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但他們死了,他們被拋棄,被消耗,被撲殺,最終活下來的那一點人不再相信任何人,他們只相信血緣。
他們是叔伯,嬸姨,阿公阿婆,海是巨大的母親,所有白門人都浸泡在她的羊水里。當他們說出一個與血緣相關的稱呼時,也送出了無條件的信任。
嬴寒山不會知道“姨媽”意味著什么的。
林孖松開他的兄弟們,轉回嬴寒山面前。他的表情穩(wěn)定下來,柔和下來,但仍能看出來比平時認真得多。
“姨媽,”他說,“我們信你啊,你是好人�!�
“白門人已經在這事上吃過太多虧了,我得自己去,我自己去他們才信呢�!�
“阿兄阿弟阿姊阿妹們不怕死,你叫我們去哪里,我們就去哪里。我們也不要黃金,不要做官,但我們有一個要求。”
他用力地抽了一下鼻子,在不知不覺間,這個年輕人的眼眶紅了。
“我們……我們要一個名字,要旗子,那種軍隊打的,繡好了的旗子。不論我們多少人活下來,都不能趕走我們,之后,我們也是軍了。”
他用力地用袖子擦了一下眼睛。
“之后,我們的命都是你的。”
五月底的柏鹿渡口并不炎熱,河風從水面上吹來,帶來水藻微微的腥氣。
運送糧草的車馬在岸邊停下,等著裝卸上船,長長的車隊像是一半扎進水里,只剩下條尾巴在外面的龍,緩慢地向著青碧的河水蠕動。
項延禮的副將帶著十幾號人壓陣,最快到太陽落下去,這些糧草就都能上船。
柏鹿渡口不是大渡口,能調集來運輸的船也有限,他看著那條總也動不起來的隊伍,心下不知道為什么有點不安。
在船上守衛(wèi)的士兵靠著船舷鄉(xiāng)下張望。聽說這條過白鹿渡口的淡河分支里產魚,他想,一掌長的白條兒刀,只要五條就夠得上一貫大錢。
自己這種大頭兵自然是買不起的,但不知道有沒有不長眼的魚能蹦上來,也叫……
他的視線隨著河水的波濤移動,有個黑色的影子靠近了。那仿佛是一條很大,很大的魚,在水面下平穩(wěn)地移動。
他探出脖子去看,那魚猛然躍出水面,一道銀色的弧線飛魚一樣擊中他的咽喉。
嗤,是利器穿破皮肉的聲音,咚,是軀體沉水的聲音。
氣泡伴隨著血在水里翻出來,士兵墜水的同時,水里的人拋出
what
does
the
fox……
河水被血煮沸了。
被鉤爪帶到河水里,
一時還沒有斷氣的人劇烈掙扎著。血腥味引來了水里的白條兒刀,它們銀亮亮地在血水中蹦跳,像是白銀的梭子,
在織一匹鮮紅的布。
也有拿著勾爪的年輕人沒有躲過刀劍,
被嗤地一刀捅進去,
從船上墜進水里。
他身邊的人回過頭去嘶聲地喊一句什么多半是將死者的名字,
用只有他們能聽懂的語言。
墜在水里的人輕輕眨一眨眼睛,碧綠的河水覆蓋上他們的臉頰。
所有的江河都通向大海,所有死去的兒女都重歸母腹。
岸上押運糧草的騎兵終于反應過來,
職業(yè)士兵在襲擊面前仍舊保持著極快的應變能力。
控弦手張弓上前瞄準船上竹排上的白門人,
沖在最前面的林孖清脆地吹了一聲長哨。
“入水!入水!”
羽劍追著那些跳進河里的白門人刺入水中,
絕大部分只激起來一陣輕微的漣漪,
可也有箭頭刺入水里,
汩汩的血就冒上來。
箭雨沒有停下,第一排的人射盡了箭囊就迅速起身后退,第二排控弦手穿插而上。
人不是魚,
不可能一直呆在水底,岸上的臧州步兵壓低槍尖對準岸,
控弦手把弓拉滿。
他們是峋陽王座下戰(zhàn)無不勝的勇士!只要把這群水生水長的海匪逼上來,
就沒人能戰(zhàn)勝臧州兵!
可遠方驟然傳來了激烈的馬蹄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