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31章
袁正宏將茶盞擱在案上，青瓷底托磕出清脆一響。
他望著窗欞外飄落的槐花，聲音沙啞似被砂紙磨過：顧大人，十幾年前，袁某初入漕運(yùn)司時，也曾張狂到以為這天下盡在股掌。
他枯槁的手指摸著茶盞邊沿，如今半生汲汲營營，才知所求不過妻女平安。
繼而像是下定決心一般，轉(zhuǎn)頭看向顧硯之開口道：如今沈小姐已經(jīng)平安，袁某這渾水也已蹚夠......還望大人能夠放過袁某一家人。
顧硯之終于將手中的藥方燒了個干凈，似是料到了袁正宏的拒絕，并未露出半分驚訝。
伸手把衣間的紙灰拂去，露出半截纏著細(xì)布的手腕，原本干凈的白布上現(xiàn)在已經(jīng)被鮮血浸透，原本取血的傷口又裂了不小的口子。
他抬眸時，眼底映著袁正宏鬢角新生的白發(fā)：后日圣上召見漕運(yùn)司等人，袁大人只需當(dāng)眾呈上漕運(yùn)司賬冊，無論真假，之后本官都會安排你們?nèi)译x京。
袁正宏攥緊袖中府上的賬冊，泛黃紙頁上朱筆勾畫的虧空數(shù)額刺得他眼眶發(fā)酸。他想起昨夜妻子咳血浸透帕子的模樣，終是重重頷首。
......
袁小蝶攥著油紙包候在廊下，指節(jié)被麻繩勒得發(fā)白。
里頭是娘親親手熬的枇杷膏，蜜色膏體盛在青瓷罐中，離家時，娘親特意囑咐，顧大人拼命相護(hù)，要她親手交給顧大人好好感謝他。
她抿唇理了理鵝黃裙擺，似乎感覺能聽見自己的如擂鼓的心跳聲。
爹爹，讓我替您去送藥吧。她截住正要出門的袁正宏，臉頰飛紅似三月桃花，您今日還要核對賬冊......
袁正宏目光掃過女兒發(fā)間新簪的玉蘭，喉頭微動。他如何看不出小蝶的心思可那顧硯之眼里何曾有過旁人。
他輕嘆一聲，將琉璃瓶塞進(jìn)她手中。女兒的性子如他一般，不撞上南墻是不會回頭的，
罷了，早去早回。
顧府后園的老梅樹抽了新芽，沈清霜倚在青石案旁，蒼白指尖正捏著銀針往香囊里填藥草。
閻王散的余毒還差一劑藥才能全清，如今的她從鬼門關(guān)上轉(zhuǎn)了一遭，雖是撿回一條性命到底傷了根本，整個人瘦得像是能被風(fēng)吹走一樣。
這安神香得混著艾草灰......她話音未落，腰間突然纏上一雙溫?zé)崾终啤?br />
顧硯之將狐裘大氅裹住她單薄肩頭，玄色廣袖滑落，露出腕間滲血的棉紗：吳嬤嬤說你晨起又咳血了。
他掌心覆在她手背，常年執(zhí)筆的薄繭蹭過她冰涼肌膚。
沈清霜側(cè)身欲躲，卻被他扣住手腕，輕輕為她挑起額間碎發(fā)至耳后：袁正宏的賬冊明日就會呈到御前，待沈家平反后......
太后可會為了昨夜之事追究沈清霜蹙起好看的眉毛，有些擔(dān)憂。
本就是欲加之罪，她又怎會為了這點(diǎn)小事與我翻臉。顧硯之的手掌點(diǎn)在女子額間，惹得沈清霜嗤他一聲，這才開懷笑出聲。
顧硯之！
她突然掙開桎梏，染著藥香的指尖戳在他心口，你這般拿命替我鋪路，就不怕我當(dāng)真賴上你
樹影婆娑間，袁小蝶僵立在月洞門外。
她看著顧硯之笑著握住那女子的手，看著他眼底化開的溫柔似春水漫過寒冰。
原來旁人說的玉面閻羅顧大人，竟也會笑的這般寵溺，只是這笑不是對她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