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重山（4）
一望無際的連綿山巒，漫天飄零的鵝毛大雪，還有佇立山巔的那一位烏發(fā)少年。
他眉眼冷峻，白衣似雪，手持長劍，俯瞰蒼茫大地。
稍一側(cè)身，手中緊握的長劍閃爍出一抹寒光，劍氣破空，將欲落下的雪花完美切割成兩半，紛紛揚(yáng)揚(yáng)隨風(fēng)飄散。
“雪，不該是這么下的。
”話音還未落下，眼前場景驟然變幻，身上宗服也化為一套奇奇怪怪的衣服。
無衽無襻，袖子短得可憐，衣擺堪堪遮住上身，材質(zhì)也極其薄透。
褲子倒也還好，就是鞋子造型古怪，像是紗網(wǎng)與布革拼接而成。
九州八荒哪有這樣的服飾？“叮�！彪S著室外一道煩躁的鈴聲作響，一個又一個同穿異服的人魚貫而入，回到了各自的座位上。
他才發(fā)現(xiàn)，身下坐著的并不是蒲團(tuán)，而是由金屬與木板構(gòu)成的，印象中稱為“座椅”。
與之配套的就是身前的一方課桌。
模糊的記憶逐漸回籠，他似乎是這所初中的學(xué)生。
可這些人卻不是他的同學(xué)。
跑進(jìn)來的臉接連扭曲、變形，一條又一條觸手無情地吞噬著鮮活的生命，也在不斷壯大它們的丑陋族群。
易驍廬猛然起身，右手虛虛一握，長劍憑空出現(xiàn)在掌心。
“破！”一道凌厲劍氣破空而出，將撲到面前的幾只怪物一分為二。
使出“劍心第一式”后，他只覺體內(nèi)靈力急速流失，這副身體實(shí)在太羸弱。
意念一動，又一把赤劍浮現(xiàn)于身后，化作一道赤紅閃電，精準(zhǔn)斬?cái)鄶?shù)只怪物的觸手。
這是他的靈劍，紅軸。
“只需攻擊離我近的，直擊要害。
”紅軸身負(fù)劍靈，能自動隨他進(jìn)攻，這才能省下不少力氣。
他一路打到校門口，好不容易救下幾個人，下一波怪物已如潮水般涌來。
那些人也開始出現(xiàn)感染癥狀，倒在地上無力掙扎。
“斷！”蓄力已久的“劍心第二式”如巨浪般席卷而出，瞬間將一大群怪物擊飛數(shù)米，炸成一團(tuán)血霧。
不到片刻，清理出的前路又被新涌來的怪物填滿。
再這樣下去，他怕是撐不到與師妹相見了。
行道樹上的一片殘葉隨風(fēng)飄落，他的腳步突然頓了頓，自己為什么不御劍而行呢？念頭一動，他輕點(diǎn)地面，紅軸瞬間延展成一把大劍，載著他沖天而起。
“嘣！”一條比他腰還粗的觸手猛然襲來，幾下就卷住了紅軸劍身，一時難以掙脫。
下方的怪物如蟻群般涌動，順著那條觸手攀爬而上。
易驍廬咬緊牙關(guān)，靈力匯聚于長劍，低喝一聲：“落！”劍尖光芒爆射而出，在半空中凝成一把巨大的光劍，朝著那觸手狠狠斬下。
從表皮到內(nèi)里，觸手逐漸崩裂，腥臭發(fā)綠的液體噴濺而出。
就要完全斷開的時候，他的靈力蕩然無存，光劍也隨之消散。
“糟了！”少年劍修心中一沉，數(shù)不盡的汗珠順著額頭滑落。
“劍心第三式”原是最強(qiáng)一擊，卻因他的靈力枯竭而功虧一簣。
無奈之下他只得揮動長劍，以純粹的物理攻擊向觸手砍去。
