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陸觀雪懶得再看齊暉的反應(yīng),無非就是又在伺機而動,想著什么地方能有機可乘。
她徑直從他身邊擦肩而過,準備回宮好好打理打理宮內(nèi)上下。
他怨毒地看著她毫不在意地走開,都是那個質(zhì)子的錯,明明選駙馬前唯有他同公主相熟相知,這位置怎的忽然叫他搶了去。
陸觀雪進殿后回眸見齊暉還在原地,吩咐凝儀將門咚的一聲闔緊了。
閉門以后就是她自己的事了。
“凝儀,傳我命令,錦云宮內(nèi)所有宮人即刻在前庭集會,本公主有事要問。
”她沉聲道。
剛剛與齊暉的交鋒并未支開凝儀,她敏銳地察覺到公主對于齊公子相關(guān)的一切都由傾慕轉(zhuǎn)為了厭惡。
她匆匆離去喊人,暗感不妙。
只是,其他的丫鬟小廝大都還未審時度勢就沾沾自喜地討好上了。
陸觀雪坐在上首,擰眉看向下面烏泱泱一群跪著的宮人,個個形似□□,對她五體投地,叫她煩躁不已。
“前日本公主擇選駙馬后,錦云宮內(nèi)人盡皆知本宮選了質(zhì)子,本公主的選擇容不得他人置喙,更容不得自己宮內(nèi)有人在此事上搬弄是非。
”“齊公子一介外男,從未能得到隨意進出錦云宮,知曉本公主私事的權(quán)力,然有人認錯了主子,陽奉陰違,本公主今日不得不重新立立規(guī)矩。
”她掃視眾人,無一不是忐忑不安之態(tài)。
她肯定,長舌之人不止一位,齊暉也不是唯一一個收到消息的人,只是她穿越而來,宮內(nèi)百人,除了凝儀,她一個也認不清。
今日在此也并非要查清全部問題,只是要讓所有人清楚,公主還是那個狠角色,在錦云宮做事,賣主求榮者絕無好下場。
幸好,她想殺雞儆猴,活靶子就自然出現(xiàn)了。
“凝儀,把我回宮前遇到的那個小丫鬟帶出來。
”她微笑著說。
凝儀心下也是驚懼不已,往日受刑的宮人凄厲哀嚎的情景還歷歷在目,侍奉公主,千不該萬不該掉以輕心,趁著公主松懈之際向外謀利,無異于飲鴆止渴,遲早會死無葬身之地。
那丫鬟名叫香溪,此刻已抖若篩糠,涕泗橫流,嘴里嗚嗚囔囔一個勁地求饒。
“殿下,殿下,公主殿下,求您饒過我這一次吧,是香溪錯了,香溪給您磕頭,磕頭……”陸觀雪了然地嘆氣,自己還未言語,這小丫鬟就怕成這樣,看來在嚼舌根一事上也不清白。
陸觀雪對自己穿越到的這個世界,始終沒有歸屬感,因此她不想給自己積殺業(yè)損德行。
她只是叫人把她拖下去,行提鈴之刑三日,趕出宮去。
“往后在錦云宮,長舌之人,背信棄義之人,罔顧宮規(guī)之人,一個不留。
”她提高聲音說完就起身回寢殿了。
院子里的人個個顫抖著,膽小的已經(jīng)止不住眼淚了。
凝儀絞著衣袖,遣散眾人。
這一回,所有人都想起了過去,錦云宮從來不是肆意妄為的地方。
“系統(tǒng)系統(tǒng),查詢攻略進度!”簡單處理完手頭瑣事,陸觀雪急忙問。
她迫切需要一點進步來鼓勵自己。
“恭喜宿主,已查詢到目前攻略對象x值為1,y值為99,請宿主再接再厲。
”陸觀雪在床榻上翻滾著,那可是一點的進步!她終于找對了路,并成功邁出了第一步。
她喜滋滋地咬著手指。
明天再多多交流,一定會更進一步。
這一晚她難得安眠。
而數(shù)墻之外的質(zhì)子伽藍,床榻上毫無一人。
百里琢一身玄衣,在夜色中揮鞭狂舞。
初臨大乾的第一日,他就被一位矮小圓潤的孩子盯上,那稚子童言無忌:“母后,為何這敗犬竟比我長得高?”一旁身著孔雀綠色鳳紋大袖霞披的女子聲音威嚴,言語卻漫不經(jīng)心。
