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有人在看我們
霍華精神一振,對明昭道:“施工隊來了,給你砌新洗澡間和廁所。你待在屋里,外面灰大�!�
說完,他大步流星地朝院門口走去。
明昭抱著她的新繪圖本,站在原地沒動。
她聽著院門外霍華和工頭交談的聲音,那些粗獷的、帶著濃重口音的方言傳入耳中。她的目光卻不由自主地飄向堂屋門口。
透過敞開的門,能看到院子的一角。幾個穿著沾滿泥灰的粗布褂子的漢子,正熱火朝天地開始干活。
鐵鍬翻起院子角落的泥土,磚塊被一塊塊卸下板車,發(fā)出沉悶的撞擊聲。陽光炙烤著地面,空氣里彌漫著新鮮泥土和汗水的味道。
霍華就站在院墻的陰影下,正指著角落那片空地跟工頭說著什么,側(cè)臉線條冷峻而專注。他高大的身形在忙碌的工人中顯得格外挺拔,帶著一種掌控全局的力量感。
明昭靜靜地看著。新的衣柜,新的搖椅,新的繪圖本……現(xiàn)在,還有新的、屬于她自己的洗澡間和廁所。
這些“新”的東西,像一塊塊堅固的磚石,在她原本空茫、動蕩的世界里壘砌起來,構(gòu)筑起一個名為“家”的雛形。
而那個在院墻下指揮若定的男人,就是這個“家”的基石。
一種前所未有的安穩(wěn)感,像溫?zé)岬某彼従彴∷�。她低下頭,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繪圖本光滑的封面。
就在這時,一個穿著深藍色工裝、身形比其他工人略顯瘦小的身影,正搬著一摞磚塊從她敞開的堂屋門前走過。
那人似乎不經(jīng)意地朝屋里瞥了一眼,視線飛快地掃過她懷里的繪圖本,以及那個嶄新的、紅得刺眼的大衣柜。
那目光極其短暫,快得像錯覺。但就在那一瞬間,明昭背脊的汗毛倏地立了起來!
一種冰冷的、仿佛被某種濕滑粘膩的爬行動物盯上的惡寒感,毫無征兆地順著脊椎猛地竄上大腦!
不是物理層面的威脅掃描!是直覺!一種在無數(shù)次實驗室危機和星際航行中淬煉出的、對惡意和窺探的本能警報!
她抱著繪圖本的手指猛地收緊,紙張被捏得微微變形。
她猛地抬起頭,清澈的眼底瞬間褪去了所有剛剛萌生的暖意,只剩下一種近乎無機質(zhì)的冰冷銳利,如同出鞘的刀鋒,精準地刺向門外那個瘦小工人剛剛消失的方向。
那人已經(jīng)混入了忙碌的工人堆里,正和另一個工人合力抬起一根粗木料,側(cè)臉淹沒在汗水和灰塵中,看不真切。
院墻陰影下,霍華似乎交代完了事情,正轉(zhuǎn)過身,準備走回堂屋。
明昭像一道影子,無聲而迅疾地沖到了門口,在霍華一只腳剛踏進堂屋門檻的瞬間,伸出細瘦卻異常有力的手,猛地拽住了他的衣角下擺。
霍華腳步一頓,詫異地低頭看她。
明昭仰著小臉,臉色有些蒼白,那雙漂亮的眼睛緊緊盯著他,瞳孔深處殘留著一絲驚悸未消的冰冷。她的嘴唇動了動,聲音壓得極低,帶著一種霍華從未在她身上聽到過的、近乎戰(zhàn)栗的緊繃:
“霍華……”她叫他的名字,指尖用力到幾乎要嵌入他的衣料,“這里……有眼睛�!�
她的視線越過霍華的肩頭,死死地盯向院子里那群忙碌的工人,聲音輕得像一陣風(fēng),卻帶著千鈞的重量:
“在……看我們。”
霍華順著明昭緊繃的指尖和冰涼的視線望去。
院墻角落,施工隊正干得熱火朝天。
七八個漢子光著膀子,古銅色的皮膚上滾動著豆大的汗珠,在熾烈的陽光下閃著光。
鐵鍬翻飛,黃泥被甩上磚墻,發(fā)出噗噗的悶響。粗重的喘息聲、吆喝聲、磚石碰撞聲混雜在一起,充滿了原始的生命力和勞動的粗糲感。
每個人都在專注地忙碌著,汗流浹背,灰塵滿面,看起來都是再普通不過的莊稼漢或泥瓦匠。
沒有任何異常的視線停留,更沒有明昭所描述的那種冰冷黏膩的窺探感。
霍華的眉頭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銳利的目光如同無形的探照燈,迅速而隱蔽地掃過每一個工人的臉、動作、甚至他們不經(jīng)意間流露出的疲憊神情。
沒有發(fā)現(xiàn)任何可疑之處。但他深知明昭的“異�!�。
她的直覺,在國安局那次圖紙風(fēng)波中已經(jīng)初露鋒芒,絕不可能無的放矢。
他不動聲色地收回目光,寬厚溫暖的大掌輕輕落在明昭緊抓著他衣角的手背上,帶著安撫的力道拍了拍。那手背冰涼,還在細微地顫抖。
“沒事,”霍華的聲音壓得很低,沉穩(wěn)得如同磐石,帶著一種讓人安心的力量,“是施工的師傅們,在干活呢。”
他微微側(cè)身,高大的身影有意無意地將明昭擋在了身后,阻隔了院子里大部分視線,“外面灰大,太陽也毒,你回屋去看書,或者……畫畫?你的新本子不是到了?”
他刻意引導(dǎo)著她的注意力,語氣平靜,仿佛剛才那句“有眼睛”只是孩童的囈語。
明昭仰著小臉,清澈的瞳孔深處,那絲冰冷的銳利并未完全褪去,依舊固執(zhí)地投向那群忙碌的工人。
她的嘴唇抿得發(fā)白,似乎在努力分辨著什么。
霍華掌心的溫度透過手背傳來,帶著一種奇異的鎮(zhèn)定作用。
她看了看霍華沉穩(wěn)的眼睛,又低頭看了看自己懷里嶄新的繪圖本,緊繃的身體線條終于緩緩松弛了一點點。
她慢慢松開了緊攥著霍華衣角的手指,指尖因為用力而有些發(fā)白。
“……嗯�!彼偷偷貞�(yīng)了一聲,抱著她的本子,像一只被驚擾后又躲回巢穴的小獸,悄無聲息地退回了光線稍顯昏暗的堂屋深處。
她沒有立刻去碰那本新繪圖本,而是抱著膝蓋,蜷縮在嶄新的藤編搖椅里,目光透過敞開的堂屋門,依舊沉默地投向院墻角落那片塵土飛揚的工地。
霍華看著她的背影,眼底的深沉一閃而過。
他轉(zhuǎn)身,臉上已恢復(fù)了平日里的冷峻沉穩(wěn),大步走向施工區(qū)域,聲音洪亮地指揮起來:“張師傅,這邊墻基再夯實點!對,就那塊!李師傅,磚遞快些,趁著日頭好,爭取今天把主體砌起來!”
他的身影在工人中穿梭,看似在監(jiān)工,目光卻如同最精密的雷達,時刻留意著每一個工人的細微動作和彼此間的交流。
尤其是剛才明昭視線最后停留的方向,那個搬磚的瘦小工人,此刻正和一個壯實漢子合力抬著一根粗大的房梁木料,腳步穩(wěn)健,汗水順著黝黑的臉頰流淌。
和其他人并無二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