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背面
所謂回到十八歲的夏天,是去到海邊。
抵達時夜深,陸以然從浴室出來,呼吸著海風的咸shi氣息,見紀白正捧著手機傻笑。
“在看什么?”她湊近,滴水的發(fā)梢洇shi他上衣肩頭一小塊布料。
紀白把屏幕倒轉展示,陸以然可見——“紀陸片超話十級粉絲大咖”的字樣。
以及小號里轉發(fā)各種嗑糖細節(jié)分析帖。
從《長河落日》路演,到云想程之忱剪輯,再到冰島偶遇,還有其他ooc同人文。
陸以然無語,“這cp粉也是被你嗑明白了……”“怎么?只許州官放火��?”紀白一把將她拉進懷里,shi漉漉的洗發(fā)水香氣頓時盈滿鼻尖。
這下她心虛地說不出話了。
……翌日清早,晨光熹微,二人走在海灘上,踩著細軟沙子漫步。
陸以然情不自禁在海風里轉圈,浪涌上來,打shi她的腳踝。
熟悉的海風,好像真的回到十八歲夏天。
畢竟確實是故地重游。
珊瑚島,是紀白上次拍電影的海島,也是陸以然高考結束夏天跟他一起來的島。
海還是那片海,無論過去多少年,都兀自澎湃。
他們停步在一家小店門前,牌匾上的店名是“相望”,陸以然明了,大概是貝殼戒指的誕生地。
只見門口掛著五顏六色的貝殼風鈴,推開門叮咚作響。
紀白牽著陸以然進店,搖椅上躺著瞇著眼聽收音機里戲曲的老人家。
陸以然環(huán)顧四周,可見店里售賣各種手工藝品的小玩意。
紀白提高分貝,對老人家道:“阿婆,我來還愿啦。
”阿婆笑盈盈起身,對陸以然笑,拉過她的手,目光落在陸以然頸間的貝殼戒指上,笑意更深。
紀白對阿婆介紹著陸以然,“這就是我愛人。
”“我說的對吧,她是不是很可愛。
”阿婆笑著點頭。
陸以然挑了串貝殼風鈴,打算回家掛在露臺。
告別阿婆之后二人繼續(xù)在沙灘上慢慢走。
“我高考結束那年夏天,你就像這樣,說你未來會很紅。
”陸以然話里帶著眷念。
十八歲以后,陸以然跟紀白見面的次數(shù)變得少了許多,所以她記憶里的紀白,始終是海風里少年意氣風發(fā)的樣子。
肆意恣肆這類青春里被濫用的詞語,堆砌在十八歲的紀白身上完全恰如其分。
他永遠少年。
“你現(xiàn)在,跟十八歲的時候相比,也沒太多變化。
”陸以然歪頭,上下左右打量著紀白,“感覺也算彌補了沒跟你談校園戀愛的遺憾。
”“這么遺憾嗎?”紀白敏銳捕捉他自認為的關鍵詞,“如果你真想談校園戀愛,那可以申個海碩,我們去國外一起當命苦的留子。
”陸以然笑倒在他肩頭。
白晝還很長,他們有大把時間去揮霍。
海灘有畫畫的人,陸以然停步在那人身后看著,看其將空白畫紙?zhí)顫M色彩。
陸以然驀然想起,自己中二時期的幻想之一,就是在海邊畫畫。
不在意所有人的目光,只一個勁兒往白紙上涂抹想涂抹的顏料。
聽起來有種行為藝術的淡淡瘋感。
其實小時候,陸以然對畫畫并不多感興趣,起碼在所有小孩被問長大以后理想的年紀,她沒有把“畫家”作為答案選項。
直到十三歲某天,家里停電了,還只有她一個人。
陸以然打開手電筒,對準白紙,在上面畫了一盞燈。
紀白不知什么時候來了,在她身后看著紙上的燈盞,“古時候人家畫餅充饑,您畫燈照明,真是天賦異稟舉一反三。
”“你這是在諷刺我?”陸以然不忿。
紀白點燃一根蠟燭,“哪敢,只要你別因為怕黑哭,想畫什么都行。
”于是她又畫了月亮,很大很圓,黃色的。
那時候的陸以然還不懂什么叫打陰影,什么明暗效果,只是一味涂色。
十三歲的陸以然只想,把月亮畫下來,就好像短暫擁有了月亮一樣。
