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爸媽離婚后,我一直跟著媽媽。
旁人見了,總是唏噓以后孤兒寡母的日子該怎么過下去。
可我卻不這樣認為,因為我有世界上最愛我的媽媽。
1、
我爸不喜歡我,我很小的時候就知道。
這一切只因為我是個女孩兒,好像身為女孩兒這件事對他們來說本身就是一種原罪。
連帶著我媽也被婆家瞧不起,連月子都沒做就被逼著下地干活。
我媽總以為只要她多忍讓一點,我在這個家里的待遇就會好一點。
可事實并不是如此。
因為長期營養(yǎng)不良,本就稀少的母乳愈發(fā)少的可憐。
晚上睡覺的時候,我餓的嗷嗷直哭。
我媽看著我嘆氣,試圖和我爸商量,買點奶粉給我喝,補充營養(yǎng)。
話還沒說完,就被打斷:“一個丫頭片子,喝奶粉也是浪費,長高長低都沒影響,以后總歸是要嫁到別人家的。
”
所以即便是感冒發(fā)燒,我也只能硬扛。
我媽提出要帶我去衛(wèi)生院看病,奶奶他們卻說大家都是這么過來的,怎么輪到我一個丫頭片子反倒金貴起來。
我媽沒辦法,只能偷偷用酒水一遍又一遍的幫我擦洗身體。
可能是連老天爺都看不下去,我退燒了。
那個時候我就知道,這個家里除了我媽,沒人喜歡我。
因為不喜歡,所以不在乎。
所以在奶奶帶人鬧上門來的時候,可以毫無顧忌地撿起地上的棍子朝我媽扔過來。
還好我及時跑過去抱著我媽,替她擋了那一下。
一棍下去,正中腦門。
額頭瞬間鼓起一個大包,我沒有站穩(wěn)跌坐在地上,但這一次卻沒哭。
看著眼前沒有受傷的媽媽,眼睛亮亮的說:“媽媽,我沒事,不疼的,他們打完這一下,就不會再打媽媽了。
”
我媽聽到這話,泛紅的的眼眶再一次蓄滿淚水,邊哭邊罵:
“傻妞妞,怎么會不疼呢,這么大一個包。
”
“誰要你逞能站出來保護媽了。
”
我指著地上被人踩了好幾腳的米面袋子,一臉開心:“媽媽,你看,東西還在。
”
我媽笑著哭了,手背暴起青筋。
緊緊地抱著我,就像在抓著我們的未來一樣,濕潤的雙眼盛滿了希望。
2、
后來,我慢慢長大。
同齡的小孩兒總是故意把我好不容易撿到的破爛扔在地上,惡意嘲諷:
“撿破爛的小乞丐,你身上怎么這么臟,怪不得你爸不要你。
”
他們不知道,那些紙盒子塑料瓶對他們來說只是廢品。
可對我和媽媽來說,卻是可以增加收入的又這個來源。
雖然不多,只有幾塊,但對六歲的我來說,卻不算少。
我看著被丟在地上翻的亂七八糟的紙盒,就像一頭發(fā)瘋的小獅子一樣向他們幾個沖了過去。
靠著不要命的打法,硬是把他們摁在地上打的哭天喊地,一個個叫著要回家找爸媽告狀。
等我收拾好紙盒,一瘸一拐回家的時候。
那些大人已經(jīng)找上了家門,我露出一副死不認錯的模樣:
“來啊,誰怕誰,有本事你們就打死我。
”
幾個大人沒有動,反倒是我的親奶奶沖上來給了我?guī)装驼疲也皇菦]有想過反抗。
可說到底我也只是一個剛過六歲的孩子,三兩下就被老太太摁著跪在了地上。
“王麗,幸虧我兒子早早和你離了婚,不然你們母女還不知要給家里惹出多大的麻煩。
”
說完狠狠朝地上啐了一口,大搖大擺地離開。
眼看村里唯一有血緣關(guān)系的親奶奶都不管,其他人一擁而上指著我罵了起來。
我媽被人攔在外面,苦苦哀求眾人放過她的孩子,卻始終無人理會。
甚至還有人指著我的頭當(dāng)眾放話:“再敢動我家孩子一根手指頭,老子弄死你。
”
最后還是村里的老光棍開口幫我們娘兒倆說話:“孩子們打打鬧鬧在所難免,你們一群大人還和個孩子計較。
”
對方不甘示弱:“老東西,再說連你一起揍,別以為你想什么大家伙不知道,那是給你留著臉呢。
”
說完這話還捏了捏拳頭,活動了活動腳腕。
看那架勢,只要老光棍再敢多說一句,就準備沖過去和他打架。
老光棍臉色訕訕,不再說話。
3、
也不知過了多久,他們一個個都罵得累了,才三三兩兩地帶著孩子離開了我家。
