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刑罰與真相
沈繼開與周鴻達并無交集,若不是舉報信一事,他還不知道有這么個人。
張秘書調(diào)查過他的背景,發(fā)現(xiàn)沒有任何動機舉報沈繼開。故此弄清楚背后主謀者究竟是誰,以及那晚為何會讓對方有可乘之機至關(guān)重要。
審訊室內(nèi),玻璃隔板外頭頂?shù)陌谉霟裘髁翜睾停鴥蓚身形高大的男人。玻璃隔板內(nèi)頭頂一盞大燈強光刺眼,照得周宴寧睜不開眼,眼睛又脹又痛。
她坐在在一張鐵椅上,手腳被緊緊固定在鐵椅上,保持這個姿勢已經(jīng)持續(xù)了一夜。每當眼睛剛要合上時,一大桶冰水便對著頭頂澆了下來,寒冷刺骨。
她的頭發(fā)被水打濕,變成一縷一縷,濕漉漉的垂在眼前遮擋住右眼大部分視野,勉強睜開的眼睛不復(fù)清明,透著濃濃的疲憊感。雙腿極度腫脹,腰背酸麻感濃烈,整個人像是被分成了幾節(jié)。
四個人輪流問審,審了一夜,饒是他們訓(xùn)練有素,身體強健,也感到精疲力盡,可還是沒得到想要的結(jié)果。
人證物證都有,一個二十出頭的女孩,不用擺出這些證據(jù),被審問幾輪說不定就哭得梨花帶雨,如數(shù)招供了。沒成想心理壓迫、物理手段全用上了,一無所獲。
最終章隊長還是將監(jiān)控記錄和周鴻達的筆錄放在桌上,皺著眉喝了一口杯中的濃茶,往后一躺靠著椅背,悄悄活動了久坐而酸痛的腰背,闔著眼睛:“人證物證都在,早點承認還能少吃點苦頭�!�
周宴寧低垂的頸部吃力地抬起,無神的眼珠朝桌上看去,被縛住的手臂動了動,想要拿到桌上的東西,束帶卻收得更緊。
章隊長示意解開她的雙手。
手臂被束縛太久留下了紫紅色的于痕,在雪白的膚色上顯得觸目驚心。周宴寧手指顫抖著拿起那份證據(jù),復(fù)印紙上印著她扶著沈繼開離開的監(jiān)控畫面,以及周鴻達承認他將周宴寧送到沈繼開床上是蓄謀已久,別有用心,以此勒索,求取錢財。
周宴寧愣住了,她想起來了,監(jiān)控畫面的男人面容在眼前和沈繼開重合。
她那時并沒有注意他長什么樣,只當他是一位路人,所以在碧水灣隊長頓時坐起身體,目光如炬,追問道:“然后呢是誰幫你把沈書記帶到酒店房間的?你一個人怎么可能把一個醉酒的成年男性帶走?”
周宴寧閉上眼睛,努力去想那晚的后續(xù)。良久,她睜開眼,神情痛苦又無力,搖了搖頭,“我和我爸一起吃了一頓飯,房間太悶我就打算出去透透氣,監(jiān)控里那個人的確是我。
沒等章隊長追問,她盯著章隊長的眼睛,目光澄澈真切,嘴唇微張,語氣卻堅定:“但后面的我真的不清楚,什么都不記得,醒過來就在那個房間里。”
章隊長審過不少犯人,洞悉犯人神情變化能力自是一流。再難纏,再會詭辯的罪犯在心理壓力和確鑿的證據(jù)下總會露出破綻,更何況面前這個女孩,在此之前就是一個身世普通、性格平庸的學生,有如此強大的心理素質(zhì)的概率很小。
以他辦案多年的經(jīng)驗來看,對方并不像在說謊。
他不由得產(chǎn)生了動搖,她真的是這件事的共犯嗎?
可張秘書說了要讓他撬開周宴寧的嘴,找出幕后指使者,就已經(jīng)明確了這事跟她有關(guān)。那晚除了她和沈書記兩人知道發(fā)生了什么,還能有誰清楚呢?
章隊長不禁有些頭疼,面前這個形容憔悴,目光堅毅的女孩他現(xiàn)在真不知道怎么處理,對方或許真是無辜的。
最終他擺擺手,跟一旁記口供的青年一起離開了審訊室。
先讓她歇會兒吧,他都有些撐不住,更何況受了一大堆手段的周宴寧。
他掏出一根煙,點燃叼在嘴邊,又從錢夾里拿出幾張紅色鈔票,神色和藹:“小王,去買點吃的。大家審了一夜也累了,多的你拿著。”
小王爽快接下,猶豫了一會兒,看向?qū)徲嵤�,還是開口問:“章隊,里面那個怎么辦?不審了嗎?”
