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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節(jié)

    他似乎出神，頓了頓才道：“何況，這也并非全然壞事�！�

    長樂還欲再言，馬車已經(jīng)行至謝府，長公主顯然也已經(jīng)得到風(fēng)聲，瞧見謝鈺便一臉怒色，她遣退了堂屋的下人，又關(guān)上門，這才劈頭罵道：“你可是瘋了！”

    謝鈺一嘆，再次掀衣叩拜：“是兒子無能，讓母親為我擔(dān)憂了�！�

    長樂神色冷厲：“我問你，沈氏當(dāng)真和謝無忌攪合在一起了？你是為了給她脫罪才主動背了這口黑鍋？！”她說著說著，忍不住罵道：“竟是我看走眼了，她怎么是這樣沒心肝的東西！”

    謝鈺微微皺眉：“母親�！�

    他輕描淡寫地道：“是謝無忌使了手段帶走她的，并不干她的事，說來說去還是我的過失，不慎牽連到她了�！�

    如果不是謝無忌蓄意隱瞞了自己要投效突厥一事，她根本不會選擇他，這點(diǎn)謝鈺還是敢擔(dān)保的。

    而且如果不是被謝無忌利用，她怎么會攪合進(jìn)□□一案？

    聞言，長公主半信半疑：“那她現(xiàn)在在何處？”

    說謊這事兒有了程來，好生應(yīng)對吧。”

    說起正事兒，謝鈺很快從容起來：“母親放心，兒子心里有數(shù)�！�

    關(guān)于如何給謝鈺定罪一事，朝上很快展開了激烈討論，大多數(shù)人都覺得謝鈺實(shí)在冤枉，分明是皇上識人不明，大肆任用叛徒，最后卻是謝鈺來頂了這口黑鍋！

    只是圣上之過，卻不好明說，大家只能上書讓陛下罰謝鈺幾個月薪俸意思意思便罷了，沒想到皇上執(zhí)意要貶官，多方角逐了半個多月，最終將他貶為了六品薊州同知，令他即日起趕赴邊關(guān)，不得延誤。

    薊州靠近邊關(guān)，與河道東緊挨著，處處險要，更加上這里氣候苦寒，可不是什么豐饒之地，他本是三品中樞官員，這一下竟是連貶了六七級，罰的不可謂不重——曾經(jīng)權(quán)傾朝野的重臣，竟在一夕之間失了勢。

    圣旨一下，眾人難免替謝鈺抱了一番不平。

    謝鈺卻無暇顧忌眾人心思，臨行之前，他孤身去了趟皇子府。

    二皇子是嫡長所出，皇后又出身世家，他本來是毫無疑問的一國儲君，皇上已經(jīng)下旨先封他為親王，親王府都修建好了，誰想到造化弄人，在一次地震中，二皇子雙腿盡廢，甚至不能傳承子嗣，原本門庭若市的皇子府霎時冷落下來，皇上也不提封他為親王這一茬了。

    有一個老仆在前帶路，謝鈺沿著走廊穿行而過，只覺得門庭冷落，就連下人也頗多憊懶，地上隨處可見雜物落葉�；屎筮^世之后，他遭這般冷待，皇上竟也不管不問，一副由他自生自滅的架勢。

    二皇子身畔也僅有幾個忠心老仆服侍，他斜靠在床上，見著謝鈺來，上下打量他幾眼，居然微微笑道：“恭喜你，終于得償所愿了�！�

    他和謝鈺少年相識，兩人意氣相投，脾性也相似。

    此時此刻，謝鈺也沖他微微一笑：“我以為殿下會如旁人一般，張口先寬慰我一番。”

    二皇子搖頭失笑：“你的本事，留在長安和人勾心斗角本就是浪費(fèi)，自來英雄造時勢，你就該去那些險要之地，方能見得真本事。”

    謝鈺道：“謝無忌在朝中盤桓多年，掌握不少朝中機(jī)要，我得去往邊關(guān)