劍鋒所至，怪物觸手寸寸斷裂，很快便只剩一小段粘連。
他的虎口也被震得發(fā)麻，最終裂開。
富有生機(jī)的鮮血順著劍柄滴落，刺激著下方怪物更加瘋狂地反撲。
就在他浴血奮戰(zhàn)之時，一把重劍自天際破空而來，帶著雷霆萬鈞之勢，眨眼間便將他附近的怪物全部擊潰。
重劍落地之后，便以此為中心，在四周豎起一個小型劍陣，將他護(hù)在其中。
“嘿道友，你見過一位面容嚴(yán)肅、長相邪魅的劍修嗎？”一個身材矮小的少年出現(xiàn)在他身旁。
“邪魅？”那少年眨了眨眼睛，手舞足蹈地比劃道：“對啊對啊，就是一雙眼睛特勾人的，然后笑起來就跟狐貍似的。
”“……”“嗯？道友你怎么不說話了，我說的就是易驍廬啊，易！驍！廬！懂？”并不是很想懂，但這不妨礙他一拳揍過去。
那少年靈活一閃，皺眉叉腰道：“干嘛生氣啊？我可是你的救命恩……嗯？”“你這長相為嘛那么相似嘞？”少年湊近仔細(xì)打量了一眼，“難道你是我哥的私生子！”易驍廬臉頰抽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給了對方一個腦瓜嘣。
“嘣！”清脆的擊打聲在空氣中回蕩，少年捂著頭嗷嗷叫喚。
“你這是恩將仇報(bào)，也太不講理了吧！你這一出真是……”摸著腦袋的手停在了半空：“等等，這力道，這擊打的角度，你是、你是我哥……”易驍廬正要點(diǎn)頭，卻見那少年眼神一亮：“你絕對是我哥親生的！”簡直是忍無可忍！一把拽住少年的衣領(lǐng)，他怒喝道：“你最愛吃咸湯泡飯，喜歡奶黃色的褲褲，還暗戀剛進(jìn)宗的陶……”還未說出口，少年猛地抱住他，淚眼汪汪：“哥！你是我親哥！”差點(diǎn)沒把他瑞白菜的老底全揭出來。
誰敢說這不是他哥，他就和誰拼命！“找到你蘇師姐了嗎？”“哥你咋變這樣了？”兩人異口也異聲，頓時面面相覷，都等著對方先開口。
易驍廬目光微沉：“你先回答。
”“沒有，我只發(fā)現(xiàn)了無窮無盡的妖魔。
”瑞白菜眉頭緊鎖。
“得抓緊了。
”他拍了拍少年的肩膀，“我也不知為何變成這樣，只是體質(zhì)差了許多，沒什么問題。
”“連幾只妖魔都打不過，這叫沒問題？”“別貧，先隨我去找人。
”“哥你現(xiàn)在不行，除魔的事就交給我吧！”少年拍拍xiong脯，雙手使力拔出重劍，“準(zhǔn)備起飛，可得抓緊了哦~”只聽平地一聲炸響，兩人像串在劍柄末端的巨大劍穗，隨著重劍沖天而起。
……城市的另一端。
一條銀灰色的鐵軌如鋼鐵巨蛇，從大廈樓頂蜿蜒而下，將蘇歆九平穩(wěn)送到地面。
“吼！”游蕩的怪物聞到生人氣息，張牙舞爪撲過來，一口噴射出熾熱的火焰。
她眼神一凜，迅速向后閃避，半空中的思凡飛快旋轉(zhuǎn)，將那火焰全部擋了下來。
那怪物還想靠近，腳下卻不斷震動，使它難以站穩(wěn)。
下一刻，夾雜著泥土的大圓柱子鉆出地面，一舉將它頂飛數(shù)米，正好插在斷裂的電線桿上。
就算不死，也得在那上面度過殘生了。
