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污水河的濁流把陳三水沖到下游三公里處的泄洪閘。他抓著生滿藤壺的水泥墩爬上岸時,青銅匣子里的羊皮圖已經(jīng)濕透,但那些朱砂線條反而在浸水后更加鮮明——尤其是湘西某處山谷的標(biāo)記,現(xiàn)在泛著詭異的暗紅色。
老兵旅館是棟上世紀(jì)六十年代的三層筒子樓,外墻爬滿爬山虎,門廳擺著臺老式顯像管電視機,正播放著二十年前的戰(zhàn)爭片。前臺打瞌睡的老頭聽見腳步聲,頭也不抬地扔出把鑰匙:"302,熱水晚上八點到十點。"
陳三水摸出蘇明月給的青銅耳釘放在柜臺上。老頭突然睜眼,渾濁的眼球里閃過一絲銳光。他拿起耳釘在燈下轉(zhuǎn)了轉(zhuǎn),耳釘表面的銅綠剝落,露出底下刻著的細小符文。"跟我來。"老頭從柜臺底下抽出根拐杖,走路時左腿發(fā)出機械關(guān)節(jié)的摩擦聲。
302房間的窗戶被鋼板封死,墻上貼滿泛黃的地形圖。單人床上坐著個穿舊軍裝的男人,正用獵刀削著木棍。男人約莫四十出頭,寸頭已經(jīng)花白,右眼戴著黑色眼罩,裸露的左臂上布滿蜈蚣般的傷疤。
"張鐵膽?"陳三水剛開口,獵刀就擦著他耳釘釘入門框。刀柄還在震顫,張鐵膽已經(jīng)閃到他身后,獨眼盯著他濕漉漉的衣領(lǐng):"蘇丫頭出事了?"
沒等回答,窗外傳來輕微的金屬刮擦聲。張鐵膽猛地按下陳三水的腦袋,幾乎同時,三枚鋼針穿透玻璃釘在床頭。針尾系著的細線在月光下幾乎不可見,正隨著某種規(guī)律微微顫動。
"蛛絲針。"張鐵膽從床底拖出個軍綠色工具箱,"緬甸山民獵虎用的。"他取出把造型古怪的手槍,彈匣里裝的卻是竹簽,"帶著圖從消防梯走,我斷后。"
陳三水剛摸到窗邊,整扇窗戶突然向內(nèi)爆裂。黑影如蝙蝠般掠入,落地時露出張青銅面具——正是那晚在老宅出現(xiàn)的神秘人。面具人右手鐵爪直取陳三水咽喉,張鐵膽橫插進來,軍刀與鐵爪相撞迸出火星。
"冥府的青銅鬼使?"張鐵膽冷笑,軍刀突然變形為三節(jié)棍,"十年前在湄公河沒殺干凈啊。"他甩棍擊中面具人肘關(guān)節(jié),金屬碎裂聲中有青黑色液體濺出——那手臂竟是中空的,里面蠕動著某種蟲群般的黑色物質(zhì)。
面具人發(fā)出非人的尖嘯,剩余五指突然伸長,指尖彈出鋒利的骨刺。張鐵膽不退反進,從腰間抽出根紅繩纏在手腕上。骨刺觸及紅繩的瞬間,面具人整個右臂突然燃燒起來,青綠色的火焰中傳出無數(shù)細小的慘叫。
陳三水趁機拉開消防通道的門,卻被門外另一個面具人堵個正著。這個面具人沒有武器,但裸露的胸口紋著與羊皮圖上相同的鬼面紋。紋身在月光下蠕動變幻,竟像是活物般盯著陳三水。
"別看紋身!"張鐵膽擲出三節(jié)棍,棍頭突然爆開,灑出片朱砂粉。鬼面紋遇到朱砂發(fā)出滋滋聲響,面具人痛苦地蜷縮起來。張鐵膽拽著陳三水躍出窗戶,落在二樓雨棚上。
他們沿著防火梯狂奔到樓后小巷。張鐵膽掀開下水道井蓋:"下去,跟著紅色標(biāo)記走。"他塞給陳三水個軍用指北針,"到三號安全屋等我。"說完轉(zhuǎn)身迎向追兵,從懷里掏出個青銅鈴鐺搖晃起來。鈴聲不像金屬撞擊,倒像是無數(shù)人在遙遠的地方同時念咒。
下水道里彌漫著鐵銹和霉味,但墻壁上確實有用熒光涂料畫的箭頭。陳三水蹚著齊膝的污水走了約莫二十分鐘,箭頭最終指向個生銹的鐵梯。爬上去推開頂蓋,竟是家汽車修理廠的地下室。
地下室堆滿報廢的汽車零件,角落里有張行軍床和簡易電臺。陳三水剛坐下,懷中的青銅匣子突然發(fā)燙。他打開匣子,發(fā)現(xiàn)羊皮圖上的湘西標(biāo)記正在滲出暗紅色液體——湊近聞有股血腥味。
三小時后,張鐵膽帶著蘇明月闖進來。蘇明月旗袍撕破了好幾處,但眼神依然銳利。她看到羊皮圖的變化,立刻從內(nèi)衣夾層取出個小瓷瓶,往圖上倒了點白色粉末。液體遇到粉末凝固成晶體,在圖上形成條清晰的山脈輪廓。
"湘西落洞。"蘇明月的手指沿著晶體山脈滑動,"地圖指向的是個苗語叫鬼哭谷的地方。"她突然咳嗽起來,袖口沾上血跡,"冥府的人搶走了另外半張圖,但他們看不懂上面的西周密文。"
張鐵膽從工具箱底層取出張老照片:年輕的他和另外五個軍人站在某處洞穴前,洞口的巖石上刻著與羊皮圖相同的鬼面紋。"2008年抗震救災(zāi)時發(fā)現(xiàn)的,"他指著照片最左邊的人,"這是你爺爺,當(dāng)時他是考古顧問。"
照片背景里若隱若現(xiàn)的山形與羊皮圖上的晶體輪廓完美重合。陳三水突然明白祖父臨終說的"鬼谷"是什么——那不僅是考古遺址,更與他們?nèi)说拿\早已糾纏。
"明天最早一班車去懷化。"張鐵膽開始往背包里塞裝備:軍用壓縮餅干、防水火柴、還有幾包用油紙包著的奇怪粉末,"蘇丫頭聯(lián)系了當(dāng)?shù)氐木人,說鬼哭谷最近有異常。"
蘇明月正用朱砂筆在陳三水手臂的鬼面紋上添加符文,突然停筆:"紋路蔓延速度比預(yù)計快。"她掀起自己衣領(lǐng),鎖骨下的紋身已經(jīng)變成暗紅色,"冥府的人也是,他們越來越不像人了..."
夜深時,陳三水被某種有節(jié)奏的震動驚醒。青銅匣子在行軍床上微微顫動,饕餮紋的眼睛正隨著震動頻率明滅。他悄悄打開匣子,發(fā)現(xiàn)底層那本被血浸染的筆記正在滲出新的字跡:
"三水親啟:鬼璽分陰陽,你手上的圖是陽紋,冥府搶走的是陰紋。二者相合之時......"
后面的字跡被突然涌入的月光淹沒。窗外,一輪血月正緩緩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