舉國捉襟見肘
蘇二娘和柳搖金租下了整個宅子。
二樓原本有三間房,最東頭和最西頭各一間臥室,屬柳搖金和蘇二娘的臥房。
朝南的主室,原本是王舉人的書房,現(xiàn)在已被柳搖金收拾出來,供沈書韞做臥房了。
主要考慮到她一個開書鋪的掌柜,少不了收藏許多珍貴的書籍。
這間寬大的書房里,兩側(cè)的書架,還有立地箱柜正好可以派上用場。
“七雅書鋪”無論臥室還是刻房、大堂都是逼仄的。
倘若沈書韞能夠搬過來對面住,可以給書鋪騰出更多的空間放書。
之前與蘇二娘用作臥房的房間,就可以當做庫房。
況且,現(xiàn)在書鋪的名聲也越來越大了,眼看著客人越來越多。
刊刻憑證下來,又是刻板,又是做書的,現(xiàn)在有了對面這個地方,就不用擔心場地不夠了。
沈書韞看著二樓回廊的欄桿上,還有幾盆蘭草,蘭草是嬌貴的植物。
柳搖金說是她從以前住的地方搬過來的,到了這兒長勢更好。
宅子更妙的屬它的樓梯——不是常見的直梯,而是貼著墻壁盤旋而上的木梯,踏上去還會發(fā)出清脆的“嘎吱”聲,“這是鑰匙,諾!大妹子。
”蘇二娘咧著嘴伸手,呵呵笑了笑。
沈書韞前腳才被這兩個女人惹得流眼淚,后腳就給了這么大的驚喜。
“你們租房一定花了不少錢,你們哪來這么多錢?特別是二娘,我還不知道你?”沈書韞攬著袖子就要回書鋪,給倆人拿錢。
二人一把拉住她,“我柳搖金好歹也是混跡臨京多年的人,說了我是最有錢的,不過我們都指望著以后你帶我們起飛嚒。
”柳搖金晃著沈書韞,綿音響起。
“大妹子,你就別磨嘰,我們陪你一起去搬家,今晚我們姐妹仨就能窩一起了。
”蘇二娘伸手亦拽了拽沈書韞。
“而且,當初在通縣要不是你撈我,我還不知道在哪兒喝西北風(fēng),來臨京,你看我豆腐生意多好,我掙了不少錢勒。
”看得出來,蘇二娘為了讓沈書韞安心住,使出了渾身解數(shù)。
還說王舉人回了老家,就不再輕易回臨京。
所以,柳搖金將全部的身家拿出來,租了三年,本來不太夠,蘇二娘添了,正好!沈書韞一直在克制自己的感動,她太清楚這天大地大,尤其是這繁榮的臨京城,能有一個知己相交,已是萬幸,何況現(xiàn)在是兩個。
她的聲線逐漸模糊,“謝謝你們!”三姐妹擁作一團,幸福地為彼此擦拭鼻涕,還是眼淚?書集園游會時間匆匆而過,雖說結(jié)束了,皇帝和一眾官人親眷,在明府行宮又多留了些時日。
明府行宮正殿內(nèi),一身明黃綢袍側(cè)靠著蟠龍椅,這個姿勢是皇帝近年來最愛的。
從前筆直的身子,在幾十年來晝夜不歇、批閱奏折、處理國事、培育皇子的過程中逐漸彎曲,以至于現(xiàn)在只能靠抱枕,擱著扶手來支撐自己的身體。
心說,朕真是老了,希望太子能夠爭氣一點!底下?lián)砹藥孜恢爻�,正交頭接耳議論肅北使臣的囂張。
肅北的王爺獻上了四匹他們那兒才有的汗血寶馬,以及一塊和田玉雕刻而成的、四宮格排列的“皇帝萬歲”的字樣。
還有十幾箱獸皮,以祝賀皇帝的壽辰,可在交換兩國國書的時候,卻出了問題。
看了國書,皇帝并未立刻表態(tài),而是吩咐使團先去凝云宮稍作休息,以緩解多日以來趕路的疲憊。
而后,皇帝雙眉緊皺,半晌默語不言,只在蟠龍椅上一聲不吭。
國書傳下來,陳王最先接過手,看完頭頂頓時冒著火氣,“豈有此理,這肅北壓根兒沒有誠意。
”喻道成在一旁問唐國公,“肅北這一次的條件為何?”唐國公主持此次肅北和談一事。
“戰(zhàn)馬三萬匹,皮毛五萬條,還有刻板五萬片,以及藥材,再者繼續(xù)擴大在通縣周邊的互市范圍。
”唐國公一臉肅然回應(yīng)道。
對于戰(zhàn)馬、皮毛和藥材都是以往和談條目中的常規(guī),可此次,刻意提出了刻板,而且是南朝有關(guān)“醫(yī)學(xué)”“農(nóng)學(xué)”和“藥材”類的刻板。
肅北重視藥材,往常希望從我們這兒交換,畢竟有些藥材只在特定的地貌環(huán)境中才長。
可這一次,他們卻要求我們給出醫(yī)藥類的刻板,他們倒是懂得“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的道理。
