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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說一個字我的心窩子就由痛一點,但越痛我越看清楚眼前這個男人的真面目。
陳斌握著桿子,不停跟我道歉,求我原諒他。
我從包里拿出離婚文件。
陳斌,我放下了,當初我就不應該嫁給你,我情愿樂樂從來沒有出生,或者出生在一家對他好的家庭里,是我替他選錯了父親,是我的錯。
簽了這份文件,從此以后,你我不復相見。
我將離婚協(xié)議放在看守所外面,轉身離去,身后傳來陳斌的哀求聲,但我沒有再回頭。
一個月后,殺害兒子的兩個綁匪都判了死刑,我的最后一個心愿了了,日日給兒子的墓清理,兒子的墓旁有一顆剛長不久的小樹苗。
每當它長高一點點,我就會彎腰詢問:樂樂,是你嗎是你回來看媽媽了嗎
沒有任何回應,但我卻好像聽見風里有孩子在笑著叫我媽媽。
我的病情越來越惡化,時不時流血,吃得止痛藥越來越多,每天晚上痛到輾轉難眠,我想,大概是樂樂在懲罰我吧,他怪我為什么沒把他救出來,怪我給他選了陳斌這樣的爸爸。
有一次在大街上暈倒后,我被送進了療養(yǎng)院,每天早上我必做的一件事就是擦拭床頭兒子的遺照,鏡子中的我,明明才三十歲出頭,卻已經到了花甲之年的容貌。
療養(yǎng)院里的其他小護工都叫我霜奶奶,我從不否認,也不解釋,兒子走后的每一天與我而言都度日如年,蒼老也很正常。
我常對別人說:我有個很聽話的兒子,很聰明,招老師喜歡,對同學友善,會幫我分擔家務,還會攢錢給我買生日禮物。
別人問我:怎么從來沒見你的兒子來看過你。
我撫摸著兒子的小象,聲音很輕:他五歲了,以后都只有五歲了。
陳斌來療養(yǎng)院見過我一次,祈求我的原諒,希望能陪我走完最后一段時間,我甚至連跟他爭吵,嘶喊,責罵的力氣都沒有,我不想再見到他。
他說他會給我一個交代后離開了,我不像知道他都做了什么,我只想熬光最后一段時間去下面陪兒子。
病情到后面,吃止痛藥也管不了了,睡不著,渾身都疼的日子里,我愛上了寫日記。
兒子剛出生那段時間,我經常寫日記,寫他的成長過程,頭發(fā)的生長,從牙牙學語到蹣跚學步,這樣來記錄他的成長。
陳斌對此嗤之以鼻:現(xiàn)在手機的功能那么多,寫什么日記,日記本將來找不到了還容易竹籃打水一場空,不如用手機拍視頻,拍照,多好,再說了,小孩子一天一變化,你寫得過來嗎
后來這本寫到一半的日記在柳綿綿帶著她的女兒來家里做客時,被林茜茜撕了扔進了水池了,當時我正端著水果盤出來,看見她拿著日記本在水池里晃蕩時沖過去將她推開,她跌在地上,號啕大哭。
柳綿綿抱著女兒委屈道:霜霜,我知道你你不喜歡我,但茜茜只是個孩子呀,你有什么沖我來,不要傷害我的女兒。
陳斌一邊上下檢查林茜茜有沒有受傷,一邊斥責我大驚小怪。
我迅速翻開日記本,一切都為時已晚,有關兒子成長的每一個字都被水暈開了,事后,陳斌不僅不安慰我,還冷嘲熱諷。
我早說過的,寫日記不如用相機,手機記錄,永遠保存,現(xiàn)在好了,日記沒了。
我和他大吵一架,他奪門而出,那晚打雷,樂樂一直哭個不停,我抱著他在狹小的房間里來回踱步,打開手機卻發(fā)現(xiàn)柳綿綿發(fā)了一組陳斌帶她們母女倆包場整個游樂園的照片。
配文【有你們在,我就不會孤身一人�!�
回過神,鼻血又在紙面上暈開,我瘋狂擦拭,卻越來越困,最終倒在桌面上睡了過去,夢里我看見樂樂,他朝我伸開手。
媽媽!
我眼眶濕潤,不顧一切沖過去。
此后,我再也沒有醒來。
我死后,陳斌將柳綿綿送進精神病院,她的女兒消失不見,得知我的死訊,他吐出鮮血,療養(yǎng)院將我的日記本給了他,翻到最后一頁時,陳斌倒地不起。
醒來后,陳斌被查處肝癌,身子一天不如一天,每天他都擦拭著我和兒子的遺照,一個人念念叨叨,每天都被思念和病痛折磨。
最終在大年三十這天從醫(yī)院頂樓一躍而下,完成對我和兒子的最后救贖。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