“吾兒若是不滿,自行處置即可。
”那一日他足足接下三十鞭,身軀幾乎破碎,整個人倒在一旁的人腳邊,切切實實比所有人都矮了許多。
那稚子仍覺不忿,要他學(xué)狗吠圍宮院爬行。
他為了活命,毫無尊嚴,低如塵泥。
幾近昏厥之時,以手拭眼角,血與土混雜,染紅了他的雙目,似淚流不止。
倘若不是恨意深重,他又如何能容忍自己茍活至今。
他夜夜練鞭,為的就是有一日以牙還牙,以眼還眼。
百里琢握緊鞭頭,猛地向前揮出,凌空劈下,如蛇彈射。
身旁垂楊瀟瀟不止。
他忽然想起那抹倩影,腦海中由纖細的輪廓,到她的粉面桃腮,到她逐漸堅定的眼神,指尖的溫度。
如果他屠盡她的皇族,她還敢看著他,說那樣意味不明的話嗎?她會怕他的撕咬嗎?已至寅時,到了尚書房晨讀時刻,凝儀見公主寢殿里一片寂靜,來回踱步幾圈后還是決心叫公主起來。
她進來前擔心公主還未因昨日之事消氣,眼下看著公主不甚清醒的模樣,莫名的溫順,她放下心來。
陸觀雪迷蒙間仿佛回到了高三分秒必爭的日子,她頭腦昏沉地看著凝儀扶她起身,為她更衣梳妝,仿佛封印靈魂的巫蠱娃娃被擺弄著。
等等…好像不是錯覺,她真的不能動了!陸觀雪用盡力氣伸胳膊踢腿,身體還是一動不動,軟如細面。
陸觀雪急了,她今天約好了跟質(zhì)子一同上學(xué)堂呢,怎么突然出這種事,她是形魂分離了嗎。
她只能在心中大喊系統(tǒng)。
沒有回應(yīng)。
她更加驚慌失措了。
倘若她就此魂歸故里,就當幻夢一場,倘若她重入此身,只是晨起混沌,可倘若她就此消失呢。
她怕極了,她大好年華遇到這般詭事,兢兢業(yè)業(yè)幾日已是嘔心瀝血。
她此刻只想回家。
終于在她無聲流淚許久,凝儀為她戴上一支蓮花釵后,系統(tǒng)驟然出現(xiàn)。
“宿主請放心,剛剛是原來的永樂公主魂魄轉(zhuǎn)世,與這具身體產(chǎn)生了吸引,現(xiàn)在已經(jīng)修復(fù),永樂公主轉(zhuǎn)世前要求宿主找到她的貓,請宿主盡力完成。
”系統(tǒng)說完,陸觀雪倏地回神。
她試探著動了動手指,很靈敏,旋即扶額苦笑。
她在錦云空這幾日,從未見過貓。
按理說如果是公主的愛寵,凝儀作為貼身侍女應(yīng)該也會照顧,但她從未提過…究竟是什么貓?見她久未言語,凝儀又大著膽子提醒:“殿下,只差一刻就要到卯時了,尚書房該上早課了。
”凡事有先后,她日日住在宮中,找貓一事暫且不急。
這與質(zhì)子之約可還她好不容易得來的,絕不能浪費這次機會。
對鏡顧影,姿容絕艷,但陸觀雪想了想,還是將頭飾摘了下來,獨留那一只琉璃蓮花釵。
齊暉一個屬于皇宮之外的人都知道了她選的駙馬是質(zhì)子,那這宮墻之內(nèi)應(yīng)該是無人不知了。
她直面圣上求來的保佑也沒有意義了。
那她就光明正大地親近他。
陸觀雪乘著金絲轎抵達尚書房時,里面已經(jīng)傳來朗朗書聲。
她隔著窗向里瞧去,學(xué)子約莫十位,個個儀態(tài)萬方。
只是,人影綽綽中,唯獨沒有百里琢。
原身作為最受寵的公主,特被允可隨意出入尚書房,同其他皇子和伴讀一起讀書。
只是原身對詩書禮儀沒有興致,偶然來此也是為了看作為其他皇子伴讀的齊暉。
百里琢…按理說質(zhì)子是要上學(xué)堂的,無論實際上日子過的如何,名義上畢竟還是兩國和平的象征,上學(xué)堂的禮遇還是不可更改的。
他莫不是又受欺負了?陸觀雪不得不承認他的命途多舛。
