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李一珩有兩個兒子。

    大兒子在美國讀醫(yī)學(xué)博士，已經(jīng)六七年沒回國；小兒子從小體弱多病，10歲那年接受了肝臟移植手術(shù)。

    而肝臟的捐獻(xiàn)者，是2020年一個被李一珩收養(yǎng)的男孩。

    "我本來都不抱希望了，本來都認(rèn)命了，可偏偏、偏偏那次給福利院新入院孩子體檢，發(fā)現(xiàn)了合適的肝源。"

    李一珩重重抽了口煙，鼻音很重：

    "你明白嗎，人最怕看到希望，一旦看到希望，一旦感覺到一絲可能，那真是粉身碎骨也愿意搏一把。"

    2020年夏天，他收養(yǎng)了那個男孩，冬天，也是他親手把男孩送上手術(shù)臺。

    "我不要他全部肝臟，我只要一半，甚至百分之四十！肝臟是人體唯一能再生的器官，健康人即使切除60-70的肝臟，剩余部分也能在幾個月內(nèi)再生到接近原體積，所以他不會死！他不該死！"

    但他忽略了病毒感冒對一個器官受損孩子的影響，他的親生兒子能得到很好照顧，能在與世隔絕的療養(yǎng)院靜養(yǎng)，但那個小孩就沒這么幸運，被一場高燒輕易奪去生命。

    "我很感謝他，我給他立碑、做法事，我把他埋在市區(qū)最貴最好的墓地，本來不會有人知道，本來他只會被當(dāng)作病毒感冒去世！"

    "可偏偏吳曉麗這個賤人知道他，她去我家家訪，偷偷進(jìn)我書房，她知道了一切！"

    李一珩的語氣和表情隨著吳曉麗這個名字變得猙獰。

    他把煙頭重重按在扶手箱上，無視皮革被燒焦的咯吱聲，冷冷說：

    "她偷看到也就算了，她咋還敢回福利院找當(dāng)年的收養(yǎng)記錄？她這個蠢貨，到死都不明白，李院長的李，跟我是一個李。"

    所以，李院長跟李一珩是親屬？

    我表面風(fēng)輕云淡，手下不自覺握緊手機(jī)：

    "所以，你跟李院長，在院長辦公室殺了她。"

    "本來我們沒想殺她。"

    李一珩呼氣，搓了把臉：

    "但我情緒激動，沒忍住用檔案盒砸了她頭。她一下就倒了，我想讓她起來，可她不起來，她趴地上裝死！我知道她什么意思，我見過太多這種人，她就是想敲詐，想抓住我們把柄，想要錢�。�"

    "賤人，她根本不管孩子死活，只想要錢！她根本不明白我做的只是為了我兒子活下去，她就只想要------"

    "不是的。"

    我出聲打斷他，低頭看手機(jī)屏幕："吳曉麗不是想敲詐你，她之所以那么在意那個男孩，是因為那孩子是她親弟弟。"

    手機(jī)屏幕上，胡晉川發(fā)來一張照片------

    吳曉麗摟著一個小男孩，兩人有七分相似。

    一樣的黑眼睛高鼻梁，笑起來眼睛彎彎，很明亮。

    我看著照片上笑盈盈的兩人，鼻子隱隱發(fā)酸：

    "就像你想救你兒子一樣，吳曉麗也只不過想找回她走失的弟弟而已。"

    21

    話落，車內(nèi)驟然安靜。

    李一珩盯著擋風(fēng)玻璃沒反應(yīng)，只呆呆望著前方。

    我緩緩呼氣，也看向前面的路：

    "你應(yīng)該明白警方很快就會查到你，這個節(jié)骨眼還來找我，我只能往一個方向想了。"

    低頭看向手中薄薄的體檢報告，我聲音漸冷：

    "我聽說肝移植手術(shù)如果術(shù)后效果好，沒嚴(yán)重并發(fā)癥，患者5年存活率能達(dá)到85以上。"

    "算算時間，這已經(jīng)一個五年了，咋樣，是不是你兒子情況不好，又需要有人給他捐獻(xiàn)了？"

    李一珩聽了終于回神，他猛地扭頭，死死抓住我左胳膊，語氣里是無法形容的顫抖和乞求：

    "小安，求你了，你救救他，他才十五歲，他還沒正經(jīng)上過學(xué)，還沒出去玩過，我只要半個肝，你不會有事，不會有事！！"

    "他沒正經(jīng)上過學(xué)，那個死去的孩子就上過嗎？！"

    我用力甩開李一珩的手，眼里是掩飾不住的厭惡：

    "他沒出去玩過，那個孩子就見過更好更遠(yuǎn)的世界嗎？！"

    "你知不知道，對福利院孩子來說，被收養(yǎng)是他們最渴望的事。他們每天在福利院好好表現(xiàn)，就是為了給自己一個家！"

    我盯著李一珩蒼白的臉，只覺得寒意和憤怒從心底涌起：

    "那個孩子被你選中時他有多開心，被你領(lǐng)進(jìn)家門時他有多幸福，小心翼翼叫你一聲爸爸時他用了多大勇氣，想方設(shè)法融入你家庭他花了多少心思！"

    "但你都給了他什么？"

    "你說給他一個家，但卻要了他的命。"

    "李一珩，你摘下那孩子半個肝臟時，有沒有哪怕一瞬間，想起他叫你爸爸的樣子？"

    李一珩手指在顫，嘴唇張開又閉合。

    他眼底通紅，到最后卻只顫抖著說：

    "我沒辦法我只是想救我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