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小友!道友!尊者!且……且慢!莫要下殺手!小老兒有眼不識泰山冒犯尊駕,不知尊駕是何方大能,懇請饒命!”他嘶聲,拼命地用手肘蹭著地面后退,遠(yuǎn)離身邊的嬴寒山。
嬴寒山垂眼,用衣袖擦了擦峨眉刺上的血。
“沉州淡河縣,縣令裴紀(jì)堂門下門客,嬴寒山�!彼f。
“我的老板是個好人,每個月給我米五斛,錢千枚,絹半匹。我聽不得誰說要把他做成燈。”
“也見不得誰要禍害他治下那些百姓�!�
一支銅簪
嬴寒山俯下身,輕輕拍了拍賀仙人的臉。
那好似只是喚醒一個中暑倒地的人,或是親近者之間的玩笑。
而后者瞳孔驟然縮小,含混地嗚嗚著雙手抓進(jìn)土里,一條豆蟲一樣扭動翻滾。
嬴寒山說不好自己現(xiàn)在是什么感覺,這幅身體里大概存在著某種殘忍的慣性。
當(dāng)她站在這里俯瞰著他時,痛快和喜悅簡直要讓她的血液燒起來。
嬴寒山深深吸了一口氣,扭過臉去閉上眼睛,平息身體里這股不正常的狂熱。
賀仙人稍微松了一口氣。
剛剛這人身上幾乎要把人碾碎的殺氣淡了不少,她看著興致懨懨,似乎對他這個小角色喪失了興趣。
他拼命調(diào)整著臉上抽動的肌肉,把扭曲的表情擠回一個諂媚的笑臉
“尊駕且聽小道一言,小道齋居于峋陽王麾下,享千金之供,香火以萬錢計……”
他一邊說一邊覷著眼前這女子的反應(yīng),暗暗有些心驚。
她聽到峋陽王的名號居然無動于衷,甚至臉上隱隱有些輕蔑的神色。
強(qiáng)龍不壓地頭蛇,他知道的修仙者們雖然游離于人世之外,但總要賣天家?guī)追直∶妗?br />
眼前這女修居然連王侯都不放在眼中。
難道她是已經(jīng)修成的真仙
能夠不飲不食,踏風(fēng)而起,如同教祖一樣的真人
那她剛剛什么堂下門客大概就只是不屑于與自己多費(fèi)口舌而隨意說的。
是也,是也,這些真仙們性情都古怪得很,在人間行走也必然有他們自己的目的。
有道是猛虎不食蟲蟻,今日她也未必會殺自己。不過是剛剛自己說話狂妄惹怒了她,所以才吃了個教訓(xùn)。
他小心翼翼地接著上面的話說:“小道雖無甚修為,但尚有些資財。若是尊駕今日高抬貴手,小道必為尊駕傳教布道,立觀塑像,教這天下都知道尊駕威名……”
那女人冷漠地看著他,不為所動。
……峋陽……什么東西
腦內(nèi)地圖只開到淡河縣城周邊地區(qū)的嬴寒山沉默了。
她對這里的了解還限制在“大人”是爸爸,淡河縣周圍有五個鄉(xiāng)這種浮于表面的常識。
眼前這人說的每個字她都能聽懂,合在一起就不知道什么意思。
躺在地上的賀仙人囁嚅一陣,嘴角的笑容有些顫抖:“啊,啊,對,尊駕自然輪不到小道來立觀布教。不若小道將尊駕引薦給峋陽王殿下,殿下求賢若渴,敬拜仙人,一定盼望能得尊駕一臂之力�!�
“峋陽王殿下手下精兵無數(shù),頗有威望,若是尊駕肯助力,到那時莫說是淡河縣城,便是問鼎天下也不是難事……”
停下。嬴寒山說。她終于抓到了一個重點(diǎn)。
“是峋陽王讓你對淡河縣做這些事的”
啊。賀仙人發(fā)出一聲短促的氣音,話哽在喉嚨里吞不下吐不出。
“這,是……啊,尊駕有所不知,這淡河縣令乃是亂臣族子,襄溪王第五浱包庇亂臣,不合天理。再說這天下本就是能者得之……”
他停下斟酌了一下語氣,這個女修用的不是劍,是峨眉刺,鋒刃上隱隱有血?dú)馀c煞氣,想來不太像是那群修清正道的修士,這么說應(yīng)該不會觸怒她。
“這小道,也算是順應(yīng)天理做事,順應(yīng)天理做事……”
嬴寒山抬起頭,看著堆疊在一起,如同被壓實(shí)了的油糕一樣的尸塔,這個角度他看不到她的表情。
“那在北邊的兩個村子,你也設(shè)了這種陣嗎”
“這……”
饒是再遲鈍的人也應(yīng)該察覺空氣中的不安定了,他掙扎著抬手掐訣。
在剛剛賣弄口舌的間隙里賀仙人留了一手后路,這四周的死氣全被他一股腦集中到了背后的土里。
隨著他捻動法訣,地面流沙一樣簌簌陷下去,他一只耗子一樣鉆進(jìn)了土中。
這是他保命的伎倆,諢名叫“金尾鉆地鼠”。
只要四周有足夠多的死氣,他就能拿死氣破地逃生。
但這一次他半截剛剛鉆入土中,土卻驟然硬化。
嬴寒山走了過來,她什么也沒有做,只是原地坐下,靜靜地看著他。
原本聚集起來的死氣順著她的身形攀爬上去,被她吞噬。流沙樣的土板結(jié)在一處埋住半截入土的賀仙人。
他嗬嗬地出著氣,肩膀向上聳動著。
身邊的地面被他掙扎得龜裂,但仍舊半分都掙脫不出來。現(xiàn)在他知道為什么淡河城死氣越來越薄了,眼前這人居然能吃下它們……
窒息感帶著死亡的預(yù)兆迫近,時間的流動變得粘稠而緩慢。
有一道短暫的光明劃過這愚人的腦海,他想起來了。
他想起教主曾經(jīng)講過的蕪梯之山,在山上天梯的盡頭有萬千仙門。
那其中的血淵宗,即使是最年輕的弟子也有比肩凡間修士之中大能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