    解決了這禍患，方才能安心�！�

    二皇子又問：“你去邊關(guān)我不意外，只是你為何把自己安排在了薊州？我以為你會去往河道東一線�！�

    謝鈺有片刻失神，微微頓了下，方才道：“為了彌補(bǔ)我曾經(jīng)之過�！�

    二皇子見他不想多說，也就不再追問了，只叮囑道：“你此去恐怕不能太平，有的是人想看你落難，取你性命，你多留神吧�！�

    謝鈺頷首：“多謝殿下關(guān)懷�！�

    “小公爺，

    您的傷要緊，實(shí)在不行咱們先返回長安吧！”

    林間官道上，長樂小心把謝鈺扶坐在一塊較為平整的青石上，神色擔(dān)憂。

    謝鈺在朝為官多年，

    處事公正，

    秉性磊落，

    欣賞崇敬他的人固然極多，

    但也得罪過不少奸邪小人，

    尤其是皇帝又鐵了心要把他一擼到底，最好讓他永不還朝。

    他這路程不過走了三分之二，居然遇到了五六波刺客，

    那些鼠輩瞧著有利可圖，鐵了心要取他性命，

    謝鈺如今身份比不得之前貴重，即便謝家派了精銳部曲保護(hù)，也是鞭長莫及，依然抵不過一波一波螞蟥似的刺客，謝鈺因此負(fù)傷，

    斷了兩根肋骨，至今未能痊愈。

    也幸好他美名遍天下，這一路有不少官員派了差役兵丁保護(hù)，

    否則可不是斷肋骨那么簡單的了。

    謝鈺扶住左肋，閉目片刻，

    搖頭：“延誤任期是大過，輕則撤職重則流放。”他擰了擰眉：“我又不是三歲稚童，

    稍有問題便跑回家里�！�

    長樂自然知道厲害，方才不過是口不擇言，

    他仍是焦心：“骨頭斷了可不是小事，您需要靜養(yǎng)才是，不然一個不慎，肋骨長歪了或是插進(jìn)心肺中，那可是要命的大事兒啊！”

    他焦躁不已：“要只是趕路倒也罷了，這一路刺客不斷，咱們光是應(yīng)付已是力有不逮，您如何能好好養(yǎng)傷？！”

    比起長樂的焦急，謝鈺神色倒頗從容：“再走二十里便是幽州，五叔在幽州出任刺史，他手下有位門客，頗通易容之術(shù)，到時候我們可請他出手為我們改頭換面，再請五叔出手另造身份，自然能確保無虞�！�

    他沉吟道：“我會將帶來的部曲打散，分為五路掩人耳目，之后在薊州匯合便是�！�

    這法子幾乎方方面面都考慮到了，長樂聽的嘆為觀止，臉上焦慮之色盡散，嘆服道：“還是您有主意�！�

    近來天氣轉(zhuǎn)冷，謝鈺有傷在身，身子難免虛弱，偏有一陣涼風(fēng)從林間穿梭而過，他掩唇咳了幾聲，牽動肋下傷勢，面上隱露幾分痛楚。

    長樂忙上前攙扶：“小公爺，您先歇歇。”

    謝鈺卻起了身：“今夜之前，務(wù)必進(jìn)入幽州�！�

    他料事如神，早已提前給謝五叔寫了書信，謝五叔一早便在城門口候著，兩日之后，一個三旬上下，面貌平庸，臉龐消瘦的文士趁著天剛擦亮出了城。

    吏部給謝鈺的任期頗緊，即便沒了刺客，他也得日月兼程地趕路，那傷處好了又裂，裂了又長好，一直不好不壞不得痊愈，就在如此惡劣的情況下，他終于在一個月內(nèi)到達(dá)了薊州。

