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3章
空氣中有種微妙的不安,仿佛大雨之前,林木里的鳥雀啞然無聲。
城門已經(jīng)換了新的守軍,是裴紀堂手下的兵,嬴寒山不太認識。城門吏吆喝著要她和萇濯下馬接受盤問,然后被自家長官一耳刮子扇到城墻上去。
“嬴將軍�!蹦莻小隊長對著馬上的二人一行禮,稍微湊近了一點。
“可否借一步說話”
空氣中微妙的不安隨著這一句話開始發(fā)酵,逐漸變成黏稠的實體,嬴寒山下馬跟著那隊長走了兩步,他低聲說:“下官是踞崖關(guān)人,曾經(jīng)受過嬴將軍恩惠,所有雖然這話不該下官來講,還是冒昧前來稟告�!�
“將軍快去一趟白鱗軍軍營吧,出事了�!�
那黏稠的不安鼓起一個巨大的氣泡,然后轟然爆破。
白鱗軍轅門內(nèi)外熱鬧得要命。
有軍士用鹿角堵住了門,他們整整齊齊人墻一樣站在鹿角后,沉著臉與軍營外的人對峙著。營外的沉州兵已經(jīng)拿起了武器,手中的矛尖略微向前傾斜,雖然沒有直直指向他們,但已經(jīng)是一個很不客氣的威脅動作。
嬴寒山就是在這個時候來的。
沉州兵沒有留意到她,她身邊沒有親兵,沒穿甲,如果不是萇濯隨行在她身側(cè),簡直和一個因為好奇而大著膽子湊過來的路人沒有區(qū)別�?蔂I內(nèi)的白鱗軍看到了她,站在最前面的幾乎都是
殺人者誰
沒有說殺人還好,
殺人一出來仿佛敲碎了土蜂的巢,嗡嗡聲從嬴寒山后背壓向頭頂。
“哩亂共!(你胡說八道)”“溫阿兄無做幾款待幾!(我阿兄沒做這種事)”
白鱗軍涌向鹿角邊緣,外面的沉州兵立刻拿正了武器對準他們。閃閃發(fā)光的槍尖照著自己人的臉,
也照著那些已經(jīng)快要抵在它們上面的同袍的胸口。
退后!嬴寒山下意識吼出來。她身邊的萇濯稍微抬了抬手,
那是個隱晦的按劍動作。
退后!在白鱗軍的背后,
同樣有一個女聲怒吼出聲。
好像摩西分海一樣,
這句怒吼一出來,兩邊都齊刷刷后退了幾步,以鹿角為中線隔出了一道四五步寬的空隙。白鱗軍逐漸向兩邊散開,
露出了后面的海石花和林孖。
林孖的肩膀繃著,
嘴唇憤怒般緊緊抿在一起。燒著火的眼睛卻在瞥見嬴寒山的瞬間熄滅了,
他濕漉漉地望了她一眼,
慢慢把頭低下去,
有些蹣跚地跟著海石花走過來。
“末將拜見大將軍,見過軍師。”海石花說,“末將看管軍營不力,
請將軍責罰�!�
“拜見大將軍,見過軍師�!边@是林孖。沒人叫出那個親近的稱呼。
林孖慢慢抬起頭,
嘴唇仍舊抿成一線,
他向前走了兩步,微微抬起下頜向下睥著來帶人的百夫長。
“溫無殺無辜誒郎,”他說,
“甘無侯溫誒兵去噙啋殺郎、去囚郎。”(我沒殺不該殺的人,也沒有縱容我的士兵去殺人,
去搶劫。)
“林將軍問心無愧就好,
隨我們?nèi)ヅ岽淌纺抢飭栐挕H绻麑④娬娴臎]有做過……”那位百夫長瞥了一眼營里的白鱗軍,“自然很快就能回來,
何必用如此大的陣仗恐嚇于我,幾乎要人疑心白鱗軍是要嘩變�!�
這話說得太難聽了,嬴寒山克制著自己不要扭過頭去瞪他。
林孖回頭看了一眼海石花,伸手慢慢推開了擋在門前的鹿角,離他最近的白門人情不自禁地叫著兄誒,伸手去抓他的衣服。他抬起手,把那些抓住他衣服的手溫和但堅決地掰開了。如果是從前,林孖想,如果是他帶著那群兄弟們?yōu)槿俗鞔箢^兵搵食的時候,他現(xiàn)在就應該悄無聲息地踱到這個百夫長面前,一刀刺進他的肚子里轉(zhuǎn)幾下,然后他的兄弟們會立刻明白他的意思,沖上來砸斷這百十號人的骨頭,撕開這百十號人的喉嚨。
但現(xiàn)在不可以,他是白鱗軍的副將。即使冤枉,即使他一點也不相信這群人,他也要低下頭走出來。他的愛人和主將在身后,他最敬重的統(tǒng)帥在面前,就算有一聲怨恨的嚎啕,他也要把它壓抑在喉嚨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