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傳襄溪王殿下諭!”
“淡河縣城縣令裴紀(jì)堂，即刻動身前往覲見述職!”
公羊古
襄溪王的王邸在烏什，離淡河城十日的車馬，嬴寒山的建議是別去。
在裴紀(jì)堂上車之前她拉住他問了兩個問題，一者是襄溪王到底是個什么樣的人，二者是他覺得自己能不能全須全尾的回來。
前者裴紀(jì)堂給了個相當(dāng)曖昧的回答，和之前談話里提到的一樣。
“他是個我尊敬的長者�！�
“我”，“尊敬”，沒有一個字提及這人本身的人品，裴紀(jì)堂眨眨眼睛，臉上只有四個字為尊者諱。
而第二個問題，他沒有給她回答。于是為了他活著回來，現(xiàn)在嬴寒山在他的馬車上。
“長子，先皇他哥，名聲特別好聽，奪嫡里悶聲不響。膝下三個兒子，至今不立嫡不立長一碗水端平�！辟接檬种复灵_一點簾子看馬車外的光景，又回過頭來看裴紀(jì)堂，“沒提拔過什么年輕俊杰，也不喜歡你�！�
“老板，你知道這樣的人在我這里是什么評價嗎”
老奸巨猾，嫉賢妒能，還茍。
她沒說出來，她猜裴紀(jì)堂忌諱她直接說這件事，但他自己心里也清楚，不然他不會不給第二個問題的答案。
你明哲保身且不喜歡能力出眾下屬的上司，在你危難關(guān)頭一聲不吭，危機一解決就把你一個人叫到他地盤去，不管是在十一還是二十一世紀(jì)都不是什么好兆頭。
烏什原本叫烏石，有人說這片土地之下有一塊巨大的黑色石盤，隨著紫微星的升落而轉(zhuǎn)動，如同朝拜，所以這地還有個名叫臣朝。
皇帝把自己哥封在這，沒準(zhǔn)是有點陰陽怪氣的意思。
馬車在謁舍停了，來接洽的禮官意思是休整兩日，第三日午后拜謁。
跟在禮官后面的一隊親王護衛(wèi)看到車上就下來倆人，氣氛也跟著一松。
嬴寒山?jīng)]戴斗笠，低頭跟在裴紀(jì)堂后面，禮官靠近了才稍微側(cè)臉覷他一眼。
“這是……”禮官湊近了才看清楚這個長身默立的是個女人，一時有點沒反應(yīng)過來。
嬴寒山合手俯身長揖，用手掌遮住額頭，不說話。
裴紀(jì)堂忖度著回答是書官，卻看到嬴寒山的肩膀晃動了一下，撤手驟然抬起頭來。
“怎么了”禮官得到回答，仍有些猶疑地退去，裴紀(jì)堂側(cè)過身來，低聲問嬴寒山，“這個身份有什么不對么�！�
她搖頭，展開半邊手掌伸給裴紀(jì)堂，一條被裁開的小絹躺在她掌心里，上面兩字“有厄”。
“剛剛有人在盯著我們，我用手擋臉去找，這個包著石子打在了我身上。”
客舍后面是一片榕樹，冬天不掉葉子，仍舊沒精打采地綠著。
一個臉涂花了的小乞兒在樹后面轉(zhuǎn)了幾圈，看準(zhǔn)時機鉆進巷子，繞到了一個酒館前。
五六個游俠兒簇擁在一起吃酒，小乞丐在他們面前剎住車，手心向上：“阿郎，送去了。賞有勿有”
吃酒的游俠兒們轟地笑了起來，離他最近的那個摸出一把銅錢在小乞兒手里壓了一枚：“來的路上有沒有叫人看見了跟上”
小乞兒一挺胸：“絕沒有!”
“看清楚了那縣官帶的，真是個女人”他又壓上一枚銅錢。
小乞兒反而露出了遲疑的表情：“約莫是吧可個子不矮，沒見過那樣的女人�！�
那游俠擺擺手讓他下去了，嬉皮笑臉地轉(zhuǎn)向桌子的一端：“我說公羊大哥，和兄弟們的賭你贏了一半，輸了一半。你說裴紀(jì)堂只帶了個女人來，是不假，但你說會有人追到這里來，可沒應(yīng)驗�？磥泶蟾绾Y的酒，咱們得哥幾個分了�！�
被叫公羊大哥的人戴儒冠，一副書生打扮，腰上卻佩長劍。
瞇起眼來笑時，一雙細長而挑的桃花眼有些狐的神氣。他沒有答話，倒了一碗酒從自己的面前推向桌子另一側(cè)。
“酒要冷了，英雄請出來相見吧�！�
嬴寒山從巷子里轉(zhuǎn)出來，低頭看看那碗酒，沒喝。
跟著裴紀(jì)堂到了客棧之后她就從窗戶里翻出來，尾隨扔石子的小乞丐到了這里。
那四五個剛剛還在說笑的游俠兒立刻起身訝然看著她，只有姓公羊的那一個還四平八穩(wěn)地坐著。
“請喝，請喝，小生買單。”他笑著說。
“你是何人何事”嬴寒山不想逗留，她顧忌著裴紀(jì)堂現(xiàn)在落單，又在意紙條上的話，有些掣肘。
“小生公羊古，此地一游俠兒罷了�！彼f，“莫要防備，無事，只是街上偶然窺見英雄氣度，心生仰慕，想請一壺酒�！�
嬴寒山從袖子里拿出那條絹布，翻到有厄那一面，公羊古不動，仍舊狐貍一樣笑微微地點著下頜示意她飲酒。
嬴寒山拿起桌上的陶碗喝下去半碗，看向他。
“不是雄，嬴寒山，喝了�！彼f，“說吧，別繞彎子�！�
公羊古給自己倒了一碗酒，兀自干了：“那敬嬴俠士。若小生猜的不錯，您是那位裴姓子的門客，是也不是”
“英雄惜英雄，小生勸您現(xiàn)在就走。那人進了烏什，就不可能活著出去了�！�
空氣一凜，感受到殺意的幾個游俠紛紛按劍。
公羊古也站起身來，笑嘻嘻地按住離自己最近的人的手腕：“干什么，這是請客呢，叫店家盛一盤鹽豆來�！�
他不管不顧地拖了坐凳就挨著嬴寒山坐下，順手也罷一碟子鹽水蠶豆拖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