    謝鈺是同知，他的直屬上司是薊州刺史，他剛?cè)胨E州，甚至沒來得及安頓，就先給刺史府邸投了拜帖。

    沒想到他傳話進(jìn)去，竟在門房等了小半個時辰——這分明是故意的了。

    謝鈺神色如舊，長樂卻已是滿臉忿忿：“就算這刺史是您的上司，也不該如此不知禮數(shù)，他分明是故意讓您坐冷板凳！”

    俗話說宰相門前七品官，謝鈺之聲望權(quán)柄可不亞于宰相，長樂走到哪兒都是一群人巴結(jié)逢迎的，哪里受過這種待遇？

    如果放在以往，這個薊州刺史都不一定夠格踏入謝府大門，更別說給謝鈺坐冷板凳了！這待遇簡直天差地別！

    謝鈺手捧著一盞早已冷掉的陳茶，他便是天生的清貴，縱然傷病在身，飽受冷遇，姿態(tài)卻優(yōu)雅如昔，面上不見絲毫頹唐。

    他瞥了長樂一眼：“你氣性倒是不小�！�

    長樂一噎，想到人家主子都沒說什么呢，他這個做人下屬的先抱怨上了，不覺面露羞慚，訕訕不敢開口了。

    兩人正說著話，門房終于訕訕來遲，皮笑肉不笑地請謝鈺主仆二人進(jìn)去。

    長樂走進(jìn)堂屋，看清薊州刺史長相，心頭瞬間一涼。

    ——這人名喚胡成文，曾在謝鈺手下任職，因?yàn)樗麨E用職權(quán)徇私枉法，包庇了猥褻女子的親弟，原是該判充軍流放的，他以那女子家人丈夫作為要挾，逼著那可憐女子否認(rèn)猥褻一事，讓其親弟大搖大擺地走出了公堂。

    謝鈺得知此事后，立馬召集人證重審，先把胡成文的親弟胡成武按照律法流放，又把胡成文貶謫到了邊關(guān)為官，沒想到幾年過去，他竟做成了幽州刺史。

    不止如此，他如今還是謝鈺的頂頭上司，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

    長樂在心里大呼倒霉，轉(zhuǎn)念又想，世上哪有這般巧合的事？怕是皇上蓄意為之，故意把謝鈺安排在這種人手底下，存了心要膈應(yīng)他整飭他！

    果然，那胡成文一見謝鈺，便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模樣，還拱手行了個陰陽怪氣的禮：“謝大人，好久不見，昔年謝大人在朝堂翻云覆雨的風(fēng)采，本官記憶猶新，不想時移世易，大人竟到我手下為官了，真是風(fēng)水輪流轉(zhuǎn)啊�！�

    謝鈺早知道胡成文任薊州刺史一職，面上不見絲毫詫色，簡單還禮：“胡刺史，許久不見�！�

    胡成文見他氣度從容，倒顯得自己那一番陰陽怪氣十分狹隘，他不免噎了下。

    旋即，他又在心里冷哼了聲，任他謝鈺出身再如何尊貴，如今在自己手底下，他自有法子整治得他一輩子翻不了身，最好能磨去他這一聲矜貴傲氣，趴在自己腳邊搖尾乞憐才算痛快！

    他最恨謝鈺這不動如山的姿態(tài)，冷哼一聲正要開口，忽然聽謝鈺道：“下官有一事想稟告刺史�！�

    胡成文一挑眉：“謝同知請說�！�

    謝鈺道：“下官來的時候，已經(jīng)了解過薊州形勢，這里離河道東最近，是專門邊關(guān)戰(zhàn)士提供糧草兵馬之處，尤其是薊州轄下的良駒鎮(zhèn)，這里蓄養(yǎng)著千匹戰(zhàn)馬以備不時之需�！�

    胡成文不解其意：“謝同知想做什么？”

    謝鈺一拱手，神色自若：“下官聽說良駒鎮(zhèn)近來常有以次充好之事，用拉運(yùn)貨物的鈍馬替代戰(zhàn)馬，下官愿前往良駒鎮(zhèn)調(diào)查監(jiān)管此事，還請刺史允準(zhǔn)�！�

