此刻灰敗如死水,卻仍掛著熟悉的調侃:"看來我這聽雨樓前任閣主要變短命鬼了......"話音未落,窗外突然傳來瓦片碎裂聲,三人瞬間貼墻而立,手中兵刃出鞘三寸。
"誰?!"蘇婉清厲喝,燭火晃過窗欞,映出一片玄色衣角——是影衛(wèi)的制服!葉清秋瞳孔驟縮,記憶閃回昨夜小乞丐抱著的鐵盒,那半塊玉佩拼接時的微光,還有玉佩中藏著的紙條:"皇室血脈,慎之重之"。
瓦片再次碎裂,這次夾雜著金屬碰撞聲。墨竹猛地推開窗,劍鋒如電掃向屋檐,卻只削斷一片飄落的枯葉。"上當了!"他低喝,"影衛(wèi)在分散我們注意力!"
幾乎同時,院外傳來重物墜地聲,緊接著是小乞丐驚恐的尖叫:"有、有鬼!"葉清秋箭步?jīng)_出房門,月光下,那個總跟著他們的小影子正瑟縮在墻角,懷里緊緊摟著鐵盒,褲腿上沾滿暗紅血跡。
"他們追來了?"葉清秋單膝蹲下,指尖撫過小乞丐發(fā)頂,觸手卻是一片濕黏——是汗,還是血?小家伙抬起頭,瞪得滾圓的眼睛里映著月光,突然指著院墻哭喊:"他們從天上飛進來了!"
話音未落,三道黑影自房頂破瓦而入,寒光如織。蘇婉清揮袖擲出茶盞,精準擊中最前方刺客的手腕,清脆的"咔嚓"聲里,兵刃當啷落地。另一名刺客的刀鋒直取小乞丐咽喉,卻被一抹玄色身影攔住——墨竹不知何時已繞到身后,劍尖抵住刺客后心:"說,誰派你們來的?"
"影、影衛(wèi)統(tǒng)領......"刺客話未說完,突然瞪大眼睛,七竅同時流出血來。葉清秋搶步上前,只見他牙縫間咬著蠟丸,指尖還殘留著劇毒的紫黑:"七日斷魂散......"她聲音發(fā)顫,想起方才墨竹咳出的黑血,胃部猛地抽搐。
"喵——"一聲細弱的貓叫突然響起,小乞丐懷里竄出只花斑貓,尾巴上系著半截紅繩。墨竹臉色驟變,劍尖挑開貓頸系著的布條,上面歪歪扭扭寫著:"子時,西郊亂葬崗",墨跡未干,還沾著新鮮血漬。
蘇婉清迅速卷起紙條:"是調虎離山!"她看向葉清秋,"玉佩碎片在你這,影衛(wèi)抓小乞丐,是想逼你說出最后一塊玉的下落——那半塊在葉辰手里!"
葉清秋攥緊拳頭,指甲陷入掌心的舊傷。昨夜母親在信中提過,完整的雙璧能打開皇陵地宮,那里藏著先帝真正的傳位詔書和......她驟然抬頭:"皇帝要的不是續(xù)命,是要篡位!葉家守護的從來不是秘密,是江山!"
更聲敲過四巡,三人摸黑來到西郊亂葬崗。秋風卷著枯葉呼嘯,月光在墳包間碎成慘白的斑點。小乞丐攥著鐵盒縮在葉清秋身后,花斑貓突然炸毛,"嗖"地竄上墳頭,發(fā)出刺耳的"喵嗚"。
"出來。"墨竹劍尖點地,聲音冷得像結霜的刀刃。墳后轉出一道玄色身影,月光照亮他手中滴血的短刀,正是今晨在醉月樓交手的白衣刺客——居然沒死?
"墨閣主好雅興。"刺客陰惻惻一笑,袖中突然射出三枚毒鏢,"可惜今日要請你歸西!"毒鏢破空聲尖銳,葉清秋側身避讓,卻見其中一枚直取小乞丐后心!