不再被阻攔的我媽幾乎踉踉蹌蹌朝我跑來,抱著我嚎啕大哭。
最后才走的老光棍手里拿著一顆糖慢慢向我走來:
“好孩子不哭了,爺爺給你糖。
”
我瞇著眼睛抬頭老了他一眼,眼里雖含著笑,卻總透著一股算計。
所以我毫不猶豫的拒絕,大喊一聲:
“誰稀罕你的糖,滾出去我家。
”
老光棍聽到這話不僅沒有生氣,還笑著說了一句:“這丫頭氣性真大。
”
情緒終于平緩下來的我媽,當(dāng)即站在我面前阻擋住老光棍不懷好意的目光:“我們家孩子怎么樣,用不著你來操心,勝男說的沒錯,以后離我們家遠點,不然別怪我不客氣。
”
媽媽無條件的信任讓我打心底生出一股暖意,連帶著剛才被老光棍黏膩的目光帶來的不適爺沖淡了幾分。
那天以后,和我玩兒的不錯的王斌依然會來家里找我玩兒。
還笑我傻,罵我到手的糖就這樣浪費了。
見我不理他,他還把家里從山上回來的野杏剝開,隨手把杏核扔在一邊。
他不知道,那些野杏原本要是要剝開取杏核的。
我心里高興,恨不得他幫忙多剝一些,也更不可能攔著他。
只在他離開我家的時候,對她說了一句:“老光棍給的糖有毒,不能吃,你要是吃了以后就見不到自己的爸爸媽媽。
”
看我說的嚴重,本來還不信的想法也跟著動搖了幾分。
那一年的農(nóng)忙時節(jié),我媽忙著開荒種地,我也跟在她身后幫忙撒種子。
為了多攢點錢讓我上學(xué),我媽拼了命的干活。
她總覺得地里種的莊稼都長起來了,家里就可以攢下錢供我上學(xué)讀書。
因為她吃過沒有上學(xué)的苦,所以總想著讓我以后的生活變得甜一點。
那段時間我媽沒日沒夜的下地干活,自己的地種完了還跑去其他村子幫忙當(dāng)小工。
有時候晚上趕不及回來,就住在了主家家。
剛開始我一個人在家睡覺的時候,心里很害怕。
就偷偷跑去我媽的房間里,聞著她被子上的味道沉沉入睡。
掰著手指頭數(shù)我媽還有幾天才能回家。
等了一天又一天,還是沒等到我媽。
就一個人坐在家門口的臺階上,雙手拖著下巴看向村口的方向。
沒能等回我媽,卻等來了老光棍。
這一次,他又掏出兩顆大白兔奶糖在我眼前晃,一邊晃一邊說:“勝男啊,你聽話,只要你跟爺爺回家,爺爺就給你吃糖。
”
甜滋滋的奶香味穿過鼻尖,我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可到底還是壓住心底的渴望,直接搖頭拒絕。
沒想到他卻趁機抓著我的手臂,來回摸。
目光黏膩又惡心,就像藏在草叢里的那些毒蛇一樣。
我不停的掙扎往后躲,突然看見了王斌的爸爸。
4、
王叔一把扯過我,直接把鋤頭朝他扔了過去。
目光兇狠的盯著老光棍,聲音兇狠:“再敢打這丫頭的主意,老子弄死你。
”
原本就被太陽曬黑的臉此時更黑了,原本精瘦的手臂鼓起了一塊又一塊的肌肉。
手里的鋤頭一把扔在地上都能砸出一個極深的坑洞。
老光棍也看占不到便宜,罵罵咧咧個不停,灰溜溜的跑走了。
王叔見狀,從口袋里掏出一顆糖,撕開包裝丟進我嘴里,聲音惡狠狠的罵個不停:
“你媽也是個心大的,這么小的娃娃就敢把你一個人丟在家。
”
“你哭什么哭,我說的又沒錯,得虧你是個聰明的,沒有一顆糖就跟著別人走,不然哭都找不到地方。
”
“以后記住,糖是甜的,人心卻是壞的,除了你媽,這個世界上沒有人會無緣無故對你好的,所以別人給你的東西不能,記住了嗎要?”
因為剛才被王叔戰(zhàn)斗力爆表的一幕嚇呆了心神,我只能一邊抽泣點頭,一邊咀嚼嘴里的糖塊。
的確像王斌說的那樣,很甜。
王叔看著我的模樣臉色變了又變,最后長長地嘆了一口氣,留下一句:“也是個可憐的孩子。
”
就在這個時候,王斌從不遠處跑了過來。
看著王叔手里的糖紙,再看看我不停咀嚼的嘴巴,忍不住皺起了眉頭。
隨后拉著王叔的手不依不饒:“爸爸,你明明早上走的時候答應(yīng)給我買糖吃了,怎么現(xiàn)在只剩糖紙了?”
