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jīng)脈
“弟子豁然開朗,多謝長老提點!”殷虹恭聲道。
“嗯。
”明堂長老點點頭,“若無他事,我便繼續(xù)尋書了。
”他轉身欲蹲下,又突然站起,抬手朝天一劃,便有一個半圓的金黃色罩子攏住了他們。
“長老這是?”殷虹見他布下了個隔言罩,疑惑問道。
“我有件事,想單獨問問撫月仙子。
”他轉頭看向江撫月,“撫月仙子,聽聞你得了道子真魄,此事可真?”“道子真魄?這究竟是何東西,怎地一個個都來問我?”江撫月篤定靈兒吃下那勞什子真魄時無人看見,便輕車熟路地裝不知情。
而后輕飄飄瞟了一眼乖巧蹲在她腿邊的靈兒,后者心虛又討好地用力蹭了蹭她。
“道子真魄……據(jù)傳,是那幾百年前在成神之渡劫中失敗的那位半神,所失散的五魄之一。
”“成神?”江撫月驚訝道,暗想:竟真有比仙更高一級的存在,還以為神都如話本里說的一般,在上古時期便隕落或再不現(xiàn)世了呢。
“是了,雖他沒成神,但好歹也是個半神,跟我們這些仙人也有天壤之別。
若是能得其一魄,恐怕修為能直接提升兩個大境界……因此,無論是仙是魔,都想得到它。
”他用一種似能洞察一切的目光看著她,意有所指道,“若你沒有,那自然好;但若你有……便藏好了。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
這真魄,若是你沒能力守住它,不只你自身,便連慧極宗也會遭滅頂之災。
”“我…真沒有這東西。
”江撫月絲毫不動搖地說。
心中卻道:“是靈兒有,可不是她有。
且若真如長老所說,那真魄是個極難得的至寶,可靈兒吃下它近半月了,卻一點反應都沒有……她盤問過靈兒,靈兒那時只當是好吃的便吞下了。
或許靈兒吃下的根本就不是那真魄;又或許,靈兒不是無端得了寶物的‘匹夫’,那真魄它就是能消化得悄無聲息,那就更不能把靈兒供出來了。
“罷了,也許是真是一場誤會。
”明堂長老見江撫月確實不露破綻,便擺擺手道,“道子真魄在滅諦域出現(xiàn)又失蹤的消息,仙魔兩界知道的人屈指可數(shù)。
你們以后便別再談論此事了。
小心隔墻有耳,平白遭遇無妄之災。
”“弟子知道了。
”江撫月和殷虹應道。
明堂長老如此替她著想,讓她倒有些愧疚于對他隱瞞實情了。
——出了真林,江撫月便被殷虹拉回了她的寢廬小酌。
她原本在真林又借了幾本書,想著趕緊回云廬研究,卻拗不過殷虹的再三挽留,只得抱著書一并前來。
“唉,自上回攬月樓一聚,我便再也沒見過師兄師姐了。
他們可歷練回來了?”酒過半巡,殷虹百無聊賴,又起了一盞露華濃,將江撫月的杯斟滿。
江撫月知這是于修煉有益的好酒,便未多加推辭。
況且她杯中有一半的酒,都被靈兒和眸眸用舌頭沾走了。
她回道:“回是回來了,不過他們皆去閉了關修煉,我也快半個月沒見著他們了。
”“他們受了很重的傷?”“那倒不是,曉曉閉關是為了修魂,明一師兄則是為了穩(wěn)固道心。
”“看來滅諦域果真如傳聞中的那樣危險,可你卻能毫發(fā)無傷的回來,真不愧是你!”殷虹滿是崇拜地看著她。
“只是我運氣好罷了!”江撫月心虛地低頭捋了捋眸眸的耳朵,突發(fā)奇想地將它放在靈兒的頭上。
卻沒想到它的小身子正好地嵌在了靈兒兩耳中間。
靈兒怕它掉了,縮著脖子一動不動,它卻也安穩(wěn)自得地趴著。
“哈哈!你看!”江撫月樂不可支。
“哇!太可愛了吧!”殷虹說著,臉便忍不住就要蹭到靈兒身上。
可靈兒頂著眸眸,不著痕跡地避開了,半闔著眼幽幽地看著江撫月。
“撫月,我看你方才拿的書,都是研究筋脈的,靈兒是不是哪里受傷了?”殷虹好奇地問。
“哦?你如何能看出呢?”江撫月奇怪她怎不覺得是自己受傷了。
她確實也算是受傷了——天生凡身與仙身相比,可不是有極大的缺陷嗎?她這是天殘!“因為要給靈兒運氣療傷啊,想必你不知它的經(jīng)脈是何布局,又不知它是何種屬,才借了如此多書來查閱吧!”殷虹一副洞察秋毫的樣子。
“竟都給你猜中了!”除了天殘的是她,江撫月想。
“我只能跟你說,你今天可來對地方了。
