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節(jié)
孫又青鄙夷道:“我看你是真餓了,連鬼都不放過!”
程錦道:“鬼要是都跟他似的,那也不是不能考慮啊�!�
她看著方棋,星星眼再次泛濫,然后一道幽涼的視線打在了她臉上,仿佛迎頭給她潑了一盆涼水。
程錦:“……”
她撇撇嘴,心里說了一聲小氣鬼。
孫又青知道她的顏控已經(jīng)沒救了,只能搖了搖頭。
楊學(xué)成卻緊緊盯著方棋。
他沒想到方棋他們居然真的能聯(lián)系上警局。
他們是怎么辦到的?
既然能聯(lián)系上外面的人,說明他們肯定是有辦法出去的,那為什么不帶他們直接出去?
他一點都不想再在這個鬼地方待著!
鬼差的“叫魂”還在繼續(xù),陣陣回聲在大理石墻壁間不斷的回蕩,直擊靈魂的聲音讓在場的活人都受到了一定影響,但更讓人悚然的還是一只一只多出來的鬼魂。
陸陸續(xù)續(xù)竄出來,少說也有十幾只。
這間會所里居然已經(jīng)死過了十幾個人!
她們有的完好,有的身體已經(jīng)不成人形,有的直挺挺地站在過道里,有的趴伏在包廂門口或倒掛在天花板上。
臉上的表情倒是如出一轍——麻木且空洞。
她們就那么站著,空洞洞地望著方棋站著的方向。
方棋好似根本沒有同時被十幾只厲鬼盯上的自覺,他不緊不慢,把剛剛喻明忠發(fā)給他的身份信息篩選之后又轉(zhuǎn)發(fā)了回去。
剛剛的“叫魂”,并不是所有的名字都有對應(yīng)的鬼魂出現(xiàn),那些沒有鬼魂回應(yīng)的名字,如果還能找得到,那就是最直接的目擊證人。
警局里,喻明忠看著方棋又發(fā)回來的照片,看到后面的文字時瞳孔一縮。
——活人,查。
簡短的三個字,不知道給警方省了多少力氣。
喻明忠完全不知道方棋是怎么做到的,但他幾乎沒有猶豫,立即將目標(biāo)鎖定在了方棋替他篩選出來的幾個人身上。
會所包廂外,方棋收到了喻明忠的回復(fù),才抬頭看向已經(jīng)將他團團圍住的一眾女鬼。
一個女鬼看著他說:“你是鬼差?”
方棋不答,直接道:“你們是彭家牽頭的那些公益項目里被資助的女學(xué)生?”
不知道是被“彭家”還是“公益”兩個字刺激到了,那些原本麻木的死人臉忽然有了反應(yīng),憤恨和怨毒在她們臉上浮現(xiàn),黑色的怨氣從她們體內(nèi)溢出,轉(zhuǎn)眼將她們自己吞噬成了一團實心的黑霧。
“資助?”一個聲音陰冷地說:“把我們當(dāng)玩物一樣的資助嗎?”
這是方棋他們已經(jīng)猜到的事實,卻是程錦他們始料未及的真相。
“公益?資助?這些不是會所里養(yǎng)的……養(yǎng)的……”
孫又青一臉震驚,一時沒想起來會所里養(yǎng)的陪酒小姐應(yīng)該叫什么。
被資助的女學(xué)生是什么意思?
他們看著包廂內(nèi)外截然不同的人和鬼,包廂里的人濃妝艷抹,光鮮亮麗,包廂外的鬼素顏森白,死氣沉沉,但是拋開她們不堪入目的死狀,不管是妝容還是穿著,都是外面的鬼看起來更順眼一點。
如果不是有包廂里的場景先入為主,看到外面的鬼魂,任誰都不會把她們和一些□□臟亂的場景聯(lián)系在一起。
居然是逼良為娼還把人害死了?難怪怨氣會這么重!
方棋問:“那些失蹤的富二代是你們帶走的?”
女鬼們說:“是�!�
方棋又問:“都已經(jīng)殺了?”
女鬼陰森森道:“是又怎么樣?他們不該死嗎?”
她們陰冷的視線落在方棋身上,不用懷疑,不管這人是不是鬼差,只要他替那些人渣說一句話,她們會毫不猶豫擰斷他的脖子。
方棋在十幾個鬼中間掃了一圈,皺了下眉道:“你們當(dāng)中有帶頭的嗎?我不喜歡同時和十幾個聲音一起說話�!�
女鬼們:“……”
圍觀的程錦他們:“……”
這人當(dāng)他是來掃黃打非的嗎?還對這種事情討價還價?
