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不救�!彼f。
“我早就救過你了,你不值得�!�
身后的呻吟和哭聲漸漸弱下去,嬴寒山收起峨眉刺,向著另一側的大殿走去。
風拂過殿外懸掛的草簾,日影和殿外光景被擋在簾外。
韓其在原地踱步,他發(fā)覺自己最近有些手抖的毛病,心緒不定時腕子總是哆嗦個不停。
他抖一抖袖子,把手藏進去,臉上還板著不顯山不露水的表情,閻浮寺住持還在旁邊,他這樣一個父母官不能露出慌張的樣子來。
管家打聽到會術法之人都懼怕雷霆,然而這青天白日的,韓其也招不來雷。
管家又說退而求其次,以佛寺之鐘罩之,以桃木錘之,再生火焚鐘,也能有相近的效果,蓋以鐘有佛法開光,雷屬木之故。
按道理這個時辰應該罩住了,為何沒有人來通報一聲呢他擦了擦手心的汗,又抬頭看向草簾。
老住持嗬嗬地笑起來,端了一杯茶敬給韓其:“施主心不定,何憂何懼閻浮寺供奉凈土諸佛主,是極莊嚴之地,有惡煞入內,必被度化。眾佛主皆見,韓施主安心吧�!�
韓其接過杯子,勉強定了定心,還未道謝,忽然一陣帶著輕微腥氣的風拂過草簾。
“住持說得好�!蹦鞘抢滟呐暎活w沾血的頭顱咕嚕嚕地滾過來,撞上門檻。
罡風驟起,門外懸掛的草簾被一瞬間撕碎,血液染紅了石階,橫倒的尸體們歪歪扭扭,自殿門外一直鋪陳到院子里。那個金眼睛的女子手持峨眉刺,一步一步向著殿中走來。
“諸天神佛皆見,”她說,“嬴寒山,攜果報前來�!�
血染烏羽
碎草和血腥從她眼前拂過,
那雙金色的眼睛露出獸的神態(tài)。
嬴寒山肩膀放松,雙手自然地垂著,沒有一絲緊繃地跨過殿門。
任何對武學有皮毛之上了解的人都能明白,
一個神態(tài)輕松的武者遠比緊張的要可怕。后者可能只希望防御,
前者卻篤定了是要殺人。
就在看到她的這一瞬間,
韓其顫抖的手卻慢慢穩(wěn)定下來了。
這世界上有無數(shù)的陰謀,
無數(shù)的陰謀中絕大部分并沒有恰當?shù)闹\劃時間。
謀殺一位君王,毒害自己的父母,最聳人聽聞的惡行往往是在幾日甚至一夕之間決定的。
無數(shù)人在這短促的時間里手忙腳亂地給陰謀找補,
最險惡最精巧的用心到最后也變成了“套上麻袋拿棍敲”這種等級的亂來。
韓其并沒有十足的把握這次謀殺能夠成功從動手那一刻起他就只能等塵埃落定。
他用手掩住茶杯口,
把茶喝干凈了,
對來人輕輕吁出一口氣來。
“當世之英雄啊�!彼f,
“不懼業(yè)報,
敢在佛門殺人�!�
欻地一聲,隨即是滿地的稀里嘩啦,那老住持手一抖,
拽斷了手里的佛珠,落地的珠子蹦蹦跳跳,
有幾顆沾上了血,
沾上了灰,黏住了停在門檻下。
嬴寒山?jīng)]接話,她徑直走過來時甚至沒集中注意力看一看眼前的這個人。
峨眉刺抵到韓其面前的一瞬間,
他突然輕聲問。
“嬴將軍,”他問,
“你妹妹呢�!�
像是一顆水銀珠子落下來,
落在靜水上砸穿了波瀾不驚的水面。寒光凜凜的峨眉刺抵在他喉嚨上,沒有刺進去。
宦海沉浮幾十年的縣官笑了,
他在這個水火場中摸爬滾打這么多年積攢的一點底子在這一瞬間發(fā)揮起作用。
他不再虛弱,不再焦頭爛額,不再惶恐,他抬起手指指了指門:“嬴將軍,你妹妹,你那個副手,也如你一樣英武么”
嬴寒山的后背冷了一瞬間。
今天在寺里的一切單獨發(fā)難,他們對她下手的同時一定也會對嬴鴉鴉和萇濯出手,萇濯在官府,如果不明目張膽地來,這一時半刻還不會出事。但嬴鴉鴉……
“韓某人無德無才,管不住蒿城,”他慢慢地把手垂下來,抓緊,“但蒿城沒有了父母官,一定要亂。如今那位小女郎和那位郎君都在我韓某人的地界上,你要殺我自然是殺得,但是殺我之后,他們兩個的性命就無人保了�!�
這是直截了當?shù)耐{,你不知道你的妹妹和副手現(xiàn)在何處,有沒有被控制起來,你現(xiàn)在只有眼前這個人作為籌碼
只要你動手殺人,就有可能再也救不了跟隨你的那兩個人。
韓其死死地盯著她的眼睛,因為應激而發(fā)揮作用的腎上腺素正在失效,他又感到手中冷汗的濡濕。
但不行,他不能在這時候恐懼。與猛虎對視時掉頭就跑絕對只有死路一條,他就算虛張聲勢也要虛張聲勢給這個女人看。
“韓某人這條命,就交給將軍來決斷。若是將軍顧及同伴安危,不如與韓某人一起走一遭吧”
嬴寒山盯著他的眼睛,現(xiàn)在好像別無他路可以走,她得帶上他作為人質去交換不知道情況如何的鴉鴉和萇濯。
峨眉刺從他的喉嚨下落到胸口,韓其還未放松肩膀,下一秒嬴寒山突然一腳踹在他的膝蓋上。
咔!一聲清脆的骨裂聲。他的臉一瞬間掉了血色,青白一片。
韓其倒抽著氣歪在地上,原本在他手里的茶杯也跟著噼噼啪啪碎成數(shù)片。嬴寒山把峨眉刺收進衣袖,俯下身來。
“差點被你繞進去�!彼f。
韓其說他派了人去拿嬴鴉鴉和萇濯,這意味著閻浮寺這邊短時間內不可能再有更多的人手來搭救,那么其實嬴寒山并不必要拉著他這樣一個大活人去對峙,只消找個地方把他關起來,拿信物去就行。閻浮寺就在城里,她來往用不了多長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