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所有的白鱗軍都短暫地停下了腳步,封堵住下游退路的杜澤也難以置信地抬起頭來。
他們看著主艦上的士兵把刀刺進身邊白門鄉(xiāng)民的后背,刀鋒穿透胸膛,血像是珠子一樣被甩出去。
畫面似乎在他們眼前慢動作播放,他們看著血從刀口涌出,罹難者被推下去,直直地栽進水里。這一次沒有白色的浪花濺起來,取而代之的是暗紅色的血水。
畫面的速度突然回到正常,無數(shù)把刀刺進去,無數(shù)人□□脆地從船上掀翻到水里。
仿佛一座山在面前崩塌,白鱗軍就站在咫尺之地,看著他們的家人被殺完。
云層中爆發(fā)出雷霆的轟響,白光在一秒鐘之內(nèi)照亮天地。
一個身影突然從水面躍起,撲向主艦,頂著從高空落下的雷霆揮出一刺。
為什么!你告訴我為什么!
汝為豺狼
雷光照亮她的眼睛。
周遭的一切都變得雪白,
雷在嬴寒山的每一寸皮膚,每一個關(guān)節(jié)上炸響,每一步都像是頂著萬鈞之力。
她的元神在震蕩,
她的肌膚在被撕出傷口,
血液飛出來又被雷霆蒸干。
跪下去!天地之間似乎有一萬個聲音在她的耳邊吼叫。
跪下去!殺生道者,
你的雷劫來了!
跪下去!你怎敢如其他仙人般飛行你怎敢頂著這雷劫前行你怎敢在此時仍在殺生
她不跪。
擋在她面前的人倒下去,
那對峨眉刺旋轉(zhuǎn)出錚錚的聲響,血液從它的鋒銳處甩出,赤練一樣沾上她的衣袖。
士兵們驚呼著,
后退著,
雷還在不斷落下,
這個飛上主艦的人全身亮得幾乎讓人致盲。
為什么嬴寒山問。
為什么此刻雷霆是落在我身上
為什么即使我飛起來的那一刻是想要拯救誰也不可以
其實你根本就不在乎正義邪惡,
不在乎到底是誰在作惡又是誰死去
你大爺?shù)馁\老天!去劈該劈的人啊!
雷聲的尖嘯和鋒刃劃破空氣的風聲交織在一起,
田恬看著那個被電光燃燒的人向自己走過來,她每一步踏在地上都發(fā)出沉悶的響聲,揚起的衣袖上有青色的電光涌動。
船只開始傾斜,
河水正在沸騰。一道劫雷醞釀在云中,隨著她落下的一擊直劈下來。
“去死�!彼f。
雷聲炸響。
嬴寒山感到自己的精神被抽離到了空中。
雷還在不斷落下,
血色的脈絡(luò)正從她身上抽離,
編織成不太結(jié)實的階梯。
當?shù)谝浑A階梯出現(xiàn)在她面前時,嬴寒山突然感到腳下一空,一個趔趄踏了上去。隨即這一階也開始崩壞,
脈絡(luò)向上蔓延,組成下一階,
再一階。
她在轟鳴的雷聲中向高處走去。
頭痛,
耳膜穿孔,咽喉水腫。頭顱上所有的孔洞好像都連在一起開始透風,
她抱住頭跌跌撞撞地向上走。
這不是普通的天雷,在痛苦中她拼命從腦內(nèi)翻出一絲清明。船上白門人的死與她有關(guān),這場水戰(zhàn)中所有的死者與她相連。
她突破了,就在那個被痛苦和狂怒支配的時刻,她迎來了從筑基到金丹的天劫。
腳下的血色開始叫嚷,慘叫聲,哀求聲,哭聲,咆哮聲,喃喃自語聲。
仿佛鬼魂們在這一刻短暫地復活。他們在她耳邊竊竊私語,那些含混不清的話穿過耳膜堆滿她的頭顱。
腳下的階梯越來越不可靠,血色的脈絡(luò)在減少,它從勉強穩(wěn)定變得搖搖晃晃。
她沒有殺足夠的人,沒有足夠的性命來托舉她繼續(xù)向上走。有金色的脈絡(luò)從她的手指尖端飛出,它們組成最后幾階臺階。
路到頭了。
她抬起頭,在那臺階盡頭看到了一扇門,一扇原木色的門,上面有些斑駁。
那是幾年十幾年清理廣告,撕下舊福字后留下的膠印,痕跡像是燒傷病人的皮膚。它沒有鎖,門扉虛掩著,突兀地立在臺階那一頭。
嬴寒山眩暈地看著它,冷感從她的后背,她的喉嚨爬上來。
她前進的腳步停下了,那扇門近在咫尺,她卻沒有一點力氣去推開它。
一陣鈴聲響起來,她聽到無比清晰的女聲。
“小寒,你怎么不回家,你不要媽媽了嗎。”
腳下的臺階驟然崩塌。
最后一道雷落下,所有人都看到那個被雷包裹的影子直直墜入水中,大雨隨著雷聲的結(jié)束傾瀉而下,在雨聲和嘈雜里,沒人注意到一道身影沖上甲板,雙手伸向天空,仿佛想要接住墜落的身影。
但四周安靜下去了,她沉下去了,沒人聽到那聲聲嘶力竭的“寒山”。
嬴寒山想,自己一定睡了很久。
無夢的睡眠是一片黑色,昏沉得像是死亡。她在這片黑色里浮游,緩慢地升起,升向頭頂那一束微弱的光線。
“系統(tǒng)”她問。
“我在,宿主。”
她試著伸展自己的四肢,把自己的手指移動到眼睛前來,眼前的黑色水波一樣蕩漾起來,好像有些模糊的畫面浮現(xiàn),又很快平息。
“我死了嗎”
“幾乎是這樣,宿主突破金丹的天劫在最后一刻失敗了。那顆水龍珠被消耗掉用于保護宿主,所以現(xiàn)在你還活著�!�
嬴寒山放下手,她感到一陣疲憊和茫然涌上來。
“我有什么錯”她問,“制造瘟疫的不是我,掀起戰(zhàn)爭的不是我,殺掉無辜者的也不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