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后來漸漸地周圍的自由民少了，這家就露出了牙和爪子來。
常有附近趕路的異鄉(xiāng)人失蹤，不知道是讓狼吃了鷹啄了，還是掉進哪個山澗了，只知道雷老爺手下給他種田做工的人越來越多。
那些半瞎的，啞的，瘸了腿身上帶了傷的人沉默地在高墻內(nèi)蹣跚，抬起頭看向天空，希望有一只北行的鴻雁落下來為他們捎一封血書。
終于，這個幾乎成為割據(jù)勢力的塢堡引起了朝廷的注意。
那時候皇帝還不是個老人，還沒被江山斷代的焦慮磋磨掉血勇，雷家割地想當(dāng)土皇帝的消息扯著了他的須子，一封剿滅的詔令就這么從中州的京城蓋向臧沉兩州。
襄溪王第五浱沒接詔令，峋陽王第五特也沒接，這倆誰都不太好插手這個尷尬地方，也不樂意對方往邊界湊。誰知道你帶兵過來剿滅完之后是會乖乖回家還是會找個借口占我一片地方誰知道我大老遠跑來打剿滅你會不會存了什么心思當(dāng)黃雀
就這么拉大鋸扯大鋸了半年，最后還是北邊的鐵騎都督第五靖帶著鐵騎南下直接打穿了沉州西，一整座塢堡該殺的殺了該遣散的遣散了，連墻都沒留下直接拿投石車拆了。
兩位老哥哥就這么大眼瞪小眼地看著他們這個野人弟弟把這里砸成一片焦土，然后拍拍手來了句不謝回了北邊。
第五靖殺得挺干凈，凡是姓雷的，基本上不管男女老幼一并亂黨論處。但老虎也有瞇眼的時候，他家的二兒子因為當(dāng)時不在家里逃過一劫。
這個二兒子背了血仇，但也沒地方報復(fù)，只能草草卷了跟著自己的幾個家將，帶著些存在外面的余財在附近的青巖山上落了草。
兔子尾巴隨根，他身上也有股他爹的惡氣，一來二去也成了氣候。
這些年青巖山上這群山匪不斷吸納外來的落單大盜，流寇逃犯，逐漸形成了一支很成規(guī)模的武裝力量。
皇帝開始老了，朝中的世家各懷異心，再也沒有余力去打擊他們，偶爾也有領(lǐng)了任務(wù)去剿匪的官兵，誰也不知道他們帶回來的是什么人的頭顱。
現(xiàn)在這個剿匪的任務(wù)落在裴紀堂和嬴寒山頭上了。
“青巖洼的村民說，那群山匪不到一千人，如果發(fā)兵去打，應(yīng)該能夠取勝，但是……”裴紀堂沉吟著，“但是如同揮劍斬蚊，事倍功半�！�
往西邊一走全是林子，山山盤桓水水相接，很容易就會迷失在里面。即使是當(dāng)?shù)氐纳矫�，沒有跟著老練的向?qū)б膊桓逸p易進山。
把軍隊拉到那里去一則鋪展不開，二則不熟悉道路容易打草驚蛇，到時候山還沒進去對面早跑了，一邊跑還一邊跟你打游擊，你一點辦法都沒有。
“不能這時候動兵，”嬴鴉鴉敲敲桌子上沒收起來的文書，“您今年的收成不想要了馬上就要收稻了。要是再白干，您發(fā)冠也要當(dāng)，腰帶也要當(dāng)�！�
嬴寒山默默瞥了一眼裴紀堂的帶鉤，后者露出一個“怎么回事你們要賣老板嗎”的驚悚眼神。
就在這個檔口，海石花用胳膊肘碰了碰嬴寒山。
“將軍，”她小聲說，“我們?nèi)サ貌蝗サ谩?br />
嬴寒山對著那雙墨漆的眼睛愣了一下，突然明白過來海石花在說什么。
“白鱗軍去不得，白門匪去得不去得”
海石花的思路不復(fù)雜，一大股軍隊去容易打草驚蛇，一小隊流寇去就不那么容易打草驚蛇了。
白門人匪性足，有不少年輕人干過上岸為民下水為匪的活計，自然而然地就能進入角色。他們可以扮演成這樣一伙匪徒，去青巖洼把山匪釣出來。
至于他們扮演的這群匪徒的來歷也好說之前第五爭手下的叛將，沒有被剿滅也沒有投奔其他勢力的，大多落草為寇了，從里面拎一個名頭出來就成。
……其實拿田恬當(dāng)名頭就可以，但海石花說實在太晦氣了，還是換一個比較好。
“不是不行，”嬴寒山忖度了一陣，“但是大家肯嗎”
她不知道這里面有沒有什么物傷其類的忌諱，白門軍以前做過水匪，現(xiàn)在讓他們?nèi)ソ朔�，話說出來有點怪。
“無有什么，”海石花說，“搵得浪里食，飲得龍王茶。干這個行當(dāng)就是刀口舔血嘛，我不舔他的血，他就要舔我的血。”
她輕輕對空氣做了一個割喉的手勢：“往先，這樣的事多呢�！�
定下計劃嬴寒山就和她回了軍營，海石花走到校場的旗桿下，屈起手指用力敲了兩下。用鉤爪的人腕力都好，三下敲的聲音從旗桿深入地下，震得人腿骨發(fā)麻。
“喚得舊營到這里來�！彼龑髁罟僬f。
聚集起來的白鱗軍老兵們像一群撲食的魚兒一樣扎過來，站直了，抬頭看向眼前的領(lǐng)袖。
“唔事要作了（有事要做了）。”海石花說，“這道無是去拍仗，系去作以經(jīng)汪作給誒生利（這次不是出去打仗，是出去做買賣，做我們之前做過的買賣）�！�
“攏聽阿姊誒!”有人嘴快地應(yīng)聲。
“無大無小，亂囂叫阿姊，叫海將軍。”他立刻吃了旁邊人一個栗鑿，抓了抓頭發(fā)，自己先不好意思地笑起來。
“這一道出去，”海石花接著說，“以前作生利系咪模樣，就系咪模樣。但系林需清澈，汪系兵，呣系匪阿，攏聽安擺。汪共走嘚走，汪共停嘚停。相嘎哇亂囂來，汪系里阿姊嘚啪蹬里誒手，系里將軍嘚啪蹬里誒腿。有聽無聽（之前我們做生意時什么樣，就裝作什么樣。但你們要清楚，我們是兵，不是匪了，要聽安排。我說走就走，我說停就停，誰給我胡鬧，我是你阿姊就打斷你一條胳膊，是你將軍就打斷你一條腿。聽到?jīng)]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