她的攻略之路的確任重而道遠。
陸觀雪走進了院,越過假山和榕樹,在尚書房側(cè)門口,如愿見到了百里琢。
他捧著一卷書,懶洋洋地靠在墻邊,瞳孔發(fā)散,不知在想什么。
陸觀雪一看他這副紈绔做派,不禁想起以前那種不愛讀書的青春期男生,被老師罰站還要耍帥。
不巧的是,她是師范生,以后也是要為人師表的,見到這種不思進取的學(xué)生,并不會覺得意氣風發(fā),只會想要好好教導(dǎo)一番。
她佯裝慍怒,急步上前,抽出百里琢手中的書,擺出嚴師模樣,喝道:“質(zhì)子為何在門外讀書,是讀至春日詩后特來賞春嗎?”百里琢被抽走了書,不惱,被質(zhì)問,也不答。
眼前少女叉著腰,瞪著他,有趣極了。
她和其他人確實不一樣,不僅從未有直接的欺凌他的意思,而且似乎對他有著沒來由的關(guān)心。
“我學(xué)藝不精,被太傅罰出來自省呢。
”他眨眨眼,看起來無辜至極。
有些好奇,百里琢想看看她見自己連在尚書房都是身處水火,改如何面對自己的兄弟和其他世家子弟。
要怎么可憐他呢?也這樣氣勢洶洶地罰他們……抄書嗎。
陸觀雪去年在高中實習的時候,見過形形色色的學(xué)生,不乏有整日游手好閑的。
她年輕氣盛,往往要仔細管教一番。
百里琢這樣輕浮,她是真的無名火起,礙于攻略才有了個開端,還是忍了忍,苦口婆心地說道:“你跟我進來,無論天資如何,切莫自暴自棄。
”吱呀一聲推開門,瞬間吸引了屋內(nèi)所有人的目光。
正在講學(xué)的太傅斜睨兩人一眼,一個是剛趕出去的不學(xué)無術(shù)之人,一個是光彩奪目但一看就心猿意馬的公主。
老太傅怒道:“你們二人做甚!”陸觀雪剛要解釋,屋內(nèi)一白衣翩翩的男子率先起身向老太傅拱手,出言道:“恩師莫生氣,公主定是因為有求學(xué)之心,即便稍遲了些,也要一聞您講學(xué)。
”緊接著他轉(zhuǎn)向門口,眼神越過公主,略帶陰沉落在一旁,說:“至于質(zhì)子,方才一問三不知,這回可是洗心革面了?”他一說完,其余人也應(yīng)和起來,紛紛說:“是啊,質(zhì)子不學(xué)無術(shù),應(yīng)當好好反省,莫要牽連公主殿下。
”陸觀雪一通聽下來,有一件事十分明確了。
她怎么能忘了,這尚書房內(nèi)的人,也全是自視甚高,罔顧他人的偽君子。
尤其是齊暉。
他起來解釋這些話,究竟是為了替她解圍,還是為了中傷質(zhì)子。
“老師,我見質(zhì)子盡管在外,也是手不釋卷,恰逢我欲來聽講,便攜他一起,應(yīng)當沒有打擾到各位吧。
”她也是一行禮,既做足了虛心求教之態(tài),又把百里琢擋在身后。
老太傅對于小輩間的恩怨糾紛無心多管,但也見不得他們?nèi)浩鸲ブ粋人,當即呵斥:“吵鬧什么,既是來求學(xué)的,都入座罷,有心便可。
”陸觀雪也不避諱,坐下后直勾勾地看著百里琢,拍了拍自己身旁的蒲團。
他挑眉,在一眾尖利的視線里入座。
其實陸觀雪對這古代的學(xué)堂僅有幾分興趣。
歷史課上讀過的古籍中,莘莘學(xué)子搖頭念書的場景在這一刻與現(xiàn)實重疊。
只是她今日起的太早,比起重學(xué)古文,她更多的精力用在了控制自己不打瞌睡和觀察百里琢身上。
她眼皮打架之時,百里琢目不轉(zhuǎn)睛地看書,聚精會神地寫字,兩相對比,他怎么也不像是會被罰出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