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悲號,吼叫,呻吟,所有聲音都不過是戰(zhàn)場上微弱的一聲回響。
海石花跳回自己的同伴里,舔掉臉上的血跡。
海阿妹,海阿妹,他們在叫她。
突襲已經結束,漁船后撤,白鱗軍預備點燃這艘戰(zhàn)船。
但突然喊殺聲安靜了,張弓與箭矢落下的聲音也趨于不存。
戰(zhàn)場忽然陷入某種不祥的死寂中。林孖抬起頭來,他看到田恬的船隊正向這邊覆壓過來。離開這里,他想喊,聲音卻哽在喉嚨里。
那些船上站滿了人。
人,很多人,密密麻麻的人,以一種與作戰(zhàn)完全不相干的姿勢被擠在那里。
他們的衣服上沾著血,手被反綁在背后,每一個人的臉都過于清晰,清晰到他們似乎能夠在那之中辨認出熟悉的人。
是他們白門灣的鄉(xiāng)人,他們的阿父,阿母,兄姊,妹弟,河風撕扯著這些身影,在水中吹起不斷蕩漾的漣漪。
那個姓田的將領就站在那里,站在靠船頭的地方,林孖甚至能看到他的表情。
他在笑,笑里面沒有任何含義,在兩雙眼睛對上的一瞬間,田恬突然伸手把身邊的誰推了下去。
撲。白色的水花濺起來,那個被反綁著手的老人栽進水里,氣泡夾雜著水花的翻騰擊破水面。
林孖聽到他身邊的誰號叫了一聲,白門人即使被砍掉一條胳膊一條腿也不會發(fā)出這樣的慘叫。
那個白鱗軍沖向船舷,仿佛想要跳下去把他撈起來,又被同伴死死拉住。
那是我阿公啊。放開我,那是我阿公啊。
血腥味在林孖口腔中蔓延,他銼動著牙齒,一眨不眨地盯著船上那個人。
水面漸漸平息了,最后一縷氣泡升起來,破滅在混合著血腥的空氣中。田恬在笑,他笑得肩膀都在跟著顫抖,林孖看到他抬起手來,輕柔地搭在身邊另一人的肩膀上。
“喂,那邊的白門人�!彼f,
“你們要是動一下,他們就全都下去喂魚�!�
突破前夕
宿主沒有預料到這樣的情形嗎。系統(tǒng)說。
如果是一個人類說出這句話,
那他橫豎是有些冷嘲熱諷的意思。
但系統(tǒng)的聲線平直,冷漠,沒有任何波瀾,
讓人覺得那大概真的只是一個普通的問句。
嬴寒山低下頭,
認真地思考了一會。
我預料到了。她說。
“白麟軍的戰(zhàn)斗力來自家人,
來自血緣,
聯系起他們的也會變成刺向他們的刀�!彼届o地回答著,摘下斗笠放在腳邊。
“那你為什么要讓他們自己去救呢�!毕到y(tǒng)問,“把他們留在后方,
讓別人去,
成功或者失敗,
都不會陷入這樣的困局,
不是嗎”
“你想說的其實是讓別人去,
然后失敗,斷絕他們的念想,對嗎。”
“對�!�
嬴寒山沒有再說話,
她旋身鳥一樣飛了起來。
營救是很困難的,嬴寒山知道。
他們沒有間諜在田恬營中,
也無法確定那些白門人究竟有多少,
被關押在哪里。
戰(zhàn)船是漂浮在水面上的堡壘,隔絕掉外來的一切。其實綁架士兵的血親鄉(xiāng)里拿去當肉盾是很平常的做法,沒有將領會去專門為自己的士兵營救他們。
當然了,
她可以特別一點,她可以告訴他們她努力地去救了,
但是失敗了。運氣好的情況下真的能撈上來幾個命大的鄉(xiāng)民,
運氣不好也不怪任何人。
但她不愿意讓他們當傻子。
她說我們一起去吧。
他們去救家人,她做他們的保險,
即使到了現在這樣掣肘的局面她仍舊還有其他對策,即使一切對策都失效她也還可以拿臉來頂。
這有什么,她嬴寒山不是仙人么,仙人不就是拿來做保底用的么
這一次,嬴寒山沒有像之前那樣乘著一葉小舟緩緩過去。
她丟下斗笠,旋身跳上了最近的船只,就像一只蜻蜓掠過水面一樣,輕盈地順著手拿武器的士兵或已經倒地的尸體飛越。
沒有一個人做出反應,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著她。天空中雷云隆隆作響,但最終隨著她的腳尖觸地而暫時停止了轟鳴。
林孖怔了一下,再回過神來嬴寒山已經落在他身邊。
姨媽他哽了一下:“你怎么過來的……不是!你怎么過來了”
“你姨媽我是神仙,想過來就過來�!辟绞炀毜亟恿瞬�,向著林孖歪頭,“那你呢,你怎么不回去”
從剛剛這群鄉(xiāng)民被架出來的一瞬間,白鱗軍就停止了動作。
他們被凝固在原地,任由其他撤退的船只逐漸和自己拉開距離。嬴寒山突然收斂笑容,嚴肅地看向林孖。
“下令撤退就該撤退,你這是抗命�!�
“是的�!�
林孖點了點頭,然后補充道,“如果我能活著回去的話,姨媽,您可以在校場外把我斬了。”
死孩子,我沒有你這個外甥,氣死你姨媽了。
她回過頭來,看向那挨挨擠擠的船,看向船上那個田姓的將領。
船頭比她待的地方高了丈余,天空的雷云還沒有散去,現在離年末已經很近,她要是敢飛上去指不定會被雷劈下來,就算劈不中她,誤傷無辜的可能性也很大。
嬴寒山用手比量一下,放棄了飛上去搞斬首的想法。
她仰起臉,換上輕快些的表情開口:“閣下意欲何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