哪怕南朝不供藥材,他們還可以通過藥理去別國采買,這算盤打得真是遠洋都能聽到。
于南朝而言,實際也需要肅北的藥材,肅北地處高原地帶,比如,冬蟲夏草、雪蓮花、藏紅花、鐵棒錘、沙棘、黑枸杞、黃芪等,這些藥材就是南朝非常稀缺,而肅北才有的。
本就藥材互通互惠,無可厚非,可這數(shù)量的戰(zhàn)馬怎夠我南朝將士所用?就這一點,實在是很沒有態(tài)度,皮毛亦是。
陳王躬身越出,拱手作揖,“父皇,兒臣認為此次肅北來和談,誠意明顯不夠,建議打回國書。
”殿內(nèi)刑部尚書羅義,泰然立于喻閣老一旁,此時亦忍不住開口問唐國公,“倘若依陳王殿下所言,我們退回國書會如何?”羅義只是一介文臣,定然對邊境情況了解有限,對于他提出的這個問題,唐國公向上看了一眼皇帝,沒作正面回應(yīng)。
按照目前兩國情況來看,如果一旦進入真正的戰(zhàn)爭狀態(tài),南朝國庫不濟,戰(zhàn)時后備定會是一個巨大的問題。
而肅北近來新?lián)Q可汗,且一上來就給軍隊獎勵,士氣振奮,當下戰(zhàn)斗力應(yīng)該是不弱的。
梁知遠幽幽地看了一眼唐國公和方才提問的羅義,淡聲道,“既然肅北新君上任三把火,可為何還要來與我南朝和談?直接一場戰(zhàn)爭打過來,不是更省事?”皇帝此時耷拉著迷離的雙眼,突然翻了翻眼皮,朝向梁知遠看來,緩聲道
,“知遠可是在迎接使團的時候,發(fā)現(xiàn)了什么新情況?”梁知遠雙手合攏作揖,“回稟陛下,臣在接待使團過程中,無意偷聽到肅北雖是新可汗登基,可兵權(quán)卻有一部分掌握在他的兄弟手中,意味著,如果真要打仗,他們內(nèi)部未必能做到同心。
”皇帝一驚,“原來如此!”陳王此時鏗鏗然瞥向梁知遠,“看來,我們必須打回國書,重提條件,讓他們不敢不答應(yīng)。
”皇帝看了看臣子們,點了點頭,后又側(cè)躺了下去,一番冥想,司禮監(jiān)掌印公公拂塵向前一揮,眾臣便悄悄行禮退下。
肅北使臣收到國書,雖然意料之中,但還是熊熊燃燒著不死之心,居然向南朝提出兩國進行技藝切磋。
殿內(nèi)皇帝聽聞,面色慍怒,卻不得不應(yīng)承下來,倘若不接受,難以顯示大國風(fēng)范。
這接受,又讓人肅北驕傲一番,反正接不接都騎虎難下,使團人在南朝,只好應(yīng)下。
技藝切磋?什么技藝?幾位重臣手指在空中不斷地虛晃,商量派出工匠現(xiàn)場比拼,我們應(yīng)如何才能贏。
大家興致勃勃地商量對策和計謀,這其中的技藝就包括刻板切磋,這顯然我們南朝定會贏過肅北。
可往地上一摔。
“他們這算盤珠子都算敲壞了,還想偷師我南朝刻板手藝,不僅如此,還敢舔著臉跟朕要東西,我看這個新可汗真是不知天高地厚!”頓時,殿內(nèi)鴉雀無聲,無一人敢出聲,旋即,皇帝問了句唐國公。
“朕這么多年來,對他老子仁至義盡,沒想到這新上任的可汗這般不識好歹,唐國公,朕問你,打肅北,我們勝算多少?”唐國公一時不知如何回話,臉上的肉似乎驚跳了兩下,拱手作揖。
“回稟陛下,如果真要打,我們南朝的勝算亦是有的,只是苦了百姓,陛下寬厚,不尚戰(zhàn)爭,這一次肅北確實過分了,還請陛下息怒!”唐國公的話其實已經(jīng)非常明了了,南朝經(jīng)不起折騰,否則,南朝百姓的日子,將一夜回到當初潦倒時刻。
況且,現(xiàn)在國庫堪比夜空還空,如果真要打起來,南朝的勝算亦是微乎其微。
時下,又陷入了一陣僵局。
喻閣老見沒人敢吭聲,緩聲道,“陛下,肅北在即,我們再怎么樣也得在比拼上勝過,否則,就著了他的道兒。
”“至于,另起和談條件,我們可以晾著他們,反正著急的不是我們,先吃好喝好招待好,至于何時和談,不還是我們說了算。
”三十六計,拖!為上策!唐國公嘆了一口長長的氣,“這只是緩兵之計,最關(guān)鍵的還是得充盈國庫,我南朝財力雄厚了,腰板兒才真正直起來!”說到底,就是沒有錢,國庫沒錢,可錢到底去哪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