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么?
風蕭蕭帶著茅草屋上的干草吹向遠方,陸家小屋里卻一片寂靜,鼻青臉腫的小孩蜷著身子蹲在角落,瞳孔失去了焦距,呆愣愣地看著不遠處嘴唇全部發(fā)紫,口吐白沫的一家人。
他sharen了!石頭后知后覺地終于意識到這個事實,按理說,他現(xiàn)在應該感覺到恐懼,害怕。
可石頭卻輕輕吐出一口氣,腦子反而沒有這些消極的情緒,他現(xiàn)在感到十分輕松,原來這么簡單就能結(jié)束了。
他強撐著身子,笑著一步步走向了小屋外,外面的風陣陣地刮著,吹的石頭放聲大笑。
自從他親手放走了大丫,不!應該是自祖母去世后,這個家就沒有了個家的模樣。
李氏的性子原本就軟,自陸老大去世以后,她就跟根菟絲花般緊緊攀附在陸家老二一家身上。
他知道并理解母親的每日每夜無盡的憂慮,所以每次當堂兄們用欺負他、把他當馬騎時,他選擇了忍讓,面對母親的詢問傷口怎么來的,他也選擇了閉口不言。
可惜人一味的忍讓換不來施暴者的體諒,反而如跟抱薪救火般越忍傷害就越惡劣,李氏雙目噙著淚水,好在那次她也心知肚明地沒有再出口問道。
就在石頭天真地以為再熬熬,熬到他長大,能夠讓他獨立支撐門戶,能夠帶著母親和姐姐過著他們的日子,可人算不如天算。
大丫要被賣了,當他小心地躲在角落聽著嬸嬸給李氏說的那叫一個天花亂墜,心里頓時一驚,他是多么的希望母親能夠強勢一點,婉拒或者直接拒絕。
母親一反既往地竟不是那副常年在他面前的沉默模樣,從兩人欣喜的言語中,石頭絕望地看到自己母親那欣喜的表情。
只因為一個鎮(zhèn)里的學徒。
李氏就打算將大丫賣了。
怎么說呢?有些意外,但他轉(zhuǎn)眼一想?yún)s又十分合理。
畢竟李氏和大丫的關(guān)系一直都不好,況且受益人又是他,對于李氏來說,這簡直就是一件兩全其美的事情。
沒有人去專門問兩個當事人愿不愿意,畢竟在那群人的眼里她們的生死大權(quán)、前途未來不過都是他們一言一行就能決定的。
石頭不應該不高興,相反他應該高興,甚至激動,畢竟如果真把大丫賣了,那他就有很大可能在鎮(zhèn)子上找一份工,當時候就他這個病弱身板就不用愁生計。
但他還遵從了自己內(nèi)心的決定,說實話,不論是在李氏的眼皮底下說謊還是久經(jīng)考慮給大丫指明他認為最有希望逃出去的線路都對他這個從小就是‘媽寶男’的乖孩子是件很稀奇的事。
雖然事后挨了幾頓叔叔和堂哥們的毒打,以及母親看向他那不可思議和陌生的眼神,石頭心里最起碼很踏實,尤其是當他再一次被堂哥毒打時,親耳聽到他們說漏嘴的話。
“小兔崽子,你跟你姐姐那個賤皮子都是一個賤樣,都是你把讀書的機會弄沒了?”陸武一邊用腳邊踢著石頭瘦弱的身軀,臉色一頓慍色,嘴上怒罵不停道。
“行了,別打死了,真打死了,娘說麻煩就大了!”一旁的陸文皺著眉頭,看著眼前的場景隨口提了一句。
陸文到底是兄長,對此陸武懸在半空的腳緩緩停下,沒有落在石頭這個人肉沙包上,當然這可不是陸武多聽他哥的話,只是有人用一句話轉(zhuǎn)移了一個炮仗的注意力。
注意到陸武注意力集中到他身上,陸文這才杉杉注意到自己說了什么,但到底自己也沒有說錯什么,況且作為一個讀書人,他又怎么可能給自己的白丁弟弟道歉。
陸文因此直接用眼神懟了回去,這一懟不要緊,直接把陸武激怒了,他看著不過就讀了一年書的陸文就敢瞧不起他,原本自己也差點就能去讀書,憑什么這個機會被石頭那個臭小子給弄沒了,他不過就是打了兩下,陸文有什么臉指責他。
陸武雙眼猩紅,越想越歪,最后更是覺得陸文是在嘲諷自己,于是新仇舊恨夾在一起,他竟直接向陸文動了手。
一個人動了手,另一個人打的途中,兩人一頓腳踢嘴罵,竟你一句我一句直接將事情的經(jīng)過說了出來,誰也沒有注意到角落男孩眼中那一閃而過的怨恨。
到底是讀過一點書,陸文很快就落了下風,眼看陸武的拳頭就要落在自己那張俊美的臉上,一想到未來科舉要注意個人外貌,陸文就直接害怕地扯著大嗓子將整個陸家方圓一里的人都喊了一邊。
好在最后陸武的那一拳沒有落在他那張俊美的小臉蛋上,看著母親和父親一起訓斥著跪在地上的陸武,陸文頓感心情大好,一時連因那一塌涂地的成績被師長訓斥的沮喪之情都散了好多。
而石頭不僅得了一頓毒打,別說得到堂哥們的道歉,反而先得到了嬸嬸一頓指責。
“秀娘,你瞧瞧石頭這孩子現(xiàn)在都成什么樣了,兄長們打架了,也不知道勸一勸,真不知道是跟誰學的?”對此,李氏只能低著頭在嫂子面前陪著不是,盡管自己的孩子被打的鼻青臉腫,她還是那副樣子。
