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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校長辦公室里，那聲刺耳的撕紙聲，如同最后的休止符，重重落下。

    陳默站在滿地狼藉的碎紙屑中，胸口劇烈起伏，赤紅的眼睛里還殘留著崩潰的淚光和孤注一擲的瘋狂。吼出那些話，撕碎那張如同枷鎖般的“積分表”，似乎抽干了他最后一絲力氣。他身體晃了晃，靠著沙發(fā)扶手才勉強站穩(wěn)，劇烈地喘息著，像一條離水的魚。

    顧言看著地上那些代表著冰冷規(guī)則和高壓控制的碎片，又看了看眼前這個被逼到絕境、終于爆發(fā)出反抗的少年，眼神極其復(fù)雜。有痛心，有沉重，也有一絲不易察覺的……如釋重負(fù)？他沒有說話，只是彎腰，默默撿起自己掉落在地的外套，輕輕拍了拍灰。

    張主任則完全被這突如其來的激烈反抗震住了，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嘴唇哆嗦著，似乎想說什么嚴(yán)厲的話，但看著陳默那副搖搖欲墜、仿佛隨時會碎裂的樣子，再看看地上那些刺眼的碎片，最終只是重重地嘆了口氣，頹然坐倒在旁邊的椅子上，用手揉著刺痛的太陽穴。

    “老張，”顧言的聲音打破了沉默，異常冷靜，“通知陳默的母親林雪梅女士，讓她立刻來學(xué)校一趟。另外，安排陳默先去校醫(yī)室休息，讓李醫(yī)生給他做下基礎(chǔ)檢查，開點安神的藥�！�

    “校長！這……”張主任想反駁，突擊檢查的風(fēng)口浪尖上，這學(xué)生又鬧出這么大事……

    “照我說的做！”顧言的語氣不容置疑，帶著久居上位的威嚴(yán)，“現(xiàn)在，立刻�！�

    張主任咬了咬牙，終究沒再說什么，起身去打電話。

    顧言走到陳默面前，將外套遞給他，聲音緩和了一些：“先去休息。剩下的事，交給我�！彼�的目光沉穩(wěn)而有力，帶著一種讓人信服的力量。

    陳默茫然地接過外套，手指還在微微顫抖，他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么，但最終只是頹然地垂下頭，任由趕來的年級主任將他帶離了這個風(fēng)暴中心。

    辦公室的門輕輕關(guān)上，隔絕了外面的世界，也暫時隔絕了那場席卷全校乃至全網(wǎng)的社死風(fēng)暴。

    顧言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看著窗外沉沉的夜色和校園里星星點點的燈火。他拿出手機(jī)，屏幕上依舊閃爍著關(guān)于“學(xué)霸熱舞”的各種推送。他面無表情地看了幾秒，然后撥通了一個加密號碼。

    “是我�！�錨點’波動異常，現(xiàn)實擾動等級……B級。源頭指向‘光之規(guī)則’外溢，初步判斷為‘青春盲盒’系統(tǒng)副作用爆發(fā)。影響范圍已擴(kuò)散至信息層面……對，通知‘清道夫’，準(zhǔn)備介入信息清理。另外，重點監(jiān)控‘智學(xué)方舟’關(guān)聯(lián)數(shù)據(jù)鏈，那個林雪梅……她身上有強烈的‘鋼鐵意志’殘留，可能是誘發(fā)點�！�

    他低聲而快速地交代著，語氣凝重，眼神銳利如鷹隼，與平日里那個溫和儒雅的校長形象判若兩人。

    ******

    林小滿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渾渾噩噩地離開禮堂，又是怎么在蘇曉擔(dān)憂的追問和周圍同學(xué)異樣興奮的議論聲中回到家的。那個空蕩蕩的豪華公寓，此刻冰冷得像一座墳?zāi)埂?br />
    她把自己摔進(jìn)巨大的沙發(fā)里，身體依舊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顫抖。腦海里不斷閃回著禮堂舞臺上那荒誕恐怖的一幕：陳默那空洞茫然的眼神、精準(zhǔn)到詭異的舞步、定格時那令人心頭發(fā)毛的甜美笑容和Wink、以及最后那蜷縮顫抖、絕望捂臉的崩潰身影……還有校長辦公室里，他那撕心裂肺的嘶吼和撕碎積分表的決絕……

