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都在等(三)
介紹人應(yīng)該是兩位呀。
他說,他是最早的黨員,那時候沒這個規(guī)定,還說,蔣光慈來時,他已經(jīng)是黨員了,不信,在志誠書社有備案。
志誠書社?我就是志誠書社的伙計,我咋不知道?
有可能沒備案,為啥?志誠書社不是查抄了嗎?死了那么多同志,又是這么個年頭,還敢把名單寫在紙上,放在一個地方,傻子呀?
蔣鏡青想了一會兒,琢磨,皺眉說,也是,當(dāng)時,都在獄里,逮捕之前,那些檔案放得很秘密,也很簡單,都是代號,也不是現(xiàn)在的名字。為了保密,大多都是以人的特征起的,譬如臉上有麻子,又姓胡,就叫胡麻子;個頭比較矮,姓劉,就叫劉矮子;說話不利索,要是姓王,就叫王結(jié)巴;再譬如,你是上樓房的,就記上樓房灣漆某人借過書,陳穆堯頭大,就叫他陳大頭,也是這樣記錄的。
這樣起名字,只有內(nèi)部人知道,敵人拿到名單,也枉然。我當(dāng)時在志誠書社當(dāng)伙計,上面就記著:小伙計。李鶴鳴把我逮到牢獄里,也看到賬本上寫著“伙計”兩字,他看了半天,也沒看懂,也不知道啥意思,或者是借書名單,于是隨手扔了。我后來出來了,也找了,但沒找到那個本子。至于你說的還有沒有其他本子,就不知道了……不過,反過來想,革命處在低谷,按照農(nóng)村說法,正在倒霉的時候,誰還去冒充?冒充我們黨有什么好處?除非┅┅
蔣鏡青瞪大眼睛不再說話,皺眉思考。
漆德宗也是驚訝,看著蔣鏡青說,蔣書記是怕敵人故意派來臥底的,也就是特務(wù),是不?
蔣鏡青點點頭,皺眉說,要是這樣,他必定得到敵人的好處,譬如給他獎賞,發(fā)工資,如果是顧敬之民團探子,那么,顧一定許諾什么了。哎,要是我們的同志,我們這樣懷疑,就不厚道了。
不是厚道不厚道的問題,是沒有搞清楚他的身份,這,很重要,或者說,至關(guān)重要,漆德宗說,還是我們警惕性不高,沒有經(jīng)驗呀,反過來想,如果真是敵人派來的,說實話,后果不堪設(shè)想——那些農(nóng)協(xié)頭頭腦腦,還有我們縣委書記以及縣城的黨團員,不都是血的教訓(xùn)嗎?
是呀,照你這般說,我們應(yīng)該警惕,現(xiàn)在警惕此人還不算遲,我想,你是南鄉(xiāng)黨的書記了,要想方設(shè)法查清此人的身份不是什么難事,要盡快;再者,啥叫澄清黨員人數(shù),這里面就是黨員身份問題,在這一過程中,是對一名黨員是不是真的、合格不合格的檢驗,蔣鏡青說,至于你說的情況,我聽了,初步印象時,此人對我們黨的理論乃至商城黃安等地的黨組織情況比較了解,但是,這又能說明什么呢?要是敵人派遣來的,也會做一些文章的,這些東西都不是秘密,只是他說發(fā)展黨員有名單,還有,他姑父,這些,很真實,但是,又能說明什么呢?不足以證明他就是一名真正的gcdy。
他來找李梯云,帶兩把槍,還說是他偷的,算投名狀!
什么?蔣鏡青一聽,皺眉說,還搞這個?這不是土匪應(yīng)該有的嗎?
不是他說的,是梯云說的。梯云,你應(yīng)該相信吧,他是谷堂的姨外甥,蔣光慈發(fā)展的,都是很早的黨員,資格老著呢。
這么說,你為何不喜歡此人呢?
我總覺他行事不太光明磊落,心胸狹窄,你聽他說話那腔調(diào),總是帶著揶揄口吻,好像這也不行,那個也不行,全天下就是他行,老子天下第一。還有,只要是同志們來匯報情況,他就像審賊似的,總是懷疑這個懷疑那個。
有證據(jù)嗎?