    胡成文愣住。

    如果他沒理解錯的話，謝鈺是要去下放養(yǎng)馬？！

    鬧呢？他還琢磨怎么整治謝鈺呢，沒想到謝鈺居然開始自己整自己了，整得比他可認(rèn)真多了！

    他有些驚疑不定，思量片刻，左思右想都想不出謝鈺能在養(yǎng)馬場撈到什么好處，便遲疑著道：“你既執(zhí)意要去良駒鎮(zhèn)，本官也不好攔著”

    他想轉(zhuǎn)過來，生怕謝鈺反悔，忙道：“這樣，你明日先帶上文書，去衙署做個交接，等正式入職之后，你即刻動身前往馬場。”

    他只當(dāng)謝鈺是這次被貶謫失了銳氣，一心想去偏遠(yuǎn)之地養(yǎng)老。

    謝鈺頷首離去，等他走了，胡成文又喚來下人，摸著下巴琢磨一時，吩咐道：“去，跟成武打聲招呼，別讓謝鈺在馬場呆的太痛快。”

    沈椿算是看明白了，謝鈺就不是適合過日子的人！所以她干脆利落地找機(jī)會跑了。

    她從謝鈺那里跑出來之后，認(rèn)真思考了一番自己該去哪兒。

    她親爹親人都看不起她，沈家自然是不能回了，老家那地方她也不喜歡，幸好她手頭攢了些銀子，這些錢在權(quán)貴那里或許不算什么，但在民間已經(jīng)很夠花了，所以她一路走一路看，最后終于在這處鎮(zhèn)子落了腳。

    良駒鎮(zhèn)是河道東和薊州交接處的大鎮(zhèn)，鎮(zhèn)上人口眾多，常有行商往來

    ，賺錢的機(jī)會也多，而且這里土地肥沃，種田經(jīng)商都便宜。

    更妙的是，沈椿還聽說了一個消息，良駒鎮(zhèn)上住著一個極有名氣的老太醫(yī)，他告老還鄉(xiāng)之后便居住在此，這兩年身體不大結(jié)實(shí)，害怕自己一身醫(yī)術(shù)無人傳承，所以便放出消息，想要收一名關(guān)門弟子。

    沈椿在鄉(xiāng)下的時候都是給牲口治病，所以制藥的時候老是拿不準(zhǔn)量，時常鬧出笑話來，她早就想找個人系統(tǒng)地學(xué)習(xí)一下醫(yī)術(shù)了，聽到這個消息，立馬決定在這兒定居了。

    她在醫(yī)術(shù)上頗有天賦，更難得的是她還識字，周太醫(yī)自然心動，等見了人才發(fā)現(xiàn)她是個女子。

    女子行醫(yī)頗多不便，他本來想找個由頭拒了，沈椿十分誠懇地道：“本朝雖然風(fēng)氣開放，但仍是有不少女子患了內(nèi)癥不好意思請大夫診治，小病拖成大病，因此喪命的也不在少數(shù)，醫(yī)者父母心，您就當(dāng)成全我的治病救人之心吧。”

    當(dāng)大夫的，醫(yī)術(shù)高明還在其次，最重要的便是懷有仁心，周太醫(yī)覺得她心思純善，是個可造之材，猶豫一夜之后，終于同意收她當(dāng)關(guān)門弟子。

    周太醫(yī)身家富裕，對弟子也頗是厚待，包一日三餐就不說了，每個月還有不低的月俸，沈椿暫時不必為生計發(fā)愁了。

    她既然決定了要在這兒扎根，買房買地都是必要的，她先拖牙人買了十畝良田，交給佃農(nóng)去種，自己又在縣城里轉(zhuǎn)了幾圈，終于定下了城西的兩棟房子。

    牙人介紹道：“這兩套房原是兄弟倆住的，后來當(dāng)?shù)艿艿慕?jīng)商發(fā)了大財，帶著哥哥去了城里享福，這兩個一進(jìn)小院便打算一塊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