”殷虹兩手一拍,興奮地站身來,“我剛好會兩手查經(jīng)診脈!讓我來給靈兒看看!”“喵……”靈兒哀怨地看著江撫月,用眼神質問著,“你確定嗎?”“嘿嘿…你學學她的手法,回頭也給我瞧瞧。
”江撫月討好地湊到它耳邊說,將它頭頂上的眸眸捏了下來。
只見殷虹摩拳擦掌,正當江撫月以為她要大施什么神功時,她從靈戒里取出一瓶丹藥,倒出一顆遞到靈兒嘴邊:“來!乖靈兒,吃了這顆還型丹!”靈兒湊上去聞了聞,從鼻子里嗤出一聲,嫌棄地皺起了眉頭。
“這是什么?靠譜嗎?”江撫月也湊上前來。
“斷是必定靠譜!”殷虹似已微醺了,說話也不著調起來,“不想吃?等著!”她將那丹一搓,碾碎扔進了酒盞里,搖晃拌勻了,推至靈兒面前。
見有酒喝,靈兒這才勉強地爬起,又幽幽地瞧了江撫月一眼,見后者目露懇求地看著它,才甩了甩毛,優(yōu)雅地一口口舔著,將那酒喝盡了。
“真乖!真是只乖小貓!”殷虹止不住夸贊道,又從靈戒里掏出一個綠瑩瑩的夜明珠,同時抬手將廬里亮著的照明珠都滅了。
霎時,靈兒通身泛起綠光,嚇得它原地起跳,嗖地竄進江撫月懷中。
“乖貓兒別怕!你看,現(xiàn)在能看得到經(jīng)脈了!”江撫月將靈兒捋出來一看,驚訝地發(fā)現(xiàn)在那夜明珠照出了它身上的經(jīng)脈,絲絲縷縷,密密麻麻地泛著綠色的幽光,纖毫畢現(xiàn)。
“喵……”靈兒瞪大了眼,看著自己布滿經(jīng)絡的爪子。
“這怎么可能?你這小貓,身上的經(jīng)脈,竟比我還復雜!蟲獸的經(jīng)脈本應比仙人少很多才是。
”殷虹使勁揉了揉眼睛,“遭了!看得我都眼花了!”“撫月,你能看出它的經(jīng)脈哪里受損了嗎?我好像喝醉了,找不著了!”她挫敗地扶住自己好似昏沉了的腦袋,“奇怪了,平時我可是十盞不倒的!”“可能是你今天太累了,你先好好休息。
”江撫月將她扶到床上躺下,蓋好被子,“那我先帶它們回去了,等你明天清醒了,再幫它看看,如何?”“記得帶上那丹藥,它的藥效只有半刻鐘……”殷虹已經(jīng)闔上了眼。
“好!”江撫月簡直求之不得,一手抱起靈兒和眸眸,“我們明天再來看你!”一回到自己的寢廬,江撫月便將急忙門窗關好,仰頭吞下一顆還型丹。
“遭了!我沒有那綠光夜明珠!”方才怕殷虹察覺靈兒不對勁,她走得急,竟把這茬忘了。
“燈……對了!我不有個燈嗎?“她從靈戒里掏出□□燈,試探著問道,“你能發(fā)綠光不?”只見那□□燈極緩慢地,微弱地閃了下。
與它相處日久,江撫月約莫能看出它一介寶器竟被她支使著真做個燈的無語。
“不能��?”她小聲咕噥,失落中又帶著點質疑。
為了維護它的尊嚴,□□燈乍然爆閃出劇烈的綠光,充盈了整個房間。
江撫月只覺得眼睛都快被閃瞎了。
她不禁懷疑她的寢廬已然變成了燈塔。
夜半時分,幽暗的靈藥谷都因為這灼眼的綠光亮堂了起來。
“知道你能亮了!”江撫月直捂住眼睛求饒,“太能亮了!”那燈似不盡興似的,又連著閃閃滅滅了幾回,才逐漸削弱為螢火微光。
江撫月才得以看清自己身上的脈絡。
“怎么如此之多!”她不敢置信地驚叫出聲。
她攤開雙手,只見其上皆是繁亂密雜的線絡,那些經(jīng)脈比她肉眼可見的血管還要多。
她急忙翻開在真林借來的典籍,幾番比對:仙人的經(jīng)脈雖比凡人多九經(jīng)八脈,但她的經(jīng)脈初看便知,與仙人經(jīng)脈相比完全不同,更別說凡人。
“我不是人?”她喃喃道,霎時間只能得出這個結論。
這時靈兒跳上桌子,伸懶腰似地把兩個前爪都推到江撫月面前:“喵~”江撫月一怔,瞬間明白了它的意思——它的經(jīng)脈,也與她一樣,既不似仙,更不似蟲獸妖魔。
她頓時陷入了困頓與迷茫。
當她打起精神,準備順從或反抗她的命運——一個凡人陰差陽錯到了仙界的此般命運時,命運卻告訴她,她本就不是個凡人。
可當她閉眼回憶起過往的一幕幕兒時簪在母親鬢邊那朵梅花的香氣、玩累了馱著她歸家的,兄長戰(zhàn)馬的粗重鼻息、及笄禮上煙火炸裂的光輝、初到仙界時在街上的崩潰大哭……她十幾載來身為凡人的知覺和記憶……是如此實實在在,真真切切。
她囁嚅道,與命運此刻的聲音重疊:“我未曾知我。
”“汝未曾識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