章隊瞇著眼,長長地從胸腔中吐出一口氣,“審!怎么不審先歇著吧,不急于一時�!�
兩人離開后,審訊室內(nèi)只剩下了周宴寧一個人。雙手被解開后并沒有再被捆上,手腕輕輕一動就是酸痛感襲來。她費力地撩起濕漉漉擋住眼睛的額發(fā),吃力地擦去臉上的水珠,做完一切后她雙臂緊緊抱住身體,好讓自己沒那么冷。
已經(jīng)是11月了,天氣冷得格外快。周宴寧牙齒打著顫,肩膀顫抖,用力蜷縮在一起,試圖抵抗冷水浸入骨頭的涼意�?墒菨皲蹁醯囊路粩嗟丶橙∷砩系臒崃浚S色暖燈照在身上,不斷剝奪她體內(nèi)的水分,一整夜冷熱交替讓她的身體抵抗力變得極差。
她閉上眼睛,想了很多。
爸爸那晚的確很奇怪,平日很少會叫她赴飯局。飯桌上還很熱切地給她夾菜,特意為她準備了合她口味的飲品。她看父親如此熱情,也不好拂了他的意,吃了許多。只是飯菜重油重鹽,吃多了未免口渴,她喝了好幾杯飲料。
當時周鴻達笑容滿面,并未阻止。后面她吃了一半覺得熱,說要出去透透氣。他并沒有被打擾到興致,神色未變,依舊笑容可掬地目送她離開。
她為什么會什么都記不起來,仔細想想,或許是那飲料有問題。周鴻達和她都吃了桌上的食物,卻沒有喝飲料。飲品確實口味獨特,合她的口味,于是她倒了一杯也想讓他嘗嘗。周鴻達卻擺著手推辭,直言專門為她點的。
她當時內(nèi)心不免被觸動,心里暖洋洋的,也許這是他們父女關(guān)系變好的契機。
可爸爸那天做的一切是否并不是因為多日沒有見到她,想聯(lián)絡(luò)感情,而是為了利用她?
雖是猜想,可為假的可能微乎其微。
周宴寧的心就像被一把冰冷的大手緊緊攥住,完全不能呼吸,莫名的悲哀和傷心蔓延全身,她不知道身為一個父親為什么要這樣對自己的女兒。
她閉著眼,不知道自己什么時候昏了過去。
小王提著一大包早點回到警局,騰出一只手遞給章隊一份熱乎乎的包子和豆?jié){。章隊卻搖了搖頭,讓他把這份早點送給周宴寧。
小王哼著歌拿鑰匙打開門,見到室內(nèi)狀況歌聲戛然而止。
他大聲叫著周宴寧的名字,沒反應(yīng)。
又用手拍了拍她的肩,力道加大,還是沒反應(yīng)。
最后又用手試探試探了她的呼吸,這才放心下來,人沒死�?墒侵苎鐚幒粑鰜淼臍怏w都是滾燙的,額頭更是熱得驚人。
小王沒敢耽誤,急忙匯報給章隊。
章隊立馬叫來醫(yī)生。醫(yī)生一番打量,卻說周宴寧身體本來就弱,現(xiàn)在又嚴重脫水,再在審訊室待下去估計要出人命,得去醫(yī)院。
章隊思索了一會兒,同意了醫(yī)生的意見,派了幾個人跟著。
一行人走了之后,他等到上班時間給張秘書撥去電話,講明情況。
張秘書在電話那頭認真聽了章隊匯報的內(nèi)容,有些詫異。掛斷電話后,他立馬重新檢查調(diào)查是否有疏漏。
還真讓他發(fā)現(xiàn)了問題!
那段監(jiān)控被人惡意剪輯過,他找技術(shù)部花了不少時間才恢復(fù)了原本內(nèi)容。周宴寧確實扶住了沈繼開,但兩人僅僅相處了不到兩分鐘,就分道揚鑣,并沒有一同往酒店房間走。
而是兩個相貌普通的男人把他們兩人送到了房間!
周宴寧還真有可能是不知情的。
張秘書大驚,心中一陣后怕。這事兒是他全權(quán)負責,還好及時發(fā)現(xiàn)了查錯了,要是錯下去沒查對人,該是多么大的一件錯事!他這秘書長的頭銜也別想要了。
他立馬派人去對周鴻達的口供,周鴻達被餓了兩天,一番嚴刑下,倒是沒有抵抗,承認那兩人由他的遠房親戚曲永言介紹,他再安排。
派出人手沒花什么功夫便找到那兩人,他們一致回答是周鴻達吩咐。
周鴻達滿臉后悔和詫異,他不是早就送他們離開北京了嗎?怎么這么快就找到了?而且明明當時曲永言和他商量好了拿了錢一起分,怎么就是他一個人安排的?
情況緊急,他大聲供出曲永言名字,試圖減輕自己的罪名。
張秘書記下這個名字。
等調(diào)查有了眉目后,周宴寧已經(jīng)在醫(yī)院待了快一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