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節(jié)
長樂窩窩囊囊住了嘴。
代王是今上同母的親兄弟,又是諸位皇叔中年紀(jì)最小的,素來最得今上疼愛,他的壽宴也一向是最熱鬧的,還未到時辰,王府的葳蕤樓已是賓客盈席。
這人一多,閑話就多,眾人七嘴八舌的,難免討論起如今長安熱度最高的八卦來。
“說來也奇,謝小公爺都大婚了,竟沒幾個人知道他那夫人生的什么模樣�!�
“謝夫人出身鄉(xiāng)野,應(yīng)當(dāng)也就是鄉(xiāng)下農(nóng)婦的模樣吧,面目黢黑,膀大腰圓,五大三粗�!�
“那真是可惜了謝小公爺那般品貌,好好一朵鮮花插在了牛糞上。”
代王坐在上首,人斜斜靠在軟榻上,懶洋洋地笑:“急什么,人馬上就到了,有你們瞧的時候�!�
他年不過二十五六,眉眼艷麗,衣裳半敞,黑發(fā)從金冠中瀉出來幾縷,神情慵懶,很好地遮住了黑眸里的幾許戾色,似一匹饜足的黑豹。
眾人話音剛落,外面太監(jiān)通報:“謝府尹攜夫人到——”
話音剛落,四面環(huán)水的大堂內(nèi)霎時一靜,不管方才討論謝鈺討論得多么興起,這會兒竟是一絲聲兒也不敢讓他聽見。
在滿室詭異的寂靜中,眾人抻著脖子看向謝鈺身畔站著的少女,只見她臉頰豐潤,肌膚是誘人的蜜色,一雙眼睛尤其吸引人,黑色的眼瞳又大又圓,眸光清明若水,給人一種天然純稚之感,竟是個十分嬌憨明艷的少女,單論顏色,和謝鈺也不算十分不相配了。
代王不覺微微挺身,又笑著讓謝鈺夫婦落座。
他正要示意下人傳菜,外面太監(jiān)忽揚聲道:“陳元軼賀禮至——”
代王有一位得寵側(cè)妃就出身陳家,這陳元軼就是陳侍郎家新入族譜的私生子,據(jù)說才從邊陲小城接回來,他雖然出身不大光彩,但不知怎么的,近來居然得了代王的賞識,還謀了個五品的王府長史的閑差,一時間頗受矚目。
倒是沈椿聽到陳元軼三個字,身子不免僵了僵,想起一個噩夢似的人來。
不過她很快放松下來,她都已經(jīng)在長安了,陳元
軼怎么可能跟過來?而且他沒準(zhǔn)都死在那場大火里了,應(yīng)該只是讀音相同。
代王在上首已經(jīng)挺起身,饒有興致地道:“他又尋到了什么新鮮玩意?快呈上來�!�
下人很快推著一只半人高的鐵籠,里面裝了一只未足月的小羊,還在咩咩評叫,鐵籠最下面是一塊鐵板,鐵板下置碳爐,鐵籠外掛了一圈食槽,里面盛放的居然不是草料和水,而是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恼{(diào)料水。
代王挑眉:“這是什么?”
一花貌雪膚的少年撩袍入內(nèi),笑吟吟地一拱手:“回殿下,這是一道兒新菜,活炙羊,下置碳火,活羊受熱便會去水槽飲水,正好喝下水槽中的料汁,漸漸被烘烤的過程中,毛發(fā)脫落,肉質(zhì)酥軟,這樣烹出來的羊肉鮮嫩入味,最美味不過�!�
代王一笑:“果然新鮮�!�
等沈椿目光落在那少年臉上,整個如遭雷擊,表情一片空白,身子下意識地往謝鈺身后藏了藏。
伴隨著羊羔的咩咩慘叫聲,一道活炙羊很快做好,烤羊的香味兒很快飄滿了整個閣樓。憑良心說,這道菜的做法真是殘忍又詭異,且烹制出來未見得就比尋�?救夂贸�,毛發(fā)不一定能脫落干凈,內(nèi)臟也未見得能烤熟,偏權(quán)貴都認(rèn)為這種烹飪方法能保障食材原味,活吃之道大興,饒有興致地等著籠中羊羔被一點點烤熟。
沈椿自己殺過雞宰過豬的,本來也不害怕殺生,但一刀了結(jié)和這種當(dāng)眾虐殺區(qū)別可大了,她目光掃過陳元軼含笑的臉,只覺得惡心又反胃。
等羊羔徹底烹熟,陳元軼削下幾片羊后腿上的肉,親手奉與代王。
代王卻指了指謝鈺夫婦,笑道:“貴客先用�!�
陳元軼轉(zhuǎn)臉看過來,目光落到沈椿身上的時候,極細(xì)微地停頓了下,唇角淺淺勾出一個略帶了然的笑意。
這也只是片刻的功夫,他便裝作全然不識,把還帶著血絲的羊肉分成兩碟奉上:“請謝府尹和夫人請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