……看了會兒別人畫畫,陸以然手癢,遂借了畫紙畫筆,也在一邊畫。
就這么一直畫一直畫,直到日暮時分。
紀白就在一邊呆著,看她畫。
陸以然幾乎忘我,直到天色漸暗,才如夢初醒,意識到身邊還有被她忽略良久的紀白。
紀白湊上前來看,畫紙上有海,海鳥,成雙的人影,小孩子,和他們用沙壘起來的王國。
尋常事物,確是生動完整的人間。
除了人間,在天上,初升的月亮旁邊還有一顆小行星,是影片里x孑然帶了數(shù)萬光年的星球。
“是x的家。
”陸以然看向那天際,月亮旁邊,只能看到北極星,但她知道,宇宙何其浩瀚。
“嗯,我都要嫉妒他了。
”紀白摩挲著陸以然耳邊的碎發(fā)。
陸以然收起畫,把畫筆歸還原主,而后牽起陸白的手往前走。
傍晚時分,看夕陽人潮紛紛往同個方向聚攏。
國人總有看熱鬧的天性,于是他們也往人群的方向走。
走近一看,原來是毗鄰海灘的咖啡店進行的攬客活動,海灘拉開帷幕,正準備放映電影,消費咖啡可落座觀看。
他們都沒想到會是《長河落日》,畢竟海上生明月這樣的情景,不適合染血的山茶花。
巧合到陸以然以為是紀白趁她畫畫的時候偷偷安排的。
“那年夏天,我說,以后我紅了,這里會放我的電影。
”紀白看向熒屏,穿著軍裝的程之忱正出場,下個鏡頭是從里弄走出的云想。
“那時候可不敢想,會有屬于我們倆的電影。
”這夜,他們坐在后排,像尋常觀眾又一次看他們的電影。
十八歲夏天的風,在陸以然即將二十八歲的夏末再度吹來。
影片即將播到云想死去的地方,紀白牽她離開。
陸以然問他:“為什么不繼續(xù)看下去了。
”“不想再看一次那個鏡頭,希望他們的故事還有別的結局。
”海上升起一輪月亮,紀白看向看月亮的陸以然的側臉。
“或許他們會掉進時空裂縫,擁有一個屬于他們的星球。
”陸以然說著。
月亮最多只能反射30的光,大部分都是晦暗,但因為夜空漆黑,人們只看到亮面。
但那些晦暗的部分,才使它完整。
“他們或許在我們看不到的地方擁有以后。
”陸以然又開口,合上雙眼,仿佛出現(xiàn)一個烏托邦,所有遺憾都被隔絕在外,“比如月亮背面。
”再睜開眼,彼此的面孔映在對方瞳孔,而后將彼此的手握得更緊。
月光下,他們的影子纏在一起。
“我們去月亮背面吧。
”陸以然開口,聲音消散在晚風和迭起的海浪里。
好像真的就能從此離地,飄到外太空。
“月亮背面沒有陰影,只有永不褪色的夏天。
”紀白篤定道。
潮汐往復,十八歲的夏天永遠漲潮。
從海邊回來后,時間進入九月,紀白仿佛真的聽進去了陸以然隨口說的“校園戀愛”的遺憾,每天傍晚的散步路線從小公園轉移到大學校園。
他們都不顯齡,夾雜在下課的大學生之間毫無違和感。
九月中旬開始,桂花香氣漸濃,在道旁走一會身上都沾了香。
紀白牽著陸以然,忽而開口,“后悔大學的時候拍那么多配角戲了,就應該多去找你在校園里散步。
”“或者,裝作不經(jīng)意遇見,上前搭個訕。
”紀白計上心頭,而后開始表演。
“我在這條路見到你好幾次了,學妹。
”他裝作搭訕的樣子,“然后…我會帶著羞澀,鼓起勇氣遞上情書,當然其實是裝的。
”陸以然被他的浮夸獨角戲表演搞得忍不住笑出聲。
但還是配合地踮腳,呼吸掃過他耳際:“學長,這樣搭訕太老套了。
”紀白呼吸一滯,聲音喑啞下來,帶了“警告”意味,“學妹,你這樣很危險。
”他在耳邊蠱完人,又若無其事得說起明天的天氣,留陸以然耳根泛紅。
天光收斂,他們路過花店,買一枝花,再歸家,耳機剛好放到“老派約會之必要”。
「何妨從夏到秋慢慢抱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