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節(jié)
方棋想起“小時候”,想的不是覃瑤,而是他自己。
“相依為命”,這個詞用來形容他和覃瑤的童年并不是夸大其詞,那時候覃瑤還沒來得及變,也沒人想到她會改變,他們是兄妹,所以方棋會哄她睡覺,替她出頭,被懲罰的時候?qū)幵缸约喊ご蛞矔o(hù)著她。
后來覃瑤的虛榮自私固然令聞?wù)吡x憤填膺,但對方棋來說,他其實(shí)沒有覺得有多難過。
失望是有的,但他不覺得痛苦。
“不是因?yàn)槁槟荆膊皇且驗(yàn)槭疙�,我早知道她會變成最后那個樣子�!狈狡宓卣f。
對于覃瑤的墮落,他提醒過,勸誡過,他看似已經(jīng)仁至義盡了,但他真的仁至義盡了嗎?
一對正常的兄妹,如果相依為命著長大,哥哥看到妹妹墮落會怎么樣?
會厲聲訓(xùn)斥,會大發(fā)雷霆,甚至?xí)沟桌�,但是方棋沒有。
雖然就算他破口大罵也改變不了結(jié)果,但方棋從來沒想過那么做。
對他來說,覃瑤的墮落只是一個普通人被欲望腐蝕之后再尋常不過的變化,他勸誡覃瑤,只是他覺得他應(yīng)該這么做,而不是他想這么做。
他從來沒有真正阻止過覃瑤。
他甚至沒讓覃瑤發(fā)現(xiàn)他的失望。
如果他能為了阻止覃瑤而不惜和她決裂,如果他讓覃瑤明白她沒有了繼續(xù)作死的倚仗,覃瑤會不會有所收斂,會不會不至于走上最后那條死路?
“如果”沒有結(jié)果,有的只是既定的事實(shí)……方棋并沒有自己想象中的,也沒有覃瑤想象中的那么在乎她。
對覃瑤是這樣,對寅遲呢?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有點(diǎn)喜歡我,但不多?”寅遲看著他挑眉道。
方棋:“……”
他如實(shí)道:“我不知道�!�
他擔(dān)心的不只是寅遲分不清,還有他對自己的感情也認(rèn)不清。
方棋說:“所以我希望你想清楚,如果你后悔的話……”
話音未落,他猛的顫了一下。
腰窩的位置被人用力按住,他低頭看了眼,那只撐在電腦桌上的手不知道什么時候換了位置,并帶著他的身體脫離了冰冷的墻面,閉合了兩個人身前殘留的縫隙。
失了速的心跳聲清晰地傳遞給了另一個人,寅遲滿意地笑了笑,說:“凡事做好最壞的打算,真遇上最壞的結(jié)果時就不會失望,是嗎?”
“……”
“但是接受表白不需要這么理智清醒的發(fā)言�!币t蹭著他的鼻尖說:“你該說的不是這個�!�
方棋:“……那說什么?”
寅遲:“說:憋說話,吻我�!�
方棋:“……”
他眼角明顯一抽。
因?yàn)椤安皇軐櫋�,在覃家的時候,有著電視的客廳從來不是方棋可以久待的地方,他從小就沒怎么看過電視,離開覃家之后,他租住的地方倒是有電視,但他從小形成的習(xí)慣也讓電視變成了一種擺設(shè)。
所以他很好奇,寅遲是從哪里學(xué)來的這些爛俗的臺詞?
但有一句話叫話糙理不糙,按在他背后的手突然收緊,剛剛突襲過他的冰涼重新壓了下來,趁著他被爛俗的臺詞震撼,強(qiáng)勢過界侵入了他微啟的牙關(guān)。
和某人的體溫一樣冰涼的溫度,方棋微微瑟縮,大腦好像變清明了一點(diǎn),又好像變得更加混沌,他試探著貼了一下那片冰涼。
寅遲倏地頓了頓,他眸色晦暗,僅存的理智崩盤決堤,他閉上了眼,放任了本能的深入,掠奪。
結(jié)束時,方棋覺得自己活像是剛吃完了一根冰棍,從里到外都是涼的。
他抬手碰了碰依舊近在眼前的臉,感覺寅遲的體溫比之前感覺到的更低了。
很快他發(fā)現(xiàn)冷的不是體溫,是陰氣。
寅遲周身浮動的陰氣更明顯了。
方棋心底微驚:“你……”
“沒事。”寅遲低頭抵住他的額頭,說:“太激動了有點(diǎn)失控,一會兒就好。”
“……”
接個吻對他來說還是高危操作?