王叔聽到這話,尷尬的撓了撓頭,彈了王斌一個腦瓜嘣。
聲音有些無可奈何:“剛才回來的時候看到她在哭,爸覺得可憐就把糖給她吃了,現(xiàn)在再帶你去買,好不好?”
王斌破涕為笑,拍了拍王叔衣服上的土又站到我面前,一臉驕傲的看著我說:
“趙勝男,你已經(jīng)吃了我的糖果,以后不能再和我打架了哦。
”
我忍不住反駁:“糖是王叔給我的,不是你的,還有如果你不找茬,我才不會和你打架呢。
”
王斌又皺起了眉頭,還想再說些什么,卻被王叔一把扛在肩上。
轉(zhuǎn)身向后面走去,一邊走一邊說:“你這個臭小子,又變重了,再重點爸爸就扛不動你咯。
”
夕陽西下,火紅的余暉將整個村子籠罩在一片光彩奪目的絢麗之下。
彎彎繞繞的土路兩邊開著很多不知名的小野花,微風(fēng)拂過,一陣陣花香撲鼻而來。
鳥叫蟲鳴還有各家呼喚孩子回家吃飯的聲音。
看著王叔父子倆越走越遠的背影,安靜美好的好像一副畫。
我心底忍不住羨慕。
但一想到媽媽,又覺得有媽媽愛我,就夠了。
畢竟不是所有爸爸都會像王叔一樣寵愛自己的孩子。
5、
那天之后,我和王斌玩兒到了一起。
我也擁有了人生中第一個要好的朋友。
一天午后,我倆坐在樹上摘野杏的時候我忍不住問出了心里一直想問的那句話。
“王斌,你以前為什么老是搶我的野杏啊。
”
他愣了幾秒,張了張嘴,沒有說什么。
又過了好大一會兒,才抬起眼睛看我,直白的說道:“還能為什么,因為我羨慕你唄。
”
聽到這話我一臉驚訝的看著她:“羨慕我,羨慕我什么?”
他扯了扯嘴角,一臉無所謂的說著:“還能羨慕什么,當(dāng)然是羨慕你有一個愛你的媽媽啊。
”
“不管去哪里都不肯把你丟下,家里雖然沒錢,也總是給你扎漂亮的辮子。
”
“不過還好,我有爸爸,有我爸護著我,村里沒人敢欺負我。
”
“敢打我的人,你算第一個。
”
我一臉尷尬的撓撓頭,心底有些愧疚。
我一臉認真的看著王斌,向他道歉。
他卻無所謂的擺擺手,并不把這些事放在心上:“我原諒你了,你有一個愛你的媽媽,我有一個愛我的爸爸。
”
“我把你的野杏扔了,你打了我一頓,扯平了,以后我們就是好朋友。
”
我笑著重重點頭,雙手環(huán)抱著王斌:“嗯,說好了,我們要當(dāng)一輩子的好朋友。
”
日子過得飛快。
轉(zhuǎn)眼間地里的農(nóng)活都忙完了,一天傍晚我媽終于在天黑之前趕回了家。
手里提著一個小袋子,十分寶貝。
一回到家就讓我洗臉洗手,然后把那個小袋子放在我面前,讓我打開看看。
原來是一條漂亮的小碎花裙子,村長家的女兒也有一條,不過她很寶貝,平時都不讓人摸一下。
我記得她說過,這樣一條裙子并不便宜,快趕上一小袋白面。
所以我只是試了一下就趕緊脫了下來放好,小心翼翼的按著原來有的痕跡把裙子疊好放在枕頭旁邊。
生活好像不變,又好像變了。
我爸心心念念的寶貝疙瘩終于出生了。
只可惜和我一樣,是個女孩兒,最不被他們待見的丫頭片子。
那幾天,奶奶家一直吵鬧個不停。
聽說奶奶當(dāng)天就在院子里罵罵咧咧了起來:“我呸,一天天的擺出一副給我生大孫子的模樣,鬧了半天也是個丫頭片子。
”
“小姐身子丫鬟命,別以為躲在房間里不說話就沒事兒,這月子誰愛伺候誰伺候,老娘我是沒心情伺候。
”
去衛(wèi)生院買奶粉的王大海剛到家就聽到了這句話,當(dāng)場就和王老太鬧了起來。
還說什么要是把蘇晴母女倆趕走他就不活了的話,不管兒子女兒他都喜歡,只要是他的孩子就行。
社會在發(fā)展,時代在進步,不能一直抱有重男輕女的思想。
這一番話說下來,就連平時張牙舞爪的王老太都找不到話反駁,只能惡狠狠的摔著鍋碗瓢盆撒氣。
那個時候我才明白,原來王大海,這個從生理學(xué)上被我稱為父親的男人。
他不是不喜歡女孩兒,只是不喜歡我媽,所以連帶著不喜歡我這個女兒而已。
只是我不明白,既然不喜歡,為什么當(dāng)初還要選擇和我媽結(jié)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