機(jī)緣

    云境中，洛拔陵和何淵兩人躲在山坳里，他們一人背著兩張弓，牽著四匹馬，馬背上扛著一根長長的原木。

    遠(yuǎn)處軍陣嚴(yán)明，六人一列七人一行，踩著整齊劃一的步伐朝山坳挺進(jìn)。

    司命攪動云鏡，手里捏著骰子，眼睛盯著姚黃。

    “司命仙君盯的我怪不好意思的。

    ”姚黃嗔怪著撩了頭發(fā)。

    司命冷笑一聲，掌心攤開，骰子便凌空騰起，晃晃悠悠跌落在地，骰面上“換”字露出。

    姚黃撩起衣擺，捏碎一顆石子，“骰子賭局，勝了就能飛升上仙，敗便是神魂俱滅。

    司命仙君可要想好啊。

    ”她眸光一凌，陰惻惻盯著司命。

    季姜輕笑一聲，切過她手里的碎石攥緊手心，細(xì)細(xì)咂摸，“上桌之際，我們的命就同這三個凡人捆在了一起。

    不選出最后活著的凡人，這賭局也結(jié)束不了。

    ”她隨手將碎石投進(jìn)云鏡，洛拔陵藏身的山坳里忽然刮起風(fēng)沙，所有人被吹得東倒西歪。

    季姜言笑晏晏，“既是如此，不如堅(jiān)定自己想要的凡間規(guī)則，天道在上，自有決斷。

    ”司命垂眸，看著洛拔陵躲藏的山坳已經(jīng)被軍陣圈起，洛拔陵帶著何淵打馬突襲，朝著軍陣沖去。

    “姚黃仙子飛升不過百年，并不知道如何治理凡界。

    ”他目光落寞，看著云鏡的眼神帶著淡淡悲傷，“凡人不懂天道，總妄圖逆天改命，看看眼下這些凡人，哪一個不是自命不凡？可惜，卻引來了凡間三百年亂世，依我看，他們還是老老實(shí)實(shí)按我寫的命格過活，起碼能保凡間安穩(wěn)。

    ”三百年前，司命曾下凡歷劫，傳聞他不知為了什么緣由，竟執(zhí)意動用法力改了一國命數(shù)。

    天君知道之后，當(dāng)即將他打進(jìn)煉獄，還收了他記憶，自此之后他也封筆不再為凡人寫命格。

    姚黃凝眉嗤笑，“凡人皆是丑角，做些丑事又有什么奇怪？這凡間本就丑陋，要什么幸福太平，不如一鍋燴了，方能證明我在凡間所見非虛。

    ”季姜嘆氣，“神仙高傲，將凡人看做螻蟻，卻忘了我們本是一樣的。

    ”姚黃瞧著季姜的模樣忍不住笑出聲，“季姜仙子生來仙胎，可曾被凡人虐殺過？可曾被壓在地底動彈不得？你同情他們的話，說的倒是輕巧。

    ”季姜抬眸，撩開眼前薄紗，露出白色左眼，直直盯著姚黃，“你怎知我沒有？”云鏡中傳來軍陣擊鼓聲，洛拔陵騎著馬，馬上捆著原木朝軍陣沖去。

    飛奔的馬匹帶著原木撞飛士兵，在他們倆來回沖撞下，軍陣很快被撕開一個口子。

    軍陣中一個將領(lǐng)飛身撲向何淵，洛拔陵搭弓射倒他，將何淵從馬蹄下拉出。

    兩人縱馬朝山崖邊奔去。

    何淵受了傷，身子耷拉在洛拔陵背上，“放我下去，你走。

    ”洛拔陵勒緊韁繩，“我不會放你一個人的。

    ”何淵背上殷紅一片，“我們兩個人一起誰都走不出去，你出去就能娶梁小姐，從此擺脫奴隸的身份。

    ”馬忽然被叫停，洛拔陵攥著韁繩的手指發(fā)白，他抿緊嘴唇，繃直背脊垂眸不動。

    姚黃指著骰子，“天道二曰，換。

    我看，這是叫你趕緊換個對象霍霍，別一直盯著洛拔陵。

    ”司命盯著姚黃，手底起訣，“依我看，天道的意思是換個方向努力。

    ”云鏡中原本平靜的山坳，平地刮起狂風(fēng)。

    風(fēng)沙瞇了馬兒眼睛，它們開始不聽使喚亂竄，將洛拔陵從馬背上扔了下去。

    司命捏起兩指，狂風(fēng)聚集在軍陣四周，看不清眼前的士兵只能胡亂放箭，司命揮手，那些沒有目標(biāo)的箭，在空中齊齊調(diào)換方向，朝洛拔陵飛去。