"小心!"她厲喝著撲過去,卻晚了一步——蘇婉清已經(jīng)擋在小乞丐身前,衣袖翻飛間捏住毒鏢,指尖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紫。"解藥!"她咬牙將毒鏢甩在地上,臉色瞬間煞白。
墨竹的劍比聲音更快,寒光如瀑般傾瀉,刺客連退三步,左肩已被劃開一道血口�?删驮诖藭r,墳塋深處突然傳來詭異的鈴鐺聲,一股腐臭氣息撲面而來——是尸毒!(增加懸疑緊張氛圍)
"閉氣!"墨竹一把扯過葉清秋,劍鋒在身前劃出半圓,劍氣掃過之處,三具被操控的僵尸轟然倒地。這些尸體雙眼赤紅,關節(jié)扭曲,顯然是被尸毒操控的傀儡。
蘇婉清趁機捏開小乞丐的嘴,將隨身攜帶的解毒丹塞進去:"快吞下去!"她額頭滲出冷汗,"這尸毒是苗疆鬼焰的變種,沾上一絲就會......"
話音未落,刺客突然暴起,短刀直取墨竹咽喉!電光石火間,葉清秋抓起地上的斷刃擲出,短刀與斷刃相撞,火星四濺。刺客借力后躍,突然從懷中掏出一枚血色玉符,符上刻著扭曲的符文,散發(fā)著詭異的紅光:"墨閣主,嘗嘗這噬魂符的滋味!"
"不好!"墨竹臉色驟變,"這是聽雨樓禁術,會吸人內力!"他揮劍斬向玉符,卻見符紙燃起幽藍火焰,瞬間化作一道紅光沒入他胸口。墨竹悶哼一聲,噴出一口黑血,身體搖晃著跪倒在地。
"墨竹!"葉清秋撲過去扶住他,指尖觸及他后心的傷口,觸手冰涼——是尸毒入體!小乞丐抱著鐵盒縮在她頸邊,花斑貓突然跳上刺客肩頭,張口咬住他的手腕!刺客慘叫一聲,短刀落地,手腕上赫然多了幾個帶血的牙印。
"跑!"墨竹突然暴起,一掌擊向最近的墳包,棺材蓋轟然掀開,腐臭氣息撲面而來。葉清秋抱起小乞丐就地一滾,堪堪躲過刺客的撲殺。刺客被棺材里突然伸出的手抓住腳踝,只來得及發(fā)出半聲慘叫,就被拖入黑暗。
"那是......"蘇婉清瞳孔驟縮,"僵尸王?"她話音未落,墳塋深處傳來更凄厲的鈴鐺聲,成片的僵尸搖搖晃晃爬出,關節(jié)扭曲,眼眶里跳動著幽綠的鬼火。
"走!"墨竹擦去嘴角血跡,將半塊玉佩塞給葉清秋,"去西郊破廟,玉佩合璧才能打開地宮......"他的聲音越來越弱,"記住,皇帝要的不是續(xù)命,是篡位......葉辰......"話未說完,他的眼皮突然合上,身體軟軟滑落。
"墨竹!"葉清秋抱住他,指尖顫抖著探他鼻息,還能感覺到微弱的呼吸,可尸毒蔓延極快......小乞丐突然扯她衣袖:"姐姐,貓叫了!"
花斑貓蹲在她腳邊,喉嚨里發(fā)出急促的"咕嚕"聲,尾巴指向西邊。葉清秋抬頭,遠處破廟的輪廓在月光下若隱若現(xiàn),廟門半掩,隱約可見門楣上斑駁的"破"字。
"蘇姑娘,帶墨竹走!"她將小乞丐塞給蘇婉清,"我去引開僵尸!"話音未落,她已拔劍沖向僵尸群,寒光如電,所過之處,僵尸慘叫著倒地�?墒喝绯彼阌縼�,她很快被逼到墻角,后背抵著冰冷的土地。
"喵——"花斑貓突然竄上墻頭,對著月亮發(fā)出刺耳的長嘯。僵尸們像是被某種力量吸引,齊刷刷轉向破廟方向——可破廟分明空無一人!葉清秋趁機翻身而起,抓起墨竹的劍鞘揮舞,劍氣掃過之處,尸群暫時被阻。
蘇婉清抱著墨竹踉蹌跑來:"葉姑娘,廟里有機關!"她指向廟門兩側的石獅,"我方才看到石獅眼睛在動......"
