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獅子小說網(wǎng)/大別之巔/ 第39章 出發(f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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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出發(fā)(七)

    我知道,蔣鏡青說,我說的,你懂不?

    懂那么一點,漆德會說,你是說,你修行到了,你的神識直接到達八弟那兒,用心看出八弟那腿不是因為風水,也就是我們農(nóng)村常說的,不是惹著什么陰間怪物了,是嗎?

    這家伙,還挺上道的,蔣鏡青胡說一通,自己都不相信,這家伙相信了,也感到詫異,于是,點點頭說,孺子可教呀,要不,跟我學習陰陽學,怎么樣?

    你這也叫陰陽學?漆德會說,混錢不混錢?

    這個嘛,咋說呢?這就要看運氣了,你知道的,我們這行,按說,也屬于醫(yī)道,老祖宗不是說,凡是行醫(yī)的,都要走十年醫(yī)運嗎?

    哎,干啥都不容易,漆德會說,我在楊山煤礦,老板太摳,給的工錢,家都養(yǎng)不起,還不讓用熱水洗澡。我們那兒有個開店打鐵帶理發(fā)的,叫張澤禮,這家伙老家也是我們這兒的,他的腿不太方便,但是,人員挺好的,就是脾氣不大好,他帶著工人鬧罷工。

    這不是找死嗎?蔣鏡青知道張澤禮,也是黨員,組織安排他在楊山煤礦,主要是調(diào)查工人思想狀況,組織工人,開展斗爭,但是,漆德會說他鬧事,啥原因?于是說,一個理發(fā)的,為啥能號召工人呢?是不是工人在他那理發(fā)不要錢?

    要是那樣,他吃啥?他家也是窮人,家里又沒有金山銀山,漆德會說,你不知道,不,外人不知道,都以為他是傻瓜,實際上不是的。

    哦,那你說說。

    我們當工人,都很辛苦,白夜在里面掏煤,還吃不飽,這是一個方面,最主要是里面危險,肖柳學,你可能不知道,是孤兒,也來了。哦,我沒跟你說,我們那兒大多數(shù)都是獨人。

    為何獨人居多,咋不成家,難道沒有人喜歡挖煤的嗎?

    不是的,是招工時,工頭,也就是楊山煤礦管理者,他要調(diào)查的,只有一個獨人,又是青壯年,有一把勁兒,他們喜歡要。我們當時也不明白啥意思,我就是年輕時進去的,混了錢,出來了,找媳婦,才成家。但是,久而久之才知道,煤礦事故多,要是砸死了,有家當?shù)�,找去了,找他們賠償,也不得了。至于獨人,死了也就死了,安葬了事。

    哦,原來如此。

    就是去年下半年,礦井又發(fā)生倒塌事故,小肖沒有及時跑出來,砸死在里面。三四天都不知道,他有個朋友叫盧干才,沒見到他吃飯,一問才知道砸死了。于是,就找工頭,工頭不但不買賬,就是安葬都不舍得,直接拉到義崗地埋了。盧干才知道了,理發(fā)時,哭著就把可憐的小肖之死告訴了師傅張澤禮。他也是打抱不平,于是讓小盧組織工人罷工,要求給死者重新安葬,并找到家人,給安葬費。鬧了幾天,礦里感到不解決,損失太大,于是說,重新安葬可以,但是,他是獨人,賠償,給誰?小盧他們又都聚集到張澤禮那兒開會,張澤禮說,他們是你們的工友,當然賠償給大家,但是,又不能分,咋辦?要求建工會,選出帶頭的叫啥主席,弄個賬目,要是工人家里有啥事情,就用這個錢解決。這一下,很得人心,工人一下子都團結(jié)起來了。

    這個張澤禮,還真是人才。

    不過,也不太順利。

    為啥?

    從為死者打官司,到要求工人漲工資,這就有點過了,所以,工頭就派民團人打壓。開始,死了幾個,都責怪他,過了一段,大家齊心,贏了,漲了工資,還開出優(yōu)厚待遇。

    這是好事呀,說明你們有人主持大局,你為啥在家不去上班呢?

    哎,不說也罷。

    哦,又遇到事情了?

    可這個老張,找不到了,有人說被李殺了,不知真假?

    李鶴鳴做的手腳?殺他,為啥?

    說他是共黨。

    哦,要是共黨,李肯定不會饒他,但是,工人怎么看待的?

    啥工人,都是農(nóng)民。家里有田,養(yǎng)不活,掏煤,運氣好,弄個油鹽錢;運氣不好,就是個棺材板了。哎,棺材板,還是老張在這兒的時候幫爭取的。這些人,哪是人,都吃人不吐骨頭呀!

    蔣鏡青看看,開玩笑說,聽你說的,咋像個共黨分子呢!

    哎喲,嚇死我了,這個玩笑可不是開著玩的,漆德會嚴肅起來說,早些年,說誰共黨,那是時髦;如今,說你是共黨,距殺頭就不到一寸遠了。

    這么嚴重?蔣鏡青搖搖頭說,要是有人誣陷,咋辦?冤枉死的,不是很多嗎?

    啥冤枉死的,誰知道呢?有些的地主老財,借機報復(fù)那些搞過農(nóng)協(xié)的頭頭,你看看,到處的農(nóng)協(xié)還在不?農(nóng)協(xié)的頭頭都到哪兒去了?

    到哪兒去了?