“呸呸呸……得勁兒！”田獒竜灰頭土臉地從洞里爬出來，臉上卻是掩不住的欣喜，“蘇師妹你這‘盾構(gòu)機(jī)’，用起來可真得勁兒！”“……”蘇歆九面無表情地瞥了他一眼，“用完就還給我。
”對方當(dāng)即抱住盾構(gòu)機(jī)的刀盤：“求求你，再給我玩玩……不，用用！”無奈嘆了口氣，她半天前為什么想不開要救這家伙？那是蘇歆九到訪的第十三個城市，前十二個已經(jīng)完全淪陷，只剩下各種怪物和未異化的感染者。
當(dāng)她踏入這片廢墟，沒有發(fā)現(xiàn)任何生還者時，卻被一個完美的冰柱四方體吸引了目光——冰塊晶瑩剔透，柱內(nèi)凍著一個人影。
再一看他的服飾，還不是現(xiàn)代人，是與他們一同探索秘境的器峰弟子，那個一直蒙著臉的。
他左手向外伸出，雙腿彎曲，明顯是在逃跑時瞬間被冰封。
“小巴，鐵頭功。
”被她放出的小銅獸揚(yáng)起頭，興奮地圍著冰柱打轉(zhuǎn)，選好點(diǎn)位后猛地沖撞過去。
若被凍住的是普通人，蘇歆九會思考如何解救，但修士嘛，基本皮糙肉厚，不用太謹(jǐn)慎。
“嘎嘣！”冰柱應(yīng)聲而裂，露出那位咬牙切齒的器峰弟子。
他跳到幾步外器爐旁，啐了一口被壓在下面的怪物：“其他都是觸手，就你噴冰，不講武德！”左看右看，也沒什么趁手的武器，難不成就放這怪一馬？“我來吧。
”蘇歆九從芻玉中抽出一根細(xì)長的“棍子”，沖刺后蓄力一敲，直把那怪物打得去見它的姥姥。
盯著她完成一切動作，蒙面弟子從疑惑，到震驚，再到最后目瞪口呆（o口o）。
他下意識抱起手臂，喃喃道：“乖乖，果然是幻境！連耍棍子的蘇歆九都給我造出來了！”也太不合常理了。
沒錯，他初來就察覺這是一個幻境，無他，所見所遇皆與他們的御劍界大相徑庭。
“不過這棍子，有些眼熟啊……”蘇歆九走上前問道：“你還好嗎？”卻沒想對方下意識后退了幾步：“還、還好……不好，快去救人！”收好煉器爐，那弟子轉(zhuǎn)身就朝一處搖搖欲墜的廢墟奔去。
剛才他路過此地時，發(fā)現(xiàn)有一對老年夫婦在被怪物追趕，正想去搭救，結(jié)果半路被這寒冰怪物給拖住了。
一聽還有幸存者，蘇歆九迅速收起“棍子”，緊隨其后。
“吼！”來到廢墟深處，那對老夫婦已被怪物們驅(qū)趕到角落，顫抖著抱在一起。
憑它們幾只的實(shí)力，要想殺了他們輕而易舉。
現(xiàn)在這種情況，更像是在玩弄“獵物”。
“啊啊��！臭怪物吃我一爐！”蒙面弟子故技重施，再度取出煉器爐，朝著那幾只怪物砸去。
沒想到怪物們反應(yīng)極快，吐出數(shù)條觸手，眨眼間就擋下了爐子，還反過來將他捆了個結(jié)結(jié)實(shí)實(shí)。
“可惡，咋不噴冰了？不講武德！”那弟子破口大罵，絲毫未察覺自己已陷入絕境。
敢情他先扔爐子是想堵住怪物的嘴啊。
蘇歆九眼疾手快，向后拋出“靈軌”將自己拉到安全距離，隨即抬起手中的“棍子”，像卷面條般靈巧地纏繞住觸手。
注入一絲微不足道的靈力，“棍子”前端飛快旋轉(zhuǎn)，瞬間將那些觸手絞成碎片。
“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