    每一個畫面，都像一把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她的靈魂上，留下恥辱和愧疚的烙印。

    是她！都是她！那該死的神力！那該死的任務(wù)！

    “星嶼……混蛋……王八蛋……”林小滿把臉深深埋進(jìn)抱枕里，聲音帶著濃重的哭腔和刻骨的恨意，身體因為情緒的巨大波動而微微抽搐。

    就在她幾乎要被滅頂?shù)呢?fù)罪感壓垮時——

    嗡！

    一股熟悉的、蠻橫無比的吸力猛地從虛空中傳來！比前兩次更加粗暴、更加不容抗拒！仿佛一只無形的巨手，穿透空間，狠狠攥住了她的身體和靈魂！

    “啊——！”林小滿只來得及發(fā)出一聲短促的驚呼，眼前瞬間被刺目的純白光芒吞噬！天旋地轉(zhuǎn)！比跳樓機(jī)強烈百倍的失重感和眩暈感再次襲來，胃里翻江倒海！

    這一次的傳送，似乎比前兩次更加漫長，也更加痛苦。意識在劇烈的撕扯中變得模糊，仿佛要被徹底碾碎、重組。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是幾秒，也許是幾個世紀(jì)。

    雙腳終于重新觸碰到……溫軟細(xì)膩的實體。

    林小滿雙腿一軟，直接跪倒在地，雙手撐在松軟的沙地上，劇烈地干嘔起來。胃里空空如也，只能吐出一些酸水。冷汗如同瀑布般從額頭滾落，浸濕了鬢角。眼前依舊陣陣發(fā)黑，耳鳴尖銳。

    “嘖，第250號，你這心理素質(zhì)有待提高啊�！蹦莻�熟悉的、帶著慵懶和欠揍意味的聲音，如同貼著耳朵響起。

    林小滿猛地抬起頭。

    依舊是那片純凈得如同黃金鋪就的晨島沙灘。細(xì)碎的金色光點無聲地在溫暖干燥的空氣中飄蕩。巨大的云朵懸浮在不遠(yuǎn)處，星嶼就斜靠在那上面，姿態(tài)悠閑。銀色的短發(fā)在不知名光源下流淌著冷冽的光澤，金色的瞳孔如同熔化的太陽，正帶著一種毫不掩飾的戲謔和……審視？看著她狼狽的模樣。

    他手里又捏著一團(tuán)蓬松的、散發(fā)著柔和白光的“光子棉花糖”，正小口小口地咬著，嘴角甚至還沾著一點點細(xì)微的、如同星塵般的糖屑。

    林小滿的怒火和委屈，在看到這張臉的瞬間，如同被點燃的汽油桶，轟地一下徹底爆發(fā)！

    “星嶼——�。�！”她掙扎著從地上爬起來，踉蹌著撲向那片云朵，聲音因為極致的憤怒和嘶吼而徹底破音，尖銳得刺耳，“你混蛋！王八蛋！神經(jīng)�。∧愫λ浪���！你看到?jīng)]有？！你看到陳默的樣子了嗎？！他被毀了！徹底毀了！都是你！都是你那該死的神力！那該死的社死！！”

    她沖到云朵下方，仰著頭，赤紅的雙眼死死瞪著高高在上的神明，像一頭發(fā)狂的小獸，恨不得撲上去撕咬。

    星嶼似乎被她這激烈的反應(yīng)弄得愣了一下，咬棉花糖的動作頓住。他金色的瞳孔微微瞇起，仔細(xì)地打量著林小滿因為憤怒、愧疚和恐懼而扭曲的臉，看著她眼中燃燒的怒火和未干的淚痕，看著她劇烈起伏的胸口和微微顫抖的身體。

    幾秒鐘的沉默。

    星嶼嘴角那點戲謔的笑意慢慢斂去，金色的眼眸里似乎掠過一絲極其復(fù)雜、難以捉摸的光芒。他隨手將剩下的光子棉花糖丟開，那團(tuán)光在半空中化作點點流螢消散。

    他微微俯下身，那張俊美得不似真人的臉靠近了些，距離林小滿只有不到一米。溫?zé)岬暮粑�似乎都能拂到她的臉��，帶著一種干凈而奇異的、如同被陽光曬透的棉布般的味道。

