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未雨綢繆（五）

    好咧，英子答應(yīng)著，扭頭走了，高定山也走了過來。

    說過，見高定山走過來了，張瑞生對著漆德會傻笑一下，又舉起手晃一晃說，我有事兒，先走了，于是，進(jìn)屋去了。

    張賢亮看周維炯，覺得沒油水了，也跟著進(jìn)屋去了。

    放下雞蛋，挑著空空的挑子，真的一身輕松，漆德會對著周維炯笑笑說，表弟，你真管早飯？

    可不是，還能有假，走吧？

    兩個人一前一后，過了五條田沖，再回頭，已經(jīng)看不到團部了。

    前面，是一條彎曲向北流淌的史河，沿史河向北走，五百米就是大竹園。春天來了，萬物復(fù)蘇，斑竹也一樣，竹筍正在冒牙，從地里削尖腦袋鉆出來，密密麻麻，好像在微風(fēng)中點著頭，含著微笑。鉆進(jìn)竹林，消失在竹海里。看四周，寂靜無聲。

    周維炯坐在一塊石頭上，指了指另一塊說，這里是我們民團黨團小組開會的地方，隱秘。

    漆德會用袖子擦擦汗水說，長話短說，要是耽誤長了，不說別人，就是張，也會起疑心。

    不會，他這個人很狡猾，也很喜歡耍小聰明，總認(rèn)為比別人高一等，還喜歡別人奉承，所以，他跟隨的小弟，都是些紈绔子弟，也都是些廢材，沒有多大本事的。

    你剛才說的，他喜歡耍小聰明，是不是跟蹤過來呀。

    周維炯搖搖頭說，打死他也不干這事兒，也不敢干這種事情的。他，愛耍小聰明，喜歡耍小聰明，但都不是用在正道上，都用在吃喝嫖賭和算計楊晉階身上了。當(dāng)團總，沒指望，那就在錢上做文章，只要是能撈錢的，他都一馬當(dāng)先，至于搞偵察，不在行。再說了，他和楊一個樣，沒本事，又害怕人家說他沒本事，所以，處處顯示自己，讓部下扛二蛋。只要扛二蛋，就說明他有面子，他就高興。

    你咋說他不敢，是啥意思？漆德宗說，你能拿捏住他？

    不是的，周維炯笑著說，黃玉山家的事情，你們也都知道吧，還不足以說明他膽小如鼠嗎？

    可是，社會上都說他好色，是被黃玉山家的一個美女迷住了，當(dāng)時，就傻掉了，美女還把裙子提上去，露出白腿，抵著張瑞生的鼻子問，白不白，香不香，有人覺得挺生動的，寫成劇本，加入黃梅戲的唱詞里，都說這樣的詞兒，來源于生活，很精彩呢。

    哈哈哈，周維炯說，也不為錯，但是，從中也能看出，此人膽小。他想吃雞蛋炒香椿，已經(jīng)把雞蛋留下來了，一定去找他姐夫去了，哪還有閑心跟蹤？

    漆德會看著，等周維炯說完，才說，那我就放心了。表弟，你不知道，自從蔣書記失蹤，我都在自責(zé)，整天睡不著覺，總感到是自己的責(zé)任，是自己沒做好保密工作。

    周維炯抬手打斷說，蔣書記，有音信沒有？

    我就是來告訴你的。

    哦，找到了？周維炯既擔(dān)心又高興地問。

    蔣書記找到了，漆德會說，當(dāng)天晚上，滾下山崖，磕在一塊大石頭上，腿和大腦都受傷了，就是這樣，還爬了半里路，找到一個山洞，鉆了進(jìn)去。

    在谷底爬，冰天雪地，沒留下印記？周維炯說，要是留下印記，那么，張濤天也不是傻瓜，當(dāng)時派人下去，還能找不到？

    說來也巧，懸崖上全是竹棍，竹棍上全是雪，蔣書記爬過去了，下來人尋找，都是扶著竹棍，把竹棍上的雪都晃掉了，又是夜晚，立即把前面的腳印蓋住了，也沒找得太遠(yuǎn)，就回去了；第二天再找，沒有腳印了，到哪找？沒找到。

    你們是怎么發(fā)現(xiàn)的？周維炯說，已經(jīng)過去這么多天了，雪都融化了，你們找到了，咋知道當(dāng)時的情景？

    癟頭，你這問的，還真是問題呢，我咋沒想到呢？漆德會說，我是聽谷堂老師說的，雖說我當(dāng)時沒有問你剛才說的疑問，但是，谷堂老師，你總該相信吧。

    嗯，也是，周維炯點著頭說，老師說尋找的過程沒有？現(xiàn)在，蔣書記咋樣，還安好嗎？

    是谷堂老師親自告訴我和德宗書記的，漆德會說，南溪有一支摸瓜隊，蔣書記來之前，通過蘇仙石董第周買了三條長槍，一條歪把子。這支摸瓜隊，屬于谷堂老師親自領(lǐng)導(dǎo)，里面的人，老詹家人居多，你也是知道的。

    老詹家，在老師的影響下，出來不少人才，譬如詹少鋒，詹少友，詹少天，還有詹寶貴等兄弟幾個，在那一塊，雖說張濤天很厲害，但是，自從殺害了老師的大孩子以及家人之后，也不好過，所以，跑到山里當(dāng)土匪，才與李鶴鳴勾結(jié)——李鶴鳴也不敢明著支持，只是暗中支持，壯大實力。