    姚黃拍著桌子，擠出一絲冷笑，“司命仙君手段這么直接嗎？”司命淡淡一笑，“有用就好。

    姚黃仙子若是覺得他必死無疑，可以再執(zhí)一骰。

    ”姚黃并不領(lǐng)情，目光一轉(zhuǎn)張嘴冷嘲，“連執(zhí)兩骰可是要等待三輪的，萬一你們直接給他玩兒死了怎么辦？我還等著洛拔陵贏了這骰子戲，帶我飛升上神呢。

    ”司命含笑不置可否，云鏡中箭矢帶著兩人針鋒相對的眉眼，朝著洛拔陵飛去。

    箭頭扎進(jìn)身體里，一支兩支三支，他被扎成了刺猬，鮮血緩緩滴落在泥土里。

    洛拔陵從何淵身后探出頭，何淵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著自己滿身的箭，他緊緊盯著洛拔陵，喉嚨里溢出嗚咽的音節(jié)，擰巴的一張臉上皺著震驚。

    “你說的對，想要改命，得先活著”洛拔陵神色一寒，踹開擋在面前的何淵，他翻滾著跌入山崖。

    天色昏黃的時候，圍剿失敗的鼓聲響起。

    洛拔陵騎著馬，馬背上掛著軍旗，手里拎著副官的腦袋，面無表情回到了營帳。

    梁月卿奔到他身邊，絲毫不在意周圍人的目光，牽著他沾滿血跡的手，驕傲的走到了梁榮面前。

    梁榮沒有說話，神色晦暗的盯著面前兩人。

    “怎么去的時候兩個人？回來就你一個了？”梁云重的話引來眾人側(cè)目。

    洛拔陵抬眸冷眼盯著他，旋即低頭斂起滿身寒意，他肩膀微微顫抖，再抬眼已是滿眼通紅，“為了護(hù)我，何淵替我擋箭墜崖還請鎮(zhèn)將派人尋回他尸首，讓我好生安葬。

    ”梁月卿死死捏著他的手，蹙著眉滿臉心疼。

    打從洛拔陵進(jìn)了營帳，侯莫陳景的目光就沒離開過他。

    這曠世的美貌，配上狠辣異常的手段，假以時日，定會是整個大越都不可忽略的角色。

    侯莫陳景收起目光，轉(zhuǎn)頭朝梁榮舉起酒杯，“洛隊(duì)主以一敵百，謀略出色，英武異常，恭喜梁鎮(zhèn)將喜得乘龍快婿。

    ”洛拔陵沒想到，第一個向他示好的竟然是侯莫陳景。

    他不動聲色瞟了一眼梁榮，轉(zhuǎn)頭對上侯莫陳景的眼睛，他正含笑略微頷首瞧著自己，洛拔陵微微點(diǎn)頭，承了他這份情。

    梁榮沉默許久，接著端起酒杯哈哈一笑，“下月將軍可一定要來吃小女的喜酒。

    ”聽見梁榮都這么說了，營帳內(nèi)的人紛紛舉起酒杯祝賀。

    梁榮一掃先前的嫌棄，親自起身來到營帳前，叫來先鋒軍列在帳外。

    “這些都是我赤煉營精銳，今日我便選鋒千人贈與你。

    ”洛拔陵眼里涌起亮光，跪在梁榮面前，接過兵符。

    “洛軍主！洛軍主！”這是他第一次正面迎接全軍吶喊，他感覺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在翻騰，通紅的雙眼照應(yīng)著夕陽金燦燦的光芒。

