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活著的籌碼
小心翼翼的推門聲在寂靜的早晨顯得格外刺耳。
沈棠梨雙手捧著那碗飯，放到男人手邊。
男人掀開眼皮看了她一眼，突然問：“你受傷了？”
沈棠梨下意識捂住肩膀，還沒回答，男人就朝她扔了一個白色小罐子。
“金創(chuàng)藥，會用不？”
沈棠梨點了點頭，蹲下去解開男人的腰帶，露出腹部一個黑色的血洞，洞口周圍紅腫，其內(nèi)有蛆蟲蠕動，又惡心又恐怖。
她當然不會以為金創(chuàng)藥是給她用的，至少現(xiàn)在不是。
“你這個傷，光上藥不行�！�
“你會醫(yī)術(shù)？”
“略懂�！�
沈棠梨瞎說的，她才不會什么醫(yī)術(shù)，但是給傷口消炎是常識，這南詔將軍怎么像個白癡一樣。
“治好我，別耍什么花樣。”
沈棠梨松了口氣。
她知道自己又多了一個活著的籌碼了。
“我需要你的刀，還有火�！�
男人眼底浮現(xiàn)出警惕之色，她連忙解釋：“你的傷口發(fā)炎了，我要把里面的腐肉剔掉，才能上藥�！�
兩人目光僵持著，最終是男人敗下陣來。
沈棠梨取來燭火，將彎刀烤得紅通通的，對準男人的傷口狠狠按了下去，他猝不及防慘叫一聲，屋外很快傳來幾個沉重的腳步聲。
“別進來！”
他粗聲喘著氣，劇痛使得他的四肢處在痙攣的狀態(tài)，不受控制地踢翻了桌子，這動靜，怎么聽都不對勁。
屋外幾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從彼此的眼神里看到了曖昧的調(diào)笑。
他們行走江湖，一眼就看出沈棠梨是個女人，而且還是個長得不錯的女人。
沒想到這么快就被將軍捷足先登了。
幾個心懷不軌的人默默收回了心思，退回去繼續(xù)吃飯。
沈棠梨額頭上已經(jīng)冒出了一層細汗，她根本看不出哪塊是腐肉，哪塊是好肉，只能憑著直覺將看不順眼的地方通通刮掉。
這回男人有了準備，死死咬著牙關(guān)，居然一聲都沒哼出來。
等她覺得差不多了，男人半條命也快沒了，他臉上的胡子全都被打濕了，嘴唇發(fā)白干裂，比沈棠梨還要慘。
沈棠梨死死低著頭，不敢叫他看見自己的表情，上藥的時候抖了半天，才抖出一點點粉末覆上去。
她又拿來刀劃破男人的衣角，隨意纏一圈打了個死結(jié)。
做完這一切，男人總算體力不支，暈死過去了。
她趕緊挪到角落里，掀開自己的衣服，將剩余的大半金創(chuàng)藥通通撒了上去，趁男人沒睜眼，她快速給自己包扎好，才抱著膝蓋也睡了過去。
身在狼窩讓她噩夢連連，幾分鐘就要驚醒一次，好在短暫的休息讓她恢復(fù)了不少體力。
耳邊傳來窸窸窣窣的動靜，她雙眼悄悄瞇開一條縫，見剛剛還死豬一樣的男人已經(jīng)醒了，臟兮兮的手就那么伸進碗里，抓了一把冷透的米飯放到嘴邊，有一搭沒一搭地嚼著。
似乎感覺到她的視線，他突然朝她看過來，將她抓了個現(xiàn)行。
“那……那個，我可以去幫你把飯熱一下�！�
男人才反應(yīng)過來似的，尷尬地放下自己的手，默認了沈棠梨的做法。
她很快又端回一碗熱氣騰騰的飯菜，還細心拿了勺子給他。
男人卻不接。
“喂我。”他說。
沈棠梨活了兩輩子，就小時候伺候過沈臨川幾回，這下真是虎落平陽，被犬欺了。
她舀起一勺混著湯的米飯，放到嘴邊吹了吹，才給他喂過去。
男人低著頭，她喂就張嘴，她吹氣的時候也不催，兩人之間的氛圍，平靜得詭異。
一碗飯見底，沈棠梨的肚子咕咕叫了起來。
男人有氣無力地合上雙眼，趕她：“出去�！�
沈棠梨忙不迭起身朝灶房走去，其他那幾個大漢在屋檐下橫七豎八躺著，呼嚕聲震天響。
她也不敢弄出什么動靜，躡手躡腳給自己下了碗面條，還翻出角落里藏著的幾個鴨蛋，通通打在面里吃了。
她身上有傷，需要補充營養(yǎng)。
沈棠梨心安理得地抱著碗大吃特吃。
夜半時，她突然福至心靈睜開了眼睛，怕吵醒那些人，她吃飽肚子就躲在灶房角落里睡著了。
這會夜很深，山里的小動物都疲倦地閉上了嘴巴，周圍落針可聞。
她踮著腳悄悄挪到大門口，手在門閂上摸了半天，那門閂插得很緊，她使了半天勁，竟挪不動半分。
就在這時，主屋突然亮了。
沈棠梨嚇了一跳，緊緊捂著嘴巴，大氣不敢出。
過了好久好久，她的雙腿已經(jīng)開始打顫，主屋也沒再發(fā)出什么動靜，只是那根燭火也不曾滅。
影影綽綽印在窗紙上，讓沈棠梨一顆心提到嗓子眼，落也落不下去。
她不甘心地又看了一眼門閂，還是躡手躡腳地回了灶房。
第二天早上，她頂著一雙黑眼圈任勞任怨地做飯。
一切都跟昨天沒什么不同。
哦對，除了院子里的五具尸體不見了。
可能是被她的手藝折服，也可能是某種不明的原因，這幾個大漢雖然對她還是沒什么好臉色，到底沒再動輒打殺。
甚至還允許她在視線范圍內(nèi)，去了外面摘菜。
沈棠梨看著活蹦亂跳的鴨子，饞得直流口水，在獲得允許后，她燉了一大鍋鴨子肉。
同樣的，她還要負責(zé)去喂那個男人。
沈棠梨舀湯的時候，故意把兩個最好的鴨腿都舀上了。
進了主屋，男人已經(jīng)從坐在地上換成了坐在椅子上，死氣沉沉中多了一絲容光煥發(fā)。
居然沒被她折騰死。
沈棠梨心里又遺憾又慶幸。
她拉過椅子坐在他旁邊，一勺溫?zé)岬娘垳f過去，男人側(cè)了一下臉躲開，說：“吹�！�
沈棠梨下意識把飯喂自己嘴里，嚼了嚼，然后不忿：“不燙�！�
男人一臉震驚，沈棠梨才反應(yīng)過來自己做了什么，她猛地站起來，“我我我，我去洗一下。”
“站住�！�
沈棠梨僵在原地，滿心都是悔恨。
她怎么會犯這么低級的錯誤？！��！
要不是場合不對，她能當場表演一個什么叫捶胸頓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