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3章
嬴寒山努力擺手,像是想把眼前的迷霧揮走,當(dāng)她終于停下手時,她看清楚了眼前的這個人。
他像是捧著一枚精美絕倫的琉璃塔幾十年的盲人,拋棄一切需要雙手去做的東西,只專心致志地想把它送去某個未知的終點(diǎn)。
突然有一天他復(fù)明了,他發(fā)現(xiàn)自己手中捧著的是一堆垃圾,那座琉璃塔根本不存在,他這些年所做的努力被一個他不知道的理由摧毀。
可手捧琉璃塔的那么多年就真的不存在嗎
她還想說什么,但他只是閉上眼睛。
“我想過自盡,”他說,“這樣干凈些,很好。但如果我自盡,對臧州和沉州沒有任何好處。我手下的那些人里有一些不太好,我想替寒山挑出來,有一些還不錯,可以為寒山所用,我也想讓他們感激你。”
他自殺不合邏輯,失蹤也不合邏輯,你已經(jīng)做了那個人那么多年的兒子,至少你不是在那個孩子叫破你是裴厚之之子的那一刻才知道自己的身世,為什么你現(xiàn)在才自殺呢你定然是逃走了。
懷有異心的人會用他的名號作亂,很多年后還會有人舉著旗子說他沒有死,他們做什么事,說什么話,最后都會變成他的授意。
一個活著的領(lǐng)袖不好操縱,一個死了的領(lǐng)袖利用價值有限,而一個不知生死的領(lǐng)袖可以一直活下去,被任何人掛在旗桿上
他必須被殺死,必須死得明明白白,毫無轉(zhuǎn)圜。這里的另一個領(lǐng)袖要用他的血涂完剩下的道路,震懾那些首鼠兩端的人,拉攏那些恨他的人,剔除那些不和她走的人。
“在我死后,有異動想要借此作亂的人都可以殺,不要像我曾經(jīng)一樣把他們留下,寒山不需要二心。”
“那些躊躇不決,與裴家有怨的人都可以拉攏,我死了,他們除了歸附寒山就沒有任何退路�!�
他睜開眼睛,眉眼彎彎的:“這對所有人都好,鴉鴉已經(jīng)恨我,她不會傷心。而我……至少還能用現(xiàn)在的面貌去死,”
去你……
嬴寒山咬住舌頭,沒罵出那句粗口。
“你真的覺得對所有人都好嗎”她問,“我算什么你告訴我我算什么裴紀(jì)堂”
“我嬴寒山!就活該!要?dú)⒌糇约旱呐笥?滿身沾著你的血一個人走這條路!”
她抓住他的領(lǐng)子,把他拉起來,裴紀(jì)堂的手臂垂著,他像是一把弦已經(jīng)松了的琴。“不會有人詬病你的,”他笑著說,“我是裴厚之的兒子,即使我什么也不做,你也有理由殺我……我可以做了,我可以想要害你,我可以想要逃去北方,只要你想……我什么都可以�!�
他沒有聽到她回話,但他感覺到了輕微的顫抖。
當(dāng)裴紀(jì)堂看向那張無表情的面孔時,嬴寒山閉上眼睛,有兩道淚水順著頰側(cè)一直滑落下去。
“你覺得我是害怕他們議論我哈”她哽咽著冷笑起來,“你覺得我不想殺你的原因只是因?yàn)檫@事可能對我的名聲有風(fēng)險”
“裴紀(jì)堂,你有沒有理解過哪怕一點(diǎn),你是我很重要的朋友”
在這個瞬間,裴紀(jì)堂有些置身事外的抽離感,他看著她的臉,覺得一種不可思議的訝異籠罩了他。
她哭了,是寒山啊,最后一個為他哭的人是寒山啊。
即使她已經(jīng)來了這里這么久,久到有時候他覺得她不那么像是仙人了,她還會為了這樣的事情落淚啊。就在這一刻,裴紀(jì)堂不可自制地想要自嘲地大笑起來。
他銜著自己所剩不多的白色羽毛,祈求在最后的時刻還能用它掩飾狼狽。
可真正遍生白羽的人,不需要。
嬴寒山放開了他的領(lǐng)子,她站起來,后退兩步別過頭去,不再看他的臉。
裴紀(jì)堂支起后背,沒有整理領(lǐng)子和衣袖,只是仰頭看著嬴寒山。
“我讓寒山為難了�!彼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