寅遲忍俊不禁,在旁邊抵唇一笑。
方棋側(cè)頭朝他看過去,眼里藏刀,他又立馬噤聲,只是嘴角的笑怎么都掩不住。
方棋:“……”
他等了沒一會兒,就有一個穿著長裙身體完好的女生走了出來,看起來是一只新死不久的鬼。
方棋不意外會有鬼站出來。
鬼域是在他們進(jìn)到會所之后才出現(xiàn)的,說明她們知道這次來到會所的人不是一般人,如果她們想躲,大可跟之前一樣藏著,普通玄門的人估計拿她們沒辦法。
可她們偏偏把吳安的尸體扔到了一樓大廳,還讓吳安的尸體帶路讓他們上了三樓,又用四個場景試探他們。
試探的應(yīng)該是他們的同理心。
沒有人愿意一輩子生活在陰暗里,就算變成了鬼,她們也不想永遠(yuǎn)留在這個暗無天日的地方不得解脫。
站出來的女生高高瘦瘦,留著黑長直的頭發(fā),不知怎么的,方棋就想到了某個同樣喜歡黑長直但總留著齊劉海的女孩子,但也只是腦海中一晃,他并沒有怎么留意。
他看著那個女生,張了一下口,又啞住了。
“她叫林露。”寅遲在他旁邊說。
方棋:“……”
他干脆省略了名字,直接問:“你是怎么死的?”
林露幽然地看著他,審視了他一會兒,才開口道:“自殺�!�
方棋皺了一下眉,沒有打斷她。
林露便繼續(xù)說了下去。
她本是一個幼年喪父喪母的孤兒,有一個雙胞胎弟弟,姐弟倆一起相依為命,一起受到有錢人的資助,成功考上了大學(xué)。
童年一些糟糕的經(jīng)歷讓姐弟倆比同齡人更加早熟,從地方高中畢業(yè)之后,他們就到了林江市上大學(xué),姐弟倆勤工儉學(xué),到了彭氏企業(yè)旗下的店里打工,后又進(jìn)公司實習(xí),一步一步接近自己的“恩人”。
進(jìn)公司后,因為自覺是在報恩,她比任何人都要認(rèn)真努力,一心投入工作,偶爾察覺到同事們看著她異樣的眼光,她也沒有在意,直到她過了試用期,正式入職之后。。
一次業(yè)務(wù)洽談成功,在公司給她的慶功宴上,她被人下了藥,她終于明白了公司里那些人看她的眼神代表了什么。
“那你們?yōu)槭裁床粓缶�?”程錦聽了一半忍不住打斷她。
“報警?”林露眼睛里露出血色,兩行血淚涌了出來:“報警讓自己被打上忘恩負(fù)義的標(biāo)簽,被人誣陷是我自己恬不知恥的爬床嗎?你以為沒人報過警嗎?”
“……”
他們這種靠人資助的大學(xué)生,沒有父母無依無靠,想要對抗公司,無異于蜉蝣撼大樹。
程錦:“……那后來呢?”
“后來……”林露說:“有一個前輩找到了我�!�
那個前輩也是公司一早就安排好的,為了說服她們乖乖聽話。
接受公司的安排,他們互惠互利,拒絕公司的安排,她們身敗名裂。
那些攬名逐利的公益事業(yè),在矜貧救厄的包裝下,是財色骯臟的內(nèi)里,他們把人從地獄拉上天堂,再讓人自己選擇要不要回到地獄,大多數(shù)人害怕回到過去那種爛泥里打滾的生活,選擇了忍氣吞聲,等到那些人倦了,膩了,他們會得到一筆豐厚的報酬,恢復(fù)自由。
方棋聽著恍然。
這就是寅遲之前說的,“看起來是美談”。
程錦又問:“那你們呢?”
既然死了,難道她們拒絕了公司的安排?
但是既然拒絕了,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包廂里的那些場景里?
林露搖頭說:“我們沒有拒絕。”
程錦:“……”
“有一個和我關(guān)系不錯的前輩,告訴了我拒絕公司的下場。”林露說。
拒絕的下場不僅僅是身敗名裂。
那些人費心經(jīng)營的名聲,不可能讓她們有丁點損壞的可能。
怎么樣才能一勞永逸呢?
不用細(xì)想都能知道。
“我弟弟還要上學(xué),我不能拒絕公司�!绷致堵曇羝嗬涞卣f:“所以我選擇了留下來,我的前輩教了我怎樣快速擺脫他們,她說那些客人都喜歡新鮮,喜歡刺激,所以我們想早點逃離他們,就要裝成他們不喜歡的樣子。”
于是她開始設(shè)計自己面對那些人時每一步的反應(yīng),從一開始的抗拒,到被威脅后的妥協(xié),再到習(xí)慣并沉浸于享受,逐漸貪婪想要得到更多的東西……
等到那些人覺得她貪得無厭時,她就會被厭倦了。
那時候,她可以拿著豐厚的報酬,帶著弟弟一直好好過下去。
可是偽裝太難了。
每一次被帶走,回到家都會惡心反感到嘔吐一整晚,她精神上還能支撐,身體卻迅速垮了。
她強打精神的樣子被發(fā)現(xiàn)了端倪,教她偽裝的前輩在她暴露的第二天失蹤了,而等待她的,是愈發(fā)沒有止境的折磨,因為發(fā)現(xiàn)她的欺騙,他們變本加厲。
終于,她的精神也垮了。
不用他們“處理”,她自己選擇了了結(jié)。
程錦想到了第一個包廂里被灌了酒嗆了淚還要笑著“打情罵俏”的女孩子,那張臉現(xiàn)在就在這十幾只鬼當(dāng)中。
當(dāng)時的膈應(yīng)和悄然鄙夷在這時變成了一片酸澀。
林露突然在這時看向了方棋。
她臉上血痕未干,血色的瞳孔看著方棋,眼神里隱隱在期待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