    到土地廟報到去了。

    你說的這般嚇人,蔣鏡青故意伸一下舌頭說,這個玩笑還真的不是開著玩的。

    不信?我說蔣先生,你要是到了,只管看風水,可不能胡說亂說。

    這個我懂,不過,到處白皚皚,哪兒也找不到蹄印,你知我知,我才問的。聽你說的,你們那兒,要是真的共黨,怕死嗎?

    都是爹媽生的,肉體凡胎,咋能不怕?怕。但是,窮人就是想不通,都是爹媽生的,為啥地主老財吃香的喝辣的,窮人吃飽,留一條賤命,咋就那么難呢?就說大清朝吧,那時候,雖說也是這樣,但是也沒現(xiàn)在這么可怕——整天打仗,整天跑反,不是防著土匪,就是防著小炮隊,如今都改成民團了,搶人家害人家,都合法了,咋辦?

    那你們恨不恨他們?

    恨呀,但是,恨有什么辦法呢?

    那你想過沒有,他們是少數(shù),窮人才是多數(shù),如果都起來反抗,誰的力量大,我不說你也知道。

    可是,雖說多,但他們是一盤散沙呀。

    一盤散沙,如果兌入水泥,再加點水,不就能結(jié)合到一塊了嗎?

    但是,到哪找水泥呢?

    實際上,水泥就在他們中間。

    你,是共黨?

    我不是。

    我看你才真的是共黨,說出來的話跟煤礦的那個老張一個模子。

    是嗎?蔣鏡青站住了,把手伸出來焐著臉說,真冷,我還有點餓。又把手伸進懷里,拽出一個紅薯遞給漆德會說,前不著村后不巴店,只有這個了。

    漆德會笑了,指著蔣鏡青說,你們算命的真狡猾,永遠不說實話,說出來的都是模棱兩可的;如果是這樣,那你將來,做人可就難了。于是,接過去,在衣服上操操,啃了起來。

    呸,吐出一口,漆德會說,藥了,苦!

    苦,我看看,蔣鏡青又從懷里掏出一個,用雪擦擦,啃一口,嚼嚼說,甜呀,你那個咋苦呢?把自己吃的遞給了漆德會說,甩了,吃這個。

    丟了,挺可惜的,漆德會說,在你家,那面糊涂好吃,我多喝了一碗,肚子還飽著呢。天氣太冷,紅薯能儲藏好,不容易。還是你自己吃吧。

    一席話,云山霧罩�?稍粕届F罩中,隱隱看到一座座青山,都沒有戳破,也不想戳破,相視一笑,于是,踏著積雪,一路攀談,走著。

    翻過好幾座大山,摔過好幾次跤,蔣鏡青的拐棍都拄斷了,天黑時,在山洼里看到一戶人家,漆德會指著說,到了,羅固城家。

    羅固城,你認識?

    我們都在煤礦挖煤,也算工友。

    哦,行,聽你的。

    一條沖,深不見底,拐彎處有三間茅棚。漆德會知道,這是商南和樂兩區(qū)人趕縣城的捷徑,但很難走。走過幾次,每次都在羅固城家歇腳。

    羅固城,二十多歲,有一把力氣,到礦上當過掏煤工。就是在礦上,漆德會認識了羅固城。羅固城父母健在,定了娃娃親,又因他母親寒痛,躺在床上,沒人伺候,就辭了工作,照顧家。也因此,娃娃親沒了。

    見面,說起娃娃親,漆德會就把實情告訴了羅固城:娃娃親,已經(jīng)是副礦長的了,當了妾,第六房,已懷孕,整天挺著肚子在廠邊兒蕩悠,當姨太太呢。

    這件事對羅固城打擊很大。

    羅固城在礦上時常到鐵匠鋪,張澤禮與他講了不少革命道理,比較投緣,經(jīng)介紹,加入了黨組織。羅固城回家照顧他娘,按照張的安排,就在他家設(shè)聯(lián)絡(luò)站,每年由漆德會付給他五塊大洋,作為辛苦費。

    漆德會帶蔣鏡青走這條路,到羅固城家,互相看看,漆德會說,自己人,八弟讓接的。

    羅固城也不多問,就說,山里面什么都缺,就是不缺柴,看,里面正燒樹篼火呢。

    蔣鏡青說,都說樹篼火上身,我來感受感受。

    過了一會兒,羅固城說,你們烤著,不妨把草鞋脫了放邊兒,自然就干了。棉襪,也得烤。我呢,出去弄點吃的。

    漆德會說,你這地方,鬼不嬔蛋,到哪兒弄?

    說個不該說的,還真的有,羅固城說,去年,天干,菜都沒有,俺在家里伺候媽。山里,泉水多,這點就比你那地方好。我就把泉水引到地里,種了點黃白菜,長得真好。只可惜,上坎吳成仙,說俺家住在他家山邊,占了他家山地,說白菜也是他家的。為這事兒,差點打起來。

    最后咋解決的?漆德會說。

    各讓一步。他家狗腿子帶籮筐,把白菜弄了大半,準備再來弄時天黑了,就走了。我連夜把剩下的都藏在地窖里呢。

    羅固城說,我去扒兩棵。昨天,照著雪印子,找到個兔子窩,逮住了一條大的,還有倆小的,放了。兔肉兌黃白菜燉,有點酸,但吃習慣了,也好吃,解饞。

    那咋能行?蔣鏡青說,大娘還躺在床上,這么貴重,受不起呀。

    看看,把我當外人了吧,剛才德會說是自己人,這可不像山外來客的樣子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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