葉清秋咬破舌尖,強提一口氣沖向破廟。石獅的眼睛在月光下泛著詭異的紅光,她抓起地上的斷刃狠狠刺入石獅右眼,"咔嚓"一聲,石獅腹部突然彈開,露出條幽暗的地道。
"進去!"她抱起墨竹沖進地道,身后傳來僵尸撞開廟門的巨響。地道內陰冷潮濕,壁上燭火搖曳,照出墻壁上斑駁的壁畫——竟是先帝登基時的場景,可皇帝的面容卻被人為刮花,只剩下模糊的輪廓。
"這是......"蘇婉清撫過壁畫,指尖沾上新鮮的朱砂,"有人在篡改歷史!"
小乞丐突然指著壁畫角落:"姐姐,這里有字!"順著他的手指,眾人看到一行極小的篆文:"皇陵地宮,真龍血脈,方可開啟"。葉清秋心頭一跳——完整的玉佩是鑰匙,而她的血脈,才是打開地宮的真正"鑰匙"?
地道盡頭是一道石門,門上刻著復雜的九宮格。葉清秋將兩塊玉佩嵌入其中,石門轟然開啟,陰冷的風夾雜著腐朽的氣息撲面而來——地宮內,先帝的棺槨靜靜矗立在中央,棺蓋上懸浮著一方玉璽,玉璽上刻著"傳位詔書"四個篆字。
"小心!"蘇婉清突然擋在她身前,袖中射出銀針,"有埋伏!"黑暗中,一道黑影閃過,寒光直取葉清秋咽喉!她側身避讓,反手揮劍,卻見黑影摘下面罩——竟是葉辰!
"清秋......"葉辰的聲音沙啞,手中短刀滴著血,"你終于來了......"
葉清秋渾身發(fā)抖:"你利用我......利用墨竹......"她的劍尖指向葉辰心口,"為了這個位置,你連母親的命都不顧?"
"我沒有!"葉辰突然咳出一口黑血,"我若真想害你,十八年前就該動手......"他踉蹌著后退,撞到棺槨,玉璽突然發(fā)出刺目的紅光:"清秋,你看看這個......"
葉清秋低頭,只見玉璽底部刻著一行小字:"血脈為契,真假自辨"。她下意識摸向脖頸,那里有個朱砂胎記——母親生前說過,這是葉家嫡系的標記。
"皇帝需要真正的葉家血脈續(xù)命......"葉辰苦笑,"可他不知道,真正的血脈從來不是血脈,而是......"他的話戛然而止,眼神突然變得驚恐——身后,小乞丐正抱著鐵盒,盒中的玉佩碎片發(fā)出幽光,與玉璽的紅光交織成一道光柱!
"小乞丐......"葉清秋突然明白,"你是當年的......"
小家伙歪著頭,露出虎牙一笑:"姐姐,貓說我是皇子哦~"花斑貓蹲在他肩頭,尾巴得意地翹起。原來真正的皇室血脈,一直藏在市井之中!
葉辰的身體突然搖晃起來,他指著玉璽:"快......拿走它......皇帝要的是這個......"話音未落,他突然噴出一口黑血,直挺挺倒下。
地宮突然劇烈震動,石門緩緩關閉。葉清秋抱起小乞丐沖向出口,身后傳來葉辰最后的吶喊:"告訴清秋,她的名字......是明薇......"
沖出破廟的瞬間,朝陽升起,金色的光芒灑在葉清秋身上。她低頭看著懷中的小乞丐,發(fā)現(xiàn)他脖頸后也有個若隱若現(xiàn)的胎記——和自己的位置一模一樣。
"姐姐,我們回家吧。"小乞丐抱著花斑貓,笑得像三月里的第一朵桃花。葉清秋望著遠處的京城,忽然想起昨夜墨竹說的話:"有些真相,是帶血的禮物......"
花斑貓突然跳上墻頭,對著朝陽發(fā)出悠長的"喵嗚"。新的故事,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