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絲中人心
絲中人心
霍思言冷笑一聲：“所以你這三年來，是替他贖罪？”
謝知安閉上眼：“我沒在恕罪，我是在賭，賭你能撐得下去，賭我能護你不死。”
霍思言看他片刻，忽然一笑，卻不是暖意：
“你沒賭贏，從鳳鸞宴起，你已經(jīng)護不了我了�！�
“我今日不死，是因為我自己說得出、打得贏、斬得下寧白，你呢？你能替我斬了王貴妃嗎？”
謝知安猛地上前一步，拽住她手臂，聲音發(fā)�。骸澳阒恢滥氵@么說話，有多傷人？我當你是我的命�！�
霍思言淡淡一笑：“可我早學(xué)會了，不靠命過活�！�
同一夜，鳳鸞宮后殿燈火未熄。
貴妃正與禮監(jiān)密談。
“那位識典主理已經(jīng)起疑，下一步，該給她點更大的誘因�！�
禮監(jiān)恭聲道：“已有安排。”
“明日新入宮的那位舊識司孤女曲婉，出身卑微，卻通魂絲修編，已被禮部批準為外監(jiān)試吏，實則入的是識塔�！�
貴妃輕笑：“放她入霍思言身邊，讓她親眼看到權(quán)如何傾、命如何賤�！�
“識術(shù)之亂，本該有人替我引出來�！�
“霍思言……她最合適。”
識塔西側(cè)，新設(shè)居閣名曰“聽風(fēng)”。
曲婉被安置于此，名為外監(jiān)實習(xí)，實則監(jiān)視。
她年不過十七，眉目清清冷冷，一雙眼生得細長，一看便不是尋常人家的女兒。
霍思言在殿內(nèi)看她跪請禮，神情未動。
“入我識塔，不須行這些�！�
“你是來學(xué)的，不是來伺候的�！�
曲婉低頭：“婉兒明白�！�
“婉兒……只是想學(xué)點東西，也能幫大人解些憂�！�
霍思言眼神掃過她手上那串“魂絲編卷珠”，那是識術(shù)司專用物，早在數(shù)年前已被朝中禁絕。
“這東西，你哪來的？”
曲婉怔了一下，旋即笑了：“是從舊物倉撿的，見著花樣巧，就留著玩。”
霍思言也笑了，眸中卻無半分溫意：“你若真愛玩，便拿著這珠卷，把識塔三卷檔案各歸一線�！�
“若明日午后能做完，我認你半成�！�
曲婉不語，只磕頭應(yīng)下。
她走后，曲長安從窗后出現(xiàn)。
“你真打算留她？”
“她是禮監(jiān)的人�！�
霍思言望著門外，語氣冷靜：“正因如此，才要留。”
“人送來的，就不是白送的，我若拒了，禮監(jiān)便能明目張膽安排下一批，可我若留了，只需一刀一線，就能讓她也纏上我的線。”
“既然她愿入我識塔，那我便叫她……染上我的魂。”
另一邊，謝知安正在東閣查閱舊年禮部卷宗。
他找到一卷落款非明、非暗，署名為“敬安”。
這是他父親謝煥在私事之外少有用的名諱。
卷中記錄的，是當年“魂器會審”前一日，一位內(nèi)廷嬤嬤的入奏。
那人姓顧，名顧氏，是貴妃幼時的教養(yǎng)嬤嬤。
她所奏之事，便是關(guān)于霍家老主魂術(shù)“可控性過低”的建議撤審。
而那封奏折，竟直接由謝煥轉(zhuǎn)交中樞。
魂器案，并非純由謝家主導(dǎo)，而是貴妃之手早已插入。
謝知安盯著那張薄薄的紙，指尖幾乎捏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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絲中人心
當夜，他找到霍思言，將那封奏折交給她。
霍思言看完，沉默良久。
謝知安低聲開口：“我知道你不再信我�！�
“可我要你知道，你父親之死，我也在查，我查得越深，越發(fā)現(xiàn)我們都被利用過。”
“你以為我是謝煥的延續(xù)，可我早就不想走他那條路�！�
“所以呢？你希望從我口中說出什么？說出我無所謂，我不管那些？”
謝知安眉心一震，眼神凌亂。
“我只是證明我們之間的誤會�！�
霍思言慢慢合上信頁，眼中依舊風(fēng)平浪靜。
但她的聲音，卻第一次，帶了些冷意以外的疲憊：
“謝知安，你明不明白？我不需要你證明你是自己�！�
“我需要你做一個能替我扛事的人，不是在我身后捧著舊紙哭著說我也有苦衷的人�！�
謝知安一怔，喉結(jié)輕動。
他忽然發(fā)現(xiàn)，自己一直以來小心翼翼想護的人，其實根本不想被此般守護。
她是來復(fù)仇的，是來算舊賬的，是來，把整個舊朝拆成碎骨的人。
曲婉在識塔的第三日，就完成了三卷歸線任務(wù)。
甚至提前了一刻鐘，字跡縝密如新，歸檔無誤，連曲長安都挑不出錯。
霍思言親自過目，輕聲道：“你很急著立功。”
曲婉微笑行禮：“是婉兒怕自己技拙，誤了大人的事。”
霍思言笑了，溫和道：“那你知道嗎？識塔里，怕事的人活不長�！�
曲婉怔了怔，抬眼看她。
那一瞬，她仿佛看見了另一個自己。
不過下一刻，霍思言收起笑意，淡淡道：“你若真心愿留，就別怕，從今日起，識塔要開始清人了。”
清洗的導(dǎo)火索，是從塔下雜房傳來的一封舉報信。
有人匿名揭發(fā)：識塔中藏有未銷魂卷，卷內(nèi)含有舊制私印，涉及宮中內(nèi)侍及禮監(jiān)舊部。
信件原封送至中樞，貴妃“順勢”請旨徹查，名義上由宮中派人入塔。
實則，是一次“借刀殺塔”的圍剿。
霍思言當機立斷，未等宮人入塔，自己封鎖所有檔案房門，親自搜卷、清人。
短短半日，已有兩名舊識司殘員被送往司律司，七名外監(jiān)辭離。
所有人都以為她是在避貴妃之鋒。
只有曲婉知道，她是在反清。
“你覺得她是怕了？”
曲婉低聲問道。
站在她身后的，是貴妃新派來聯(lián)系的監(jiān)視之人，一名禮監(jiān)密吏。
“她是借你之名，反殺你之人。”
“你若還當自己只是個棋子，那你連死都不知怎么死。”
曲婉眼神微動，卻只是輕聲回了一句：“若她真不信我，又怎肯讓我抄寫她父親的案卷？”
密吏神色一變：“她讓你抄了什么？”
曲婉笑而不語，轉(zhuǎn)身離去。
她知道，真正能活下去的，從來不是誰更聽話，而是誰看得準風(fēng)往哪吹。
與此同時，謝知安拿著“顧嬤嬤案卷”來見霍思言。
“你清人太急，貴妃已知你不愿受控�！�
“她開始改招，你若還不動，怕就沒時間了�！�
霍思言看著他道：“你愿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