    這個人狼心狗肺，我知道他，就是個唯利是圖的小人，還是個忘恩負(fù)義的王八蛋，周維炯說，我們時機不成熟，等我們起義成功了，一定要把消滅張濤天作為首選，為我們同志報仇，為老師一家子雪恨！

    你這說的，也是我們所想的，漆德會說，在我們南鄉(xiāng)，只要提起張濤天，誰不恨得咬牙切齒，但是，沒有實力，你咋辦，啃他呀？所以說，只有把我們的人團結(jié)起來，實行暴動，等到革命成功，有了實力，才能報仇雪恨。

    你還說，后來呢？

    摸瓜隊尋找到蔣書記掉下去的地方，是個懸崖，于是，沿著懸崖下到谷底，一點一點找，人員鋪開，一寸一寸推進(jìn)。谷堂親自找，走了一百多米，前面有瀑布，隱約看見，瀑布遮蓋著的地方，似乎是個洞，于是，老師就找去了，果然是個山洞。

    瀑布下有個山洞？當(dāng)時，蔣鏡青書記受傷了，咋能知道呢？

    這個事情，我們也想到了，我問老師，老師說，我們也感到奇怪，問蔣書記才知道，當(dāng)時上凍，到處冰天雪地，剛放晴，谷底的雪還沒有融化，也就不存在瀑布。

    真是天佑蔣書記呀，也是我們的萬幸呀，周維炯說，八哥為這事，一天到晚憂心忡忡，這回算好了。

    到洞旁，累了，就打著火把，四處照照，一看，瀑布邊兒能看到里面是個山洞，于是，他們就從旁邊鉆了進(jìn)去。進(jìn)去，發(fā)現(xiàn)山洞傍有個人，蜷縮著，警惕地盯著。谷堂老師就問，誰？蔣書記聽到是詹谷堂的聲音，嘆口氣，聲音很微弱，就說，谷堂，我是鏡青呀。

    漆德會說，一聽說是蔣書記，他們趕緊走到近前，此時，蔣書記說，你們帶有吃的沒有，要是有，給我一點，餓死我了。

    蔣書記還能走嗎？

    漆德會搖搖頭說，別說能走，下半身都癱瘓了，聽老師說，動彈都不能動彈了。

    那咋辦？周維炯說，是不是通過什么人弄到外地去治療？

    我聽那意思，蔣書記說，必須得養(yǎng)，下半身癱瘓，主要是凍得，至于能不能痊愈，不好說。

    哎，蔣書記作出的犧牲太大了。

    詹谷堂摸摸身上，從口袋里摸出一把南瓜子遞給蔣書記說，只有這個，還是在德宗家裝的，沒顧上磕，給。說著，就掏出一把遞給了蔣書記。蔣書記接著，也沒有吐瓜子皮，就這么嚼起來，漆德會繼續(xù)說，谷堂老師趕緊說，蔣書記，你別急，慢慢吃，慢慢吃，先墊一口。我們來了，給你背出去，再弄飯你吃。

    羅固城呢，找到?jīng)]有？

    犧牲了。

    知道是誰干的嗎？

    不知道，漆德會說，既然蔣書記是張濤天干的，羅固城也一定是這個畜生干的。

    周維炯沉默不語。

    詹谷堂是個穩(wěn)當(dāng)人，等蔣先生好了點，把他護(hù)送回去了才跟德宗說的。

    這樣做甚好，周維炯知道，蔣鏡青在什么地方，是個秘密，也就沒有繼續(xù)問，于是說，革命形勢異常嚴(yán)峻。這次，楊晉階從縣回來，變得躁動不安，估計有大動作。聽張瑞生說，他們已經(jīng)知道各民團內(nèi)部潛伏著共黨，他們不叫共黨，叫紅毛子。至于具體名單，可能還沒有掌握清楚，但是，他們正在想辦法，估計不久就要暗暗清查。你來，我故意捯飭一通，就是想撇掉嫌疑的。

    你這說的，可是大問題，漆德會說，八哥讓我來跟你說這件事，本來是讓你放心的，可是，你又說出這些問題。這些問題，可不比蔣書記失蹤小呀。

    是呀，周維炯說，所以，我們做事要特別小心才對，此時，要是暴露，可不得了。

    只是癟頭，你剛才說的，他們知道了各個民團內(nèi)部有我們的同志，他們是咋知道的？

    這件事，十多天以前，我已經(jīng)跟八哥匯報了，那時候，八哥在為蔣書記擔(dān)心，很擔(dān)心，我說了之后，還順便做了做八哥的工作，他才安心一點。蔣書記找到了，八哥心寬了，可能忘記跟你們說，是不？

    可能吧，反正，我現(xiàn)在才知道，最起碼，八哥沒跟我說，也沒有開會，可能是你剛才說的，還在考慮，或者，沒有把此事放在議事日程。

    這不行，你回去以后，立即提醒八哥，讓他召集幾個骨干開會，一定要研究，拿出萬全之策，周維炯說，這可不是小事呀表哥，這件事，如果不重視，可不是失敗那么簡單，我們的革命，將會像大荒坡一樣，流血漂杵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