但又和之前的失控不太一樣。
上一次的失控寅遲體內(nèi)的陰氣同樣浮動,卻是奔著掙脫他的控制去的,但現(xiàn)在纏繞在他們周圍的陰氣卻很“乖”,既沒有想逃,也沒有要反噬的意思,倒是有靈似的在慶祝什么。
他被自己冒出來的想法嚇了一跳,又聽到了某人低低的笑。
方棋:“笑什么?”
寅遲說:“沒什么,你好熱�!�
方棋:“……”
他有人的身體,他的激素分泌正常,但他不至于接個吻就失控。
他理智地說:“是你太冷了�!�
說著他就想把人推開……是真的有點(diǎn)熱,一定是天氣的原因。
但人推到了一半,他的手就被握住了,寅遲攥住了撐在他身前的手,并按在了他胸口的位置,笑問:“我今晚可以留宿嗎?”
方棋:“?”
他沒談過戀愛,也沒關(guān)注過別人談戀愛,不知道表白接吻之后還有什么流程,但應(yīng)該……沒那么快到同居這一步。
他表情一定,寅遲就明白了他在想什么,在他拒絕之前一臉受傷道:“不會吧?難道始亂還沒開始你就要拋棄我嗎?”
“……”
方棋原本還有點(diǎn)猶豫,聽他不說人話,頓時臉一黑,抽回自己的手就要繞開他。
忽然腰上一緊,人又后退一步跌了回去。
方棋低頭,看著腰上多出來的一只手。
寅遲以前也喜歡對他動手動腳,但一些東西說破之后,曾經(jīng)堅(jiān)守的某種界限也跟著被打破,以前只是搭在肩上的手挪到了更加曖昧敏感的地方。
他一時不太適應(yīng)。
寅遲卻已經(jīng)收了他的不正經(jīng),正色道:“你應(yīng)該已經(jīng)提醒了警察要調(diào)查失蹤的人了吧?”
方棋:“……嗯�!�
從夜市里出來,上車之后他就給喻明忠發(fā)了消息,意料之外出現(xiàn)的
賦靈
方棋的公寓很小,
除了一張床能躺下兩個人,其他任何“房間”都是僅限一人通過的寬度,怎么看也容不下兩個大男人。
但寅遲的目的也就只是那張床而已。
他們也不是第一次躺在一起,
城中村找方云松那次,他們就一起睡過了,
小旅館里的床比他公寓里的床還窄,
他當(dāng)時恨不得把兩人中間隔出一個銀河系,
現(xiàn)在卻不知道該保持什么樣的距離。
但他不愿意為難自己,躺上床占了一半的位置,
把自己躺得比棺材板還直,抬手關(guān)燈睡覺,忽然想到了什么,
要碰到開關(guān)的手又收了回來。
寅遲看到他的動作,
輕笑出聲。
方棋:“……”
他問:“你怕黑是真的嗎?”
寅遲反問:“你希望是真的嗎?”
“……”
這不是希望不希望的問題。
一個人不會無緣無故地害怕某種東西,怕黑這種事,聯(lián)系寅遲的經(jīng)歷,他完全有理由害怕。
但他既然不想說,
方棋也懶得追問。
他就這么亮著燈閉上了眼,
感覺到身旁的床墊塌陷進(jìn)去也沒睜眼。
寅遲也沒故意鬧他,
見他雙手合十放在胸口,不知道哪段記憶里冒出來“壓著心臟容易做噩夢”的說法,
伸手把那雙手拿了下來,
并捏了一只在自己手里。
那人眼睫顫了顫,沒拒絕。
寅遲滿心的疑慮被他一個簡單的默許融化,
終于找到一點(diǎn)告白成功的實(shí)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