暫時沒有,不過嘛,有次,梯云來我家,他也來了,不多說話,長得像個炸巴郎子——蔣書記,炸巴郎子你知道吧?是山里一種鳥,黑毛,尖嘴,耳門外突,眼窩凹陷——他說話時咬牙切齒,讓人很不舒服。
漆德宗說,中午留下他吃飯,我記得,我敬酒,他還問了一句:為什么?當(dāng)時把我問的,唉,我說,你是客人,遠(yuǎn)道而來,自然敬一杯哈。他卻站起來咬著牙,一字一頓地,像教書先生訓(xùn)斥小孩子似的說,我們,是同志,同志,你知道嗎?同志之間,還分彼此嗎?敬酒,太庸俗了!說得我不知道咋辦才好,搞得都很尷尬。好在梯云站起來,端起酒杯說,誰叫你是地主呢,我們在你這吃飯,吃你的喝你的,這不是吃大戶,這是來斗地主,澤沃就愛開這種不是玩笑的玩笑,別怪別怪,同端同端。這么幾句話才把氣氛攪熱火,大家才哈哈笑著,一口喝了。
還有這樣的人?我們黨,還有這樣的人?蔣鏡青連說兩遍,然后說,照此看,我想跟你商量個事兒。昨天,你介紹了一些情況,我呢,稍微了解了一些,但是,還不夠全面。再說了,樹仁老先生說了一些很有用的東西,像啞謎,聽著,又挺有道理的,但是,我還在揣摩,還沒揣摩透。黨的八七會議,具體內(nèi)容,大家還不知道;柴山保會議精神如何落實,還需要研究。我一直在思考,我來,不能光走形式,要不折不扣地貫徹黨的上級決定。但是,我對這里的情況還吃不準(zhǔn),特別是我們的同志,他們的思想狀況還不太了解。聽你說的,如果我在會上遇到王澤沃這樣的,像審賊一樣,咋辦呢?
你害怕?漆德宗說。
嗯,是有點,蔣鏡青說著,偷偷斜眼看看,看漆德宗是啥反應(yīng),但是,很失望,漆德宗好像在沉思,過了一會兒,說話了。
害怕個啥呢?你帶來的精神,吃飯時也講得很明白,那就是拿起槍跟他們干,只有如此,才能保護我們自己,保護天下的百姓,漆德宗說,你帶來的,都是我們所需要的,再說了,你就是主心骨,你來了,我就有了主心骨,主心骨再躺倒了,那我們還咋辦?
是這樣的德宗,蔣鏡青說,我說的害怕,不是害怕敵人,也不是害怕犧牲,我是害怕對情況摸得還不夠深入。雖說我來了,找你,找谷堂,找梯云還有你們漆氏大多數(shù)人,就是你父親老丈先生也來了,但是,我覺得還不夠。
怎么不夠,漆德宗說,這些人,可都是我們這一方的主要力量,還有,徐其虛徐子清肖方等,他們來這地方有一段時間了,來時,我們也不太了解,他們依靠本家開展活動,多么艱難呀,那時候,誰也不相信,后來,又通過結(jié)拜,搞門頭會,傳播馬克思主義,發(fā)展黨團組織,我們才知道,也與他們接觸,才知道湖北那邊的事情,這些,你不都了解了嗎?蔣書記,你說這還不夠呀?
看看,我們倆都沒有達(dá)成統(tǒng)一的思想,你說,夠不夠?
哈哈哈,漆德宗一怔說,我們倆不是那方面不一致,是說開會問題,是說工作問題,是說你了解情況問題,哎呀,咋把工作方法和實質(zhì)性的東西混為一談了呢?
我說的就是這個問題,蔣鏡青說,湖北那邊來人,我還沒有接觸,周維炯,我也沒有見到,還有,你說的這個王澤沃,還有像王澤沃這樣的人,也沒接觸,就是各鄉(xiāng)農(nóng)協(xié)骨干,我們也沒有接觸,這就很欠缺了。
嗯,蔣書記,你考慮對,漆德宗說,你說的這些,我還真沒有想到呢,有道理。
還有,對于八七會議精神,還有柴山保會議決定,你們都是聽說,至于里面的內(nèi)容,以及精神實質(zhì),都了解的不太深入;再說了,如何貫徹,如何落實,結(jié)合我們這個地方,應(yīng)該怎么走,我們也沒有一個方案,蔣鏡青說,說個老實話,就是有,也要征求大多數(shù)人的意見,只有大家思想認(rèn)識都上去了,才能凝聚力量,才能團結(jié)一心,才能取得斗爭的勝利。
這些,我想,蔣書記,你腦子里一定有成熟的方案,是不?
不是我腦子有了成熟方案,是商城縣委有了方案,至于成熟不成熟,來時,商城縣委也召開了會議,對于我此次行動,應(yīng)該完成哪些任務(wù),也基本上定了調(diào)子,蔣鏡青說,但是,只是定了調(diào)子,這個調(diào)子是高了還是低了,也就是是不是行得通,就要我們南鄉(xiāng)的革命者參加修訂了。這些事情,我只是透露了一些,真正地去征求意見,還沒來得及。
這些東西,在會議上不能定嗎?
蔣鏡青使勁兒搖搖頭說,不行,絕對不行,為何?現(xiàn)在是非常時期,必須廣泛征求意見,掌握情況,才能算知己。在此基礎(chǔ)上,端到會上,實際上,是讓大家討論完善的,不是爭論否定的。如果出現(xiàn)那個局面,那就是失敗,失敗,后果不堪設(shè)想呀。
我懂了,漆德宗說,蔣書記,需要多長時間,你安排,至于該咋辦?你說了,我從旁協(xié)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