孫氏見此也沒說什么,到底她們妯娌的關(guān)系并不差,她一句話也暗示著大丫那件事過去了。
大丫的事情在他們心中是過去了,可在石頭和李氏之間卻遲遲過不去。
回到她們娘倆的房間,石頭想告訴母親,孫氏打算發(fā)賣大丫的真是目的,可誰知道李氏反手就給了他一巴掌,冷冷地看著他,輕輕來了一句,“夠了!”石頭不可置信地捂著自己還泛著疼痛地側(cè)臉,望向李氏的眼睛,李氏也下之下覺地意識到自己到底做了什么,她伸手想去瞧瞧石頭的臉,卻只得到了石頭反手一拍。
“連你也要這么對我嗎?”李氏心如刀絞,她用手捂著xiong口,淚就跟不要錢似的從她眼角如小溪般快速流下,對著石頭道。
石頭喉結(jié)輕輕滾動,淺色的瞳孔劃過一抹不舍,但他還是扭過臉,只是淡淡問了句。
“所以,你是全部都知道嗎?”此話一出,母子倆之間都陷入了沉默。
“所以你是要為了死丫頭來指責你娘我嗎?”李氏不可置信地瞪大雙眼,看著自己十月懷胎生出來后就被自己跟個寶似的孩子現(xiàn)在竟如此對她。
聞此,石頭皺了皺眉,他看著此時狀態(tài)不好的母親到底還是給了對方一個臺階。
“母親,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你為什么要那么討厭姐姐,明明我倆都是你十月懷胎生下來的!”和石頭的一樣,李秀其實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不喜歡大丫,明明那丫頭有著和自己五分相似的外貌,有著她一直向往的性格和膽量,有著她一直所祈求擁有的東西。
為什么她會不喜歡,甚至討厭呢?這個問題李氏苦苦想了幾年一直沒有結(jié)果,現(xiàn)在又怎么可能說出個一二三。
于是母子相視無言,那一晚很快就過去了,但母子倆之間卻有了一道看不見摸不著的壁壘。
石頭一如既往在家當著堂兄們的玩具,李氏則跟著孫氏身后心甘情愿地做對方的丫鬟,生活倒也平靜。
直到村里的□□郎親口對叔叔嬸嬸說,他在鎮(zhèn)子上看見了大丫,叔叔嬸嬸們的眼睛又亮了起來。
這件事的起因、經(jīng)過,石頭都并不知道,還是那天晚上他親眼目睹叔叔嬸嬸狼狽回來的樣子,他才了解。
好在看情況大丫不僅沒被捉回來,現(xiàn)在日子過的還不錯,那就好!那就好!當天石頭竟破天荒地沒有挨打,石頭有些意外,李氏在她們的房間跪天跪地,求神拜佛,當看到石頭完好無損地回來時,母子倆都松了一口氣。
過了兩天,叔叔嬸嬸一如往常地過日子,石頭拿著李氏親手做的書包在送給堂哥陸文的路上,卻偷偷聽到。
“你真確定這樣做嗎?”那是陸老二猶豫的聲音。
對此,孫氏也有些猶豫,但到底事關(guān)兩個兒子的前途,她還是咬了咬牙,面露狠色道。
“你也知道自文兒啟蒙之后,武兒也一直期望著讀書,你這個做爹的就不能多為你兒子想想!況且我都問過了,就秀娘那個身段,能換八兩銀子,這可夠咱兩個兒子一年的束脩!”“知道了,那這件事你看著辦吧~”陸老二常常嘆一口氣,雖說他和他大哥少時關(guān)系不錯,但到底死人沒有活人重要,更何況石頭身體本來就不好,能不能活過弱冠都是一回事。
那早死晚死不都一樣嗎?見陸老二同意,孫氏笑語晏晏,眼前仿佛就是兩個兒子共同中舉的模樣。
在屋內(nèi)暢享美好未來的兩人誰也沒有注意到,外面的男孩目光銳利,冷眼瞧著他們。
之后呢?石頭并沒有直接告訴李氏這件事,只是從平時小事中隱約地透露了點,但李氏似乎也知道了。
每天早出晚歸,一天天地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對此,孫氏一大堆怨言,畢竟李氏不在家,那家里的雜貨不都需要她來干嘛?好在考慮到他們的計劃,孫氏大多都是嘴上說了幾句,后來有石頭替她干那些活,孫氏的嘴也終于閉了上來。
眼看陸老二夫妻計劃的日子慢慢逼近,石頭也終于從自己的床底下,扒出那小包分量不少的砒霜。
望著手中的東西,石頭終于明白為什么祖母去世之前要把他叫到床頭給他這東西。
所以他也要去做他該做的事��!好在今早的李氏一如既往一大早的就不見蹤影,久久找不到人的陸老二夫婦氣得直接給石頭又是一頓毒打。
打完后,他們呼喚著兒子們一起享受著早飯,可能是顧及李氏,今日的早飯比以往豐富,算是孫氏對李氏難得的補償。
就這樣,石頭蜷縮在角落里親眼目睹著,這一家子如何從敞開肚子吃到口吐白沫,沒有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