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章
……還得教她學點劍術。
和那把短劍一并打出來的還有一把三尺長的禮劍,劍鐔上浮雕了白澤的紋路,劍柄用淺青色的穗子裝飾過,一看就是給文官的劍�;鸸庠谡郫B著鍛打紋的劍身上流動,仿佛次第掩蓋在一起的花瓣緩慢舒張。
嬴寒山把劍比在手臂上比畫了一下,推進鞘里收拾起來。除了嬴鴉鴉之外,萇濯也需要一把可以日常佩戴的劍,劍以表君子武德,他不能一直把那把軟劍當做主武器,他也需要一把正式的佩劍。
她收拾起兩把劍,尋思找個時間給萇濯送過去。
其實她很想今晚去送送劍是其次,隔一段時間再看看他的狀況是真的。其實嬴寒山并不覺得今天白天那個問答有什么意義,萇濯明顯陷在神游里,那答案與其說是他回答出的,不如說是她從他嘴里誘導出來的。
誠然不是所有問題都有答案,但至少她現(xiàn)在可以再努力一次。
風吹動著樹葉,燈光昏暗的街上樹影和四周的陰影融在一起,讓人分辨不清此與彼。嬴寒山抱著兩把劍走在街上,寂靜讓她對周圍的感知逐漸明晰。
像是貓頭鷹聽到了枯葉下田鼠的爬動的聲響,有很細微,很細微的聲音從遠處傳來。它離得太過于遠了,以至于即使是嬴寒山也只能聽大概,但她敏銳地分辨出那不是尋常的走動,奔跑,聲音的尾韻里夾雜著刀兵相擊和利器割破血肉的黏膩聲響。
心念一動,她飛身而起。
打斗聲離她有相當?shù)木嚯x,轉過幾道坊墻之后嬴寒山猛然意識到這里離淳于顧的住處倒是不遠�?諝庵兄饾u彌漫起血腥味,當她靠近那聲音的來源時,打斗聲反而逐漸熄滅,停止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微妙的窸窸窣窣,和某種類似于豆莢破裂的聲響,它們在地面上漫開,夾雜著意味不明的汩汩。
嬴寒山放下劍,把峨眉刺轉出袖口在手心握住。
“誰在那里�!�
月光照亮了前方的巷口,血跡從那邊的地面一直蜿蜒到嬴寒山腳下,似乎有什么快速地退縮回去,在血中游動著消失不見,不遠處一具尸體俯身趴在地上,血還沒有干透。
而萇濯就站在那具尸體后,手里提著他的軟劍,袖上還有飛濺上去的血。
半炷香不到府衙里的人就趕了過來,打火把的打火把,提燈的提燈。事情就發(fā)生在淳于顧家門口,難為這條紅毛狐貍大半夜從床上爬起來,推著車子出門看尸體。
死的那人身上沒有任何能證明身份的東西,只有一件夜行衣,一把佩刀。萇濯中午歇了一陣子,下午的時候又被白鱗軍那邊叫去,一直到這個點數(shù)才往回走。淳于顧的住處在萇濯住處和城門之間,他抄近道就得從這經(jīng)過。也幸虧他從這經(jīng)過,一頭撞上了這個半夜打算翻進狐貍家的人。
仵作檢查了幾遍尸骨,把他的手掌翻過來給:“這人的手指并無紋路,應當不是普通宵小。”
披著件毯子坐在椅子上的淳于顧向后仰了仰頭,臉上露出一個曖昧的笑容,他扭頭對著嬴寒山眨眼,橫起手來在脖子上比了一個斬的動作。
……這是那群“淳于”,他們找上門來了。
如果今天萇濯不是恰好從這里經(jīng)過,淳于顧就算有些功夫在身上也斷然打不過這個來勢洶洶的刺客,估計明天早上起來仆役打開門,看到的就是他冷在屋里的尸骨了。周遭的人都有些后怕,淳于顧卻懶洋洋地推著椅子挪到萇濯旁邊。
“小生欠你一命啦,萇小哥,以后要是留得命在,找機會還你�!�
他滿不在意似的。
尸體拷問不出來什么,驗也沒有什么好驗的,只是天色黑,萇濯猝然遇到敵人出劍準頭壞了一點,尸體上盡是細小的劃傷。在這邊加派了巡邏的人手,約定明天把淳于顧的住處往府衙旁邊搬搬之后人各自散了,嬴寒山也和萇濯一道出來。
她把折回巷子去拿回了劍,好在它們上面都沒沾血�!敖o你的,”她用劍柄碰了碰萇濯的手腕,“你看合不合適”
萇濯正把軟劍往回收,被這么一碰下意識就接了她手里的劍:“這個是”
“禮劍,你做軍師祭酒總得有把合適的佩劍,不能一亮劍先拆頭發(fā)吧�!�
萇濯笑起來,又想起什么一樣,在衣袖上擦了擦手才伸手抽劍,凜凜寒光照著他們兩個的眼睛,在夜色里那對藍色的眼睛終于有了白天未見的光華。
“謝謝……”
“不謝。好些了嗎”嬴寒山看他看劍,萇濯愣了一下,收起劍:“已經(jīng)好了,白日里我太不像話了�!�
他猶豫一下,還是下意識往她手腕瞥。
“別看啦,往這上面砍一劍都不會有印子,要不要試試”
萇濯立刻收起了劍:“不要胡吣�!�
風帶走他身上殘余的血腥氣,冬天的天空離地很遠,今晚星子也不甚明亮,兩個人在黑暗中向前走,仿佛一起涉過一條黑暗的河流。
在淙淙流動的黑暗里,她聽到身邊人呢喃。萇濯好像只是在自言自語,聲音極輕,極低。
我的命格不是那么好。他說,
“也并沒有人給我算過,父親通命理,但不對我說這些事。但是……”
一段沉默,好像一根蛛絲被風吹了起來,又在臉前被扯斷。
“但是,就是不那么好。遭遇各種各樣意外的人太多了,我身邊的那些人,幼年時的玩伴也好,同窗也好,父親……母親也好。所有在我身邊停留的人,最終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