    梁月卿并肩立在他身側(cè)，他臉上掛著和煦的笑容，少年熱血將空氣的溫度也升高了幾分。

    蒸騰的空氣在石頭上凝結(jié)成露水，順著溝壑匯聚成河，緩緩流淌。

    顏生捧著羅盤，沿著河水逆流而上。

    “地師這里真的有礦脈嗎？”顏生將手伸進(jìn)水里，“地?zé)崛诒�，這里溫度已經(jīng)開始升高了，順著找找應(yīng)該能找到礦脈的線索。

    ”盧益蹦著跑到上游洗臉，捧著臉問顏生，“都說溫泉水美容，你看我洗掉臉上的疤也是個俊俏郎君呢。

    ”顏生盯著他認(rèn)真比劃，“我看你洗一半，把叉形洗成心形，一定很招小娘子喜歡。

    ”盧益捏著嗓子，翹著蘭花指戳她，“討厭。

    ”他扭頭臨水照鏡，遮了一半疤，認(rèn)真考慮顏生說的話。

    “哎哎哎？”“怎么了？”顏生順著他手指，看見山上流水里混著紅色，再抬頭，山石后頭堵著一個人。

    兩人蹲在他面前大眼瞪小眼，“還有救嗎？”顏生收回切脈的手點(diǎn)點(diǎn)頭，“雖然滿身都是箭，但是算他運(yùn)氣好，這里水熱，保了他一口氣。

    ”盧益將人翻了過來，看見他的臉，兩人對視一眼，“這不是老跟在洛拔陵身邊那小子嗎？還救嗎？”顏生嘆口氣，“既然遇上了就是機(jī)緣，大不了救完之后，讓洛拔陵花錢來贖回去。

    ”“嘿嘿，那不得敲他一筆，起碼要讓他給個一百兩。

    ”盧益呲著大白牙，將人抗在肩上。

    駐扎在城外的流民們，扛過了饑荒的寒冬，靠著勤勞的雙手，將屋子修葺了起來，小小的村落初具規(guī)模。

    “一人大，二人從，三人眾。

    ”盧益匆匆喚顏生，“地師，那人醒了。

    ”顏生放下木棍，摸著身旁的孩子腦瓜，“你們自己先學(xué)著，我去去就來。

    ”屋里何淵躺在床上面色蒼白，一雙眼睛在顏生臉上打轉(zhuǎn)。

    顏生坐到他面前，“是我救的你。

    ”何淵不說話，依舊盯著顏生。

    她繼續(xù)說道：“你為什么會在那里？又是誰要?dú)⒛悖俊焙螠Y緩緩挪開目光，望著天花板一言不發(fā)。

    盧益氣急，上前將他從床上拽起來，“我家地師救了你，你連一句話都不說，不如趕了出去，就當(dāng)好心喂了狗。

    ”何淵也不惱，慢慢從地上爬起，躬身對著顏生鞠躬，轉(zhuǎn)身彎著身子往外走。

    “我說你這個人，氣性怎么這么大？！說你一句就要走？”盧益擋在門口攔住他去路。

    “你準(zhǔn)備去哪里？”顏生緩緩開口。

    何淵聽完她的話，靠著門坐到了地上，嗚咽著哭了起來。

    顏生將他扶起，“如果你沒有去處，可以先留在這里。

    ”盧益笑嘻嘻拍他肩膀，“你放心，俺們地師可厲害了，馬上就能找到礦脈了。

    茲要找到礦脈，咱們就不愁吃喝了。

    ”何淵抽噎著拿袖子擦了臉，瞧著盧益，“你們在找黎山上的鐵礦嗎？”“嗯？你小子居然知道？”盧益傻乎乎露出牙。

    顏生卻皺了眉頭，“黎山上的鐵礦？”何淵眼神飄忽，想了半天終于下定決心，沖著顏生道：“黎山后頭有個鐵礦，早幾年被發(fā)現(xiàn)的。

    ”顏生瞇著眼睛看他，何淵握緊拳頭恨恨道：“可惜被洛拔陵據(jù)為己有了。

    ”“你是說，這鐵礦是洛拔陵的私礦？梁榮并不知道？”顏生瞬間抓住了重點(diǎn)。

    何淵點(diǎn)點(diǎn)頭，“每次圍獵，洛拔陵都故意將人引開。

    他說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所以梁榮從未發(fā)現(xiàn)過這個礦脈的存在。

    ”顏生用手支著下巴，冷眼瞧著何淵。

    洛拔陵背著梁榮私藏鐵礦，倒像是他會做的事。

    可他要鐵礦做什么？