    “毀了？”星嶼的聲音依舊帶著那股慵懶的調(diào)子，但似乎少了些嘲諷，多了點別的意味，“第250號，你的眼睛，似乎只看到了你想看到的絕望�！�

    他伸出一根修長的手指，指尖縈繞著極其細(xì)微的七彩流光，輕輕點向林小滿的眉心。

    林小滿下意識地想躲，但身體卻像被定住，只能眼睜睜看著那根帶著神秘力量的手指靠近。

    指尖并未真正觸碰到她的皮膚，在距離眉心還有一寸的地方停住。一股極其微弱、卻清晰無比的信息流，如同涓涓細(xì)流，直接注入林小滿的意識深處。

    不是畫面，而是一種……感覺？

    一種微弱卻真實的、如同春日冰河解凍般的……釋然？一種沉睡了許久、終于得以喘息的……輕松？一種枷鎖被打破剎那的……顫抖的、帶著淚水的……自由？

    這感覺極其模糊，一閃而逝，卻像一道微弱的光，瞬間刺破了林小滿心中那被絕望和愧疚完全籠罩的黑暗。她猛地怔住，赤紅的雙眼閃過一絲茫然。

    那是……陳默的感覺？在她撕碎積分表的那一刻？

    星嶼收回了手指，重新靠回云朵上，恢復(fù)了那副懶洋洋的姿態(tài)，仿佛剛才那瞬間的靠近和傳遞只是林小滿的幻覺。

    “毀滅，有時候是另一種新生�！彼�淡淡地說，金色的眼眸望向遠(yuǎn)方澄澈的天空和游弋的巨影，語氣帶著一種近乎冷漠的疏離，“人類的成長，總要伴隨著一些……陣痛。以及，代價�！�

    代價？林小滿的心猛地一沉。她想起了那猩紅的警告，那鎖定的副作用形態(tài)。

    “至于你，實習(xí)生�！毙菐Z的目光重新落回林小滿身上，那點剛剛浮現(xiàn)的復(fù)雜情緒消失無蹤，又變成了純粹的、公事公辦的懶散，“情緒宣泄完了？那就該干正事了�！�

    他攤開手，掌心朝上，做了一個極其簡單卻又莫名帶著強迫意味的動作。

    “你的能量，耗盡了�！�

    “現(xiàn)在，立刻�！�

    “充能�！�

    林小滿還沒完全從剛才那股屬于陳默的奇異感覺中回過神，就被這冰冷的“充能”二字拉回了殘酷的現(xiàn)實。她看著星嶼攤開的手掌，看著他臉上那副理所當(dāng)然、仿佛在說“快把充電器插上”的表情，一股巨大的荒謬感和屈辱感瞬間沖垮了剛剛升起的那一絲微弱的希望！

    “充能？”林小滿的聲音因為極致的憤怒而顫抖，她指著星嶼，指尖都在哆嗦，“你把我害成這樣！把陳默害成那樣！現(xiàn)在……現(xiàn)在你還有臉跟我要能量？！還要我充能？！星嶼！你要不要臉？！”

    星嶼對她的暴怒置若罔聞，甚至無聊地打了個小小的哈欠，露出一點潔白的牙齒：“契約就是契約，實習(xí)生。能量耗盡，系統(tǒng)自動進(jìn)入休眠保護(hù)。任務(wù)中止。后果嘛……”他故意拖長了調(diào)子，金色的瞳孔里閃爍著惡劣的光芒，“輕則永久滯留中轉(zhuǎn)站，重則……靈魂能量逸散，變成飄蕩在這里的一粒光塵，也挺浪漫的，不是嗎？”

    浪漫你個頭！林小滿氣得眼前發(fā)黑。

    “怎么充？”她從牙縫里擠出三個字，帶著一種豁出去的悲憤。

    星嶼嘴角勾起一個微小的、得逞般的弧度。他慢悠悠地從云朵上飄身而下，輕盈地落在林小滿面前的沙灘上，銀發(fā)在光下流淌。兩人的距離瞬間拉近。

    他微微歪頭，用一種極其隨意、仿佛在討論天氣的語氣，清晰地說道：

    “擁抱�！�

    “三十秒�！�

    “拒絕？”

    “就地斷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