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4章
她拖了凳子來,扶著鴉鴉坐下,扭頭去,關(guān)了窗戶以免邪風(fēng)吹著這個情緒波動太大的孩子。一會要把爐子點起來,熱一點茶給她灌下去,聽她說說這些日子的事情。
嬴寒山是這么想的,也預(yù)備著這么做,但她一轉(zhuǎn)頭就看到嬴鴉鴉閉著眼睛靠墻歪了下去,半月前繃緊的那根弦突然松開,嬴鴉鴉就這么沉進黑沉的夢中了。
嬴寒山這人,在未來三百年里將會在蒿城縣志上濃墨重彩,張牙舞爪,并在廟會上長期扮演驅(qū)邪的什么青面獠牙的神仙。逢年過節(jié)會有人專門把陛下的畫像貼門上,專治小兒夜啼。
現(xiàn)在她不治小兒夜啼,她治這蒿城大小官員睡得太沉。
狗剛睡,雞沒叫,蒿城上上下下的文官全都醒了,武官和士兵們因為之前連續(xù)作戰(zhàn)被允許接著睡。跟著嬴鴉鴉來的人不怕嬴寒山,只是有點困,看到嬴寒山在這里驚訝一下也就罷了,蒿城外面新選上來的小吏也不怕嬴寒山,有的人還能頂著她那張殺人臉對她笑笑,只有蒿城本地原來那些既沒有跑也沒有被嬴寒山上次大清洗掉的就像見了鬼,一個個呆頭鵝一樣縮在一起驚恐萬狀地盯著她看。
這人真是鬼吧!誰家大將軍單騎行動,飛進城里啊!
嬴寒山?jīng)]佩甲,一襲赤衣坐在上首,金眼灼灼得像是要食人的虎。雖然她妹子是個尖牙利齒一身煞氣的吃尸鳥,但比起姐姐那不是一個調(diào)調(diào)。這女人是真殺人,沒準也是真吃人的。
醫(yī)生已經(jīng)進去看嬴鴉鴉又出來了,嬴寒山擠出一點笑臉給醫(yī)生塞了錢,扭過頭去就開始對著所有人磨牙。
鴉鴉不是被她嚇暈的,是勞累過度一時放松昏過去的。她本來就活著嬴寒山的半條命,身體里有死氣,現(xiàn)在累過了頭死多生少,再加上看到嬴寒山心緒翻涌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嘎嘣一聲就跳閘了。
她不應(yīng)該發(fā)火的,加個班嘛,她也加,裴紀堂也加,陳恪倒貼錢倒貼命地加,加班累倒了頂多是心疼妹妹。
但她現(xiàn)在很生氣,生氣在于這群人全在這里睡覺只有她妹在加班,這滿堂老少上上下下也沒看誰累得眼窩深陷眼底青黑啊,怎么就鴉鴉累病了
嬴寒山露出一點和善的微笑,身體向前一傾,把胳膊肘壓在膝蓋上:“各位睡得挺好的�!�
鴉雀無聲,沒人敢回她。
“就你們大爺?shù)淖屛颐眉影嗉拥嚼鄄Π?”
好,風(fēng)摧秀林她摧這群木頭棍子,一聲能震退同級修士的咆哮震得所有人倒退三步噗嘰跪下,終于有人開始慘叫了:“沒有啊大將軍冤枉啊誰敢讓她加班但她子夜睡卯初起我們攔不住啊!”
慘叫無效,不吃你這套,你可以攔不住但不可以在我妹加班的時候睡覺。
嬴寒山笑瞇瞇地看著這個答話的人,手輕輕攥了一攥,咯咯聲從手骨傳來。
就在這橫豎好像要出點什么事的時刻,一個風(fēng)馳電掣的影子創(chuàng)了進來。
“創(chuàng)”,這個動詞用得絕對沒有問題,沖進來這個人人擋撞人鬼擋撞鬼,掀翻了四五個跪著發(fā)愣的文官之后,終于創(chuàng)到了嬴寒山面前,響徹屋宇地喊了一聲“姨媽”!
是林孖。
這小子有一陣子沒好好修面了,從臉頰到割得亂七八糟的頭發(fā)都透著一股生機盎然的潦草勁。他不站在一個地方,他像是只剛剛看到主人的黑狗一樣蹦蹦跳跳,不知道是應(yīng)該先叼袖子還是先把腦袋湊到她手底下去。嬴寒山舉著手看他蹦跶了一會,終于眼疾手快按住了他。
“你小子消停點,我眼暈。”
林孖笑起來,這一冬天作戰(zhàn)沒落著捂白他的皮兒,牙倒是還像之前那么白:“姨媽!”
“溫就系知曉姨媽要醒的嘛!姨媽無事的嘛!”
“姨媽一回返溫就向淡河走了!伊們講姨媽睡著,睡著也不醒,溫要去看,他們不讓。但溫知曉姨媽是沒有事的!淡河……淡河……”
高高興興的黑狗崽子突然不搖尾巴了,他臉上還留著剛剛看到嬴寒山時狂喜的笑容,嘴角卻顫抖起來,一只手舉起想抓住嬴寒山按住他的那只手,手指卻不住地哆嗦。
“姨媽�!彼难劭袈兗t。
“淡河無有了。”
“杜阿兄也無有了�!�
嬴寒山沉默地伸出手,抱住他毛茸茸的腦袋,林孖沉沉地把腦袋垂下去嚎哭起來。戰(zhàn)斗,廝殺,血腥,陰謀,人一刻不停地沉浸在這些事里麻醉自己,讓自己忘記親